四人回到房间时,符榕总觉得身后那两个小孩的目光追随着黑衣少年的身影,但等她回头去看,却发现两人已经牵着手跑走了。
符榕到沐景明和顾晚晚的房间,同他们说了少年杀死妖怪并取出内丹一事,两人虽有些诧异,但也看出这其中确有几分蹊跷。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我猜我们要想办法杀掉其他两个妖怪才能离开。”符榕提议。
顾晚晚斟酌着开口,“我想救下房间里那个女人。她不是妖怪,却活得那么痛苦,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恐怕以后都没有人能再救她了。”
她透过窗看着那扇鲜血淋漓的门,露出几分怜悯的神色。
比起沐景明,顾晚晚身上仿佛更有一种大慈大悲的菩萨气质,她对世间疾苦有更敏锐的察觉,大战之前让城民和低阶弟子先一步前往后山的主意就是她想的。
她的善良也让沐景明动容,他给了顾晚晚一个肯定的答案,“那我们走之前将她救出来。”
符榕被迫吃了一口狗粮,但她对此事业没有什么异议,也点头道,“白天不太方便,那我们今天还是入夜之后,等村民们都休息了,小孩还没来时动手把她救出来。”
这下他们跟女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反而成了便利,只要那个女人神智还算清醒,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
商量完了救女人,顾晚晚转回正题,“你们可知那是什么妖怪?战力如何?”
被问到这个问题,符榕有些迷茫,当时少年杀那妖兽,连说搏斗都算不上,一刀进去直接把内丹都给挖出来了,看着比切菜还简单,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要是换成这幻境里的其他人,恐怕还真会有不少因为妖兽过不了关的。
她沉吟了一会儿,选了个比较稳妥的回答,“咱们几人合力,应当没有问题。”
翻译一下,有黑衣少年在,肯定没有问题。
讨论完战略战术,符榕去食堂随意炒了个小菜,又温了温锅里剩的白粥,配着坛子里的小菜,拆成四份,先给沐景明和顾晚晚送了两份,然后才回到房间,原本坐在床前的少年站了起来,明明看不见他的脸,符榕却有所感应一般,从他身上看出了“你出去那么久做什么去了”的疑问。
符榕手里还端着刚从厨房做完的两份早饭,她将早饭放在小柜子上,招呼黑衣少年过来吃饭,并把自己同他们两人商量的结果告诉他。
少年没说话,算是同意,又沉默了一会儿,正在喝粥的他忽然蹦出来一句,“要是下次去,要带上我。”
他坐在那儿窝成一团,声音又小,符榕第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声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他。
“好。”她以为是少年介意自己独自跑去与其他两人商量战术而没有带上他,一想他也是小组的一员,这样确实不太合适,心里不由有些歉疚,又忍不住露出老妈子的一面,“今天的早饭还吃的习惯吗?”
他是杀妖兽的主力军,吃饱是第一要务。
少年筷子一顿,许久才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早饭。”
他从未吃过早饭,人生第一顿早饭便是昨天一早她下的面条,而今天是第二顿。因为小炒的味道他很喜欢,所以理所应当,这就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早饭。
符榕以为他是夸她,之前在食堂虽然也经常有弟子说她做的菜好吃,但还从来没有人用过“吃过最好吃”的这种最高级的评价,她心花怒放,喜气洋洋的推门而出,“我再去给你加个菜!”
晚上一入夜,四人便纷纷从房间出来,院中无人,新鲜的血迹再次逐渐干涸变成暗淡的灰红色。女人的房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锁头,连带着小臂粗的锁链在破败的木门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且不说该如何打开,如果开锁,必然会发出声音,引来村民。
符榕将耳朵贴在门上,门内一片死寂,仿佛空无一人。
她壮着胆子轻轻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声音。
“有人。”她回头朝几人说了一句,便被少年拉回身后。
沐景明拿起锁头端详了一会儿,“我有几张烈火符,就是不知道威力够不够大,或许没法炸开。”
解救女人因为本来就不是试炼的一部分,这锁头缠缠绕绕,幻境并没有考虑过究竟能不能打开这一问题,几人站在房门前顿时有些无措,最后符榕提议,“或许,我们只能想办法拿到钥匙开门了。”
这样一来,任务难度就又上升了。
顾晚晚想了个办法,“或许可以试着用烈火符烧木门。”
沐景明将烈火符贴在门上,施法催动,符咒熊熊燃烧起来,在院落里发出一片明显的火光。符榕看的胆战心惊,生怕这光亮会引来村子里的人。但当烈火符燃烧殆尽,看上去并不厚重的木门却丝毫未损,连黑灰都没留下。
符榕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着人八成是救不出来了。
“时候不早了,再拖下去村民应该就带着小孩过来了。”她看看天色,催促沐景明和顾晚晚。
顾晚晚有些着急,不管不顾的拿起放在院子一角杂物堆里的斧头朝着锁头砍下去。锁头连带着铁链震荡了一下,纹丝未动,她又接连在木门上砍了两刀,也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沐景明夺过她手中的斧头,低声警告,“会招人过来的。”
顾晚晚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垂眸不语。但没能救下她想救的少女,失落的眼眶泛红。
符榕垂头丧气,这时身旁突然走过来一个人,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想打开这扇门?”
她错愕的抬头看他,愣愣回答,“是。”
少年迈步向前,在符榕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手握上锁头,然后用力向下一拉,那锁链便完全断裂开来,锁头掉在泥土地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木门缓缓打开了一个缝隙。
三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符榕愣了一瞬,跑过去拉过他的手将手掌摊开,“你没事吧?”
少年的手掌依然光洁,只因为用力被锁链勒出了两条红痕,但没受什么伤。
“这位公子,你……”顾晚晚被少年这毫不费力的一拽所震撼,她刚才用斧头砸在铁链上,虎口处都在发麻,可想而知那锁链有多么坚固。
但少年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伸手一推,把木门彻底大开来。
瞬间屋内一股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味道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腐坏恶臭和陈年腐朽木头散发出的潮气霉味。众人都忍不住后退一步,待那味道稍散去些了,才由少年和沐景明率先走了进去。
看到木屋内的场景,符榕心头一跳。
衣着破烂骨瘦如柴的少女被锁链捆绑着四肢和颈部,坐在铺着草垫的地板上,早上所见的那两个小男孩正如野兽一般,一个趴在少女的大腿上,另一个趴在少女腰间用尖利的牙齿刺破她的血肉,放肆啃食。
对于三人的到来,两个小孩仿佛毫无察觉,依然如同失去神智一般专注于吸食少女的鲜血,仿佛那是什么人间美味。
而坐在地上的少女还未昏厥,她麻木的看着水蛭一样趴在自己身上的孩子,极缓慢的转动眼珠,看着从门外闯进来的三个人。
她茫然的眼神中划过一丝震惊,但却连做表情的余力都没有,紧接着又恢复了那副神智涣散的模样,绝望的瞪着房顶木板之间倾泻而下的一抹天光。
“姑娘你……还好吗?”符榕被吓到了,语气都不由在颤抖。
她说话的同时,沐景明已经飞快的甩出两条符咒,将那两个小孩控制住,或许是因为正在吸食鲜血,小孩没能反抗,就被定身符定住,被沐景明拉到一旁。
这姑娘身上的锁链相对而言细多了,顾晚晚冲回院子里取来那把斧头,三两下就砍断了连接处。
见到他们这番举动,那少女十分震惊,她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看了一圈,才缓缓开口,“你们,不是……”她嗓音沙哑,后面的字听不清了。
“你别怕,我们能救你离开。”符榕试图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刚挽上她的胳膊才发现她浑身瘦弱的只剩一把骨头,站起来时浑身都在发颤。
听到这句话,少女如同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一般,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只不过她的嗓子废了,哭起来更像是低声嘶吼,待到她心情平复下来,才看着角落里的两个小孩,轻声道,“他们是我的孩子。”
“我是他们的娘,丙家的三个孩子都是我的,只不过昨夜有一个意外走失了,至今还未找到。”她无法站立太久,只能先坐在地上歇歇,“这村子里的男孩都得了病,年纪轻轻便会死去。后来他们意外发现,只要食用母亲的鲜血,不但能一直活着,还会身强体健。”
提到这里,她不由发了一下抖。
“刚开始是一个孩子发病,我还能承受得来,可后来三个孩子都变成了这样,我生不如死,想要拒绝,却被丙家的人锁在这间房子里……我几次想自我了断,却都没有成功……”说着,少女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我实在受不了了……把我杀了,将全身的血肉都拿去用也可以,但别这样折磨我……这种永无止境的痛苦……”她逐渐语无伦次起来,边说边哭,几次哽咽着要昏厥过去,被符榕及时递上一壶水,少女许是渴了太久,双手抱着飞快吞咽起来。
沐景明从角落里提过一个小男孩,他依然保持着那个被贴符的姿势,张着嘴,半张脸上都是鲜血。
他将男孩的嘴掰大,让她看到里面上下两排尖利的牙齿,“看,他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这是一种靠吸取母体鲜血来提升功力的妖兽,它们出生后,趁母亲虚弱时,将母亲吸食殆尽,然后便四处游荡寻找附体之人。”
“你们村子的后山里应该曾来过这样一只母兽,生下了一窝幼兽后便死去,于是幼兽只能到村中来寻人附体,因为男孩精气更足,于是便都被选中。”
少女听了沐景明的解释,难以相信自己这么长时间,忍受痛苦救治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妖怪。她连声说不,哭得双目都通红。
正当这时,始终平静站在一旁的少年忽然道,“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符榕和顾晚晚连忙拉起少女,想先把她带出去,再由沐景明杀了两只妖兽。若是当着她的面动手,怕是会更引得她情绪崩溃。
但一众村民们还是涌入了院中,他们看见少女被搀扶出来,冲上来抢,两拨人乱作一团,一时间场面混乱。
少年从房中走出来,伸手一挥,便将那些村民逼得后退几步,与符榕和顾晚晚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你们抢我们村里的人做什么!”见抢不回人来,为首的壮硕村民厉声质问。
“你们杀人害命!”符榕扬声怼回去。
那村民满不在乎,“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女人是我们村的,那孩子也是我们村的,她供养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
“但你们这是拿她的命在换孩子的命。”
“她是孩子的娘,何况这几个可都是儿子,就算真因为这个死了,那也是她的福分!给丙家绵延子嗣,给整个村子贡献壮丁!”这句话引得他身后许多村民连声赞同,一时间嘈杂的声音四处响起来,符榕气得魂不附体,当即背起少女,催动内力打翻了后院的篱笆栏,背着她向山林中去。
顾晚晚和少年替她挡住了村民的围堵,沐景明已然杀了房中两只妖兽,剖出内丹,与两人合力将村民们暂时囚困在法阵之中。
见形势稍好,少年当即转头往符榕来的方向去寻她,最终在一片密林里遇到了将自己藏在乾坤袋里的水壶和糕饼都拿出来交给少女的符榕。
“那些村民困不了多久。”他来到符榕身边。
符榕点点头,对那少女道,“你再往里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棵大树,树干内部中空,你躲在里面藏过今晚,明天一早再从另一侧下山去。”
至此,三只妖兽都被除去,符榕取出之前那枚内丹,只见上面光华流转,与之前进入这里时碰触到的那颗珠子极为相似。
两人握住内丹,符榕只觉得眼前光影掠过,然后便是黑暗来袭,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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