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将纸条上的话一一念完, 仍没有明白这个神神叨叨的齐诺到底要说什么。
她将信纸递给周琛：“你是‘院长’？”
既然齐诺早已谋划, 应当不至于犯下叫错称谓的小错误。
“嗯。”周琛微微点头。
苏若猜测道：“你是中央区特检院院长？”
周琛：“嗯。”
苏若：“！！！”她虽然料到周琛身份不凡，但没料到如此不凡。
特检院是帝国特殊机构，凌驾于警方、检方之上，与立法部门平起平坐，但职能却远超立法部门。
特检院甚至拥有特殊执法权、一定立法权。也就是说, 在特事特办的情况下，特检院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甚至可以修改除宪法外的部分法律。但在一般情况下, 特检院都会避免动用这两项权力。
苏若回忆了一些教科书上的内容，特检院最近一次使用特权好像是在十四年前。
那时发生了一起震惊帝国的绑架案。绑匪绑架、虐待、杀害多名儿童。因为手法极为骇人, 罪行极度恶劣, 特检院实施了特殊执法权，抓到绑匪后当场处决，杀鸡儆猴。
此后多年, 帝国恶性案件数量锐减, 针对儿童的恶性犯罪案件几乎绝迹。
直至近些年, 恶性案件接二连三冒出, 其中尤以南区为最。话说回来, 南区特检院似乎也是帝国五大特检院里地位最低的一个。五大特检院以中央区特检院为首, 其他四个特检院地位本应是平等的。但也不知南区到底是怎么发展的，南区特检院录取条件和待遇都低于其他区，因而隐隐有“低人一等”的态势。
不过这与周琛没什么关系。
他是中央区特检院的院长，金字塔顶尖的顶尖。用天之骄子来形容都算埋没他了。在他这个年龄段, 很多帝国青年都在绞尽脑汁都想钻进特检院，成为特检院的一员。
而他已经拥有特检院了。
苏若打趣道：“大佬，您这是微服私访啊。”
难怪初到警局之时，半个警局的人都出来迎接了。这是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来寻访了呗。
周琛似乎在想事情，没有及时回应。
苏若微微凝眉：“周琛，你没事吧？”
他身材高大，站得又离苏若特别近，叫苏若抬头也瞧不见他的神情。
奈何耿直无畏的小尊在场。
小尊无情道：“院长的脸色有些白。”
苏若微微皱眉：“周琛？”
周琛伸手，轻轻揽住苏若的肩膀：“只是一点私事，不要紧。”
小尊摇头：“能让院长脸色发白的，绝不是不要紧的小事。”
周琛：“小尊。”
小尊默默捂住嘴巴，闭嘴。
苏若很快就猜到了周琛异常的原因——纸条。于是她又默默读了一遍。
只是越读，心里的疑惑越多。
按理来说，能做到特检院院长的位置，恐吓信应当是司空见惯的。那日见到徐默的恐吓信和“小礼物”，周琛不仅面色不变，甚至还觉得有些无聊呢。
难道……
苏若的视线停到了“小姑娘”三个字上。关心则乱，想必这个“小姑娘”对他很重要了。
苏若：“这个‘小姑娘’是谁？”
苏若心道，如果齐诺不是在虚张声势，他们至少要通知一下“小姑娘”，让人家有个准备。如果事态进一步恶化，最好还要找人保护她。
周琛静了好一会儿，方才轻声道：“她是我的儿时玩伴，我的至交好友，也是我唯一的软肋。”
只有她拥有他心门的钥匙。
她是唯一，也是永远。
*
周琛回避问题，苏若也没有寻根究底。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交友的界限，知道什么东西该碰，什么东西不该碰。
三人默默地将泥坑填平，进了别墅。
周琛很快就恢复如常。他坐在椅子上，盯着不远处忙碌的苏若，满目温柔。
小尊无情道：“别看了，她对你是纯洁的友谊，你们俩之间只有一根单线头。”
周琛斜斜睨他一眼。
小尊开始胡乱念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凄凄惨惨戚戚。”
周琛面无表情。
小尊无奈叹气：“院长，你在这看有什么用呢？是男人就勇敢上。我要是你，我现在就拿出特检院的合同，强行让她签字。”
周琛闭上眼睛。
“院长！”兴许是在徐默家待久了，小尊也染上了演戏的瘾，“唉，世界上最悲哀的是什么？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周琛抽了抽嘴角：“英雄？”
“英雄无畏，英雄无惧，英雄的归处也是平凡……”小尊开始哼起十分具有年代感的老歌来。
周琛打断道：“小尊，你去替苏若。”
小尊一愣，看向苏若，满脸不可思议：“院长，她就是去接一杯水，用不着帮吧？”
周琛静静地看着小尊。
“好，我去，我去。”小尊无可奈何。
他换了苏若，拿着茶盘和水杯，站在饮水机旁边，等水变热。
“看，”小尊反讽道，“这真是非常有意义的举动。”
苏若挑眉：“他怎么了？”
周琛：“闲得慌。”
苏若笑了一声。
小尊站在饮水机旁，默默腹诽。打发他有千种万种方式，却偏偏让他来替苏若。接水可没一点技术含量，就小站一会儿等水烧开，两边接一点兑一下。这么轻松的活儿都要心疼，啧啧，院长若对苏若没点猫腻，他赤练神尊把名字倒过来写。
不过话说回来，徐默家的饮水机也够原始的，居然还要手工兑水。现在不都时兴可以设置温度的饮水机了嘛……
这边小尊在想有的没的，那边苏若和周琛默契地避过纸条的事情，相谈甚欢。
苏若讲了个笑话，而后一顿：“……大家都说我的笑话很冷，不好笑。”
“怎么会？”周琛轻笑一声，“我觉得很好笑。”
苏若含笑瞥了周琛一眼：“这是恭维吗？”
周琛：“自然不是。”他语气真诚，不是伪装。
在自己的短处上得到了周琛的认同，苏若心里便像是浸了蜜水似的，泛出丝丝欣喜来。
也正因此，她的谈兴愈发浓厚。
苏若：“你知道北区发生的彩虹失窃案吗？”
周琛：“前两天刚发生的那个？”
“对，”苏若点头，“内部的朋友向我求助，我便去了解了一下，”她简单地介绍了案情，“……事情大抵是这样子的。我了解了一下，发现其中有三处比较可疑。”
说到这，苏若顿了一下：“你猜是哪三处呢？”
周琛唇角微勾，他缓缓道出几处可疑的地方，而后又把自己的结论抛给苏若。
苏若笑：“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相视一笑。
不远处的小尊看着二人交谈的模样，心道，能让院长相谈甚欢的人可不多见。恰好这时水开了，于是他一边看，一边去接水。
结果转头就看到周琛含情脉脉地看着苏若，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小尊手一抖，还没兑冷水的热水溢出，滴到手上。
他却一点没觉得烫。比起烫，他心中的诧异更多。若周琛毫无私心，只是看上她的能力，没有理由做到这个地步啊。
这么想了一会儿，指尖上的疼痛才渐渐漫了上来，“烫，我的天，好烫……”小尊后知后觉，终于感受到烫了。
杯子掉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苏若起身：“小尊，怎么了？”
“没事，”小尊放下杯子，“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周琛便打断道：“既然他说没事，我们继续吧。”
二人聊着另一件凶杀案的凶手，正在兴头上。苏若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然后他们当着小尊的面又聊了起来。
小尊：？？？
小尊知道周琛是不会搭理他。可是温柔、可爱、善良、体贴的苏若竟然也无视他，这就超乎他的预料了。
小尊看着不远处的二人，突然感受到了以前被他低情商“攻击”过的“受害者”。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他忽而又想到，现在苏若还没加入特检院呢，等苏若加入特检院，他们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到时又会是什么场景？
现在是他的手抖，过不久，只怕整个特检院都要抖上三抖了。
想想都……期待呢。
真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
*
徐默等人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简直像是出了趟远门。
小尊实在是憋得慌。见三人回来，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又是帮着拿包，又是嘘寒问暖。
徐默条件反射地把包往后一踢，不让小尊拿。
小尊一脸受伤。
徐默更是莫名其妙：“尊儿，你今天是玩得哪一出啊。”
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个佛脚是毫无用处的。徐默没有感到惊喜，而是惊吓。他现在就特怕小尊把包接过去，然后搞事。
小尊：“我就是无聊。”太无聊了。
他刚刚倒好水，去苏若二人面前晃悠了一下。结果两个人都当他是隐形人，搞得他心情十分苦闷。
“无聊就一边待着去。”徐默提起地上的包，“我这包里都是赞助商提供的东西，万一弄坏了可不好办。”
小尊可怜兮兮：“我不会弄坏的。”
徐默瞥了眼他手上的水杯：“但是我记得你已经摔了我五个琉璃杯了。”
小尊一愣：“原来这个叫琉璃杯啊。”
何壁幽幽道：“西区特供琉璃杯，最低档次的都要500元一个。”
“这么贵？”小尊瞪大眼睛，而后忙把杯子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徐默，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你说。”徐默与何壁走进客厅，将包里的东西取到沙发上。
小尊跟在他们的身后，扭扭捏捏道：“你刚才说我摔碎了你五个琉璃杯，是也不是？”
“嗯。”徐默漫不经心地点头。
小尊：“其实你算错了。”
徐默默默数了数，而后道：“确实是五个啊。”
小尊摇了摇头：“不，其实是六个。我刚刚又摔了一个。”
徐默身子一僵：“……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小尊诚实道：“没有。”
徐默挥了挥手：“何壁，抄家伙。”
小尊马上转身，向外跑去。身后追着何壁和徐默两个男人，可怜极了。
苏若和周琛在一旁看戏多时。
此刻，苏若见到小尊艰难求生的模样，心生不忍：“我们要不要去阻止？”
“不必，”周琛淡淡道，“他乐在其中。”
苏若怀疑是自己听岔了，忍不住又问道：“什么？”
周琛神色平静：“小尊就是这个性子，你以后就知道了。”
苏若半信半疑，向窗外看去。
小尊身手灵活，个子小巧，跑起步来简直像是会轻功，徐默和何壁两个人都合起来都围不住他。
他脸上笑容灿烂，的确没有不开心的意思。
真是奇人啊。
*
闹了一番后，众人齐聚客厅。
苏若问：“方莉莉呢？”
徐默看了眼手表：“我经纪人带着她去买菜了。估计马上就能回来了。”
苏若点头。
徐默欲言又止。
苏若：“你说。”
徐默问：“岑家的事情解决了吗？”他虽然不怕方莉莉，但是留着她在身边也挺膈应的。方莉莉冒用岑佳云的身份，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终究是欺骗了徐默。
而身在娱乐圈的徐默最恨欺骗。
苏若捡了几件能透露的事情同他说了，顿了顿，又道：“事情渐渐明晰，方莉莉虽不无辜，但她的罪责却是最轻的。”
“我不可能再留着她了。”徐默神情冷漠。
苏若点了点头，没有劝他。这本来是个人的选择，无可指摘。
这时，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苏若瞥了一眼，向徐默说了声抱歉，而后问道：“我能借用你的书房吗？”
“当然，”徐默道，“让何壁带你去吧。”
苏若跟着何壁上了二楼的书房。
她不久前托朱格格查的东西已经有了眉目。岑母经常去的美容院有且仅有三家，但三家都只做基本的皮肤护理，没有整形服务。
但岑母脸上的整形痕迹很明显。
那么事情就奇怪了。朱格格已经将岑母的时间轨迹查得十分明白。若岑母是偷偷地去正规整形医院做整形，那为什么账单、行程、监控录像都没有记录下来这一举动？
岑母究竟去哪儿做的整形？方莉莉又是在哪里换的脸？
苏若借用了徐默书房的电脑，用电脑查出了三家整形机构的联系方式。然后用书房里的电话拨通了联系方式，一一预约。
这年头，电话号码也会泄露出个人信息。当然，普通人是查不到电话号码的归属人的。但是根据前缀、号码位数、号码的数字可以粗略判断一个人的经济情况。
像龙锦苑这样的小区，电话都有单独的前缀。苏若打过去后，那些销售就和闻着钱味似的，对苏若热情得很。
苏若留了假名字。
预约完成后，她又在书房独自待了一会儿，理了理案件的思路。时间过得很快，何壁来请苏若的时候，方莉莉早已回来，甚至饭都已经烧好了。
苏若跟着何壁下楼，进了餐厅。
餐厅里换了一张新桌子，长长的一条，容纳十个人吃饭都不成问题。
方莉莉和徐默的经纪人忙着上菜。
徐默身边的人都在娱乐圈待着，耳濡目染之下演技都不错。周琛和小尊是特检院的人，自然也不会给大家拖后腿。
唯一一个不擅长演技的苏若也在叶老师那里补过课，进步神速。
而徐默的经纪人吴姐根本不知道真相。
因而这顿饭，大家虽然心思各异，但是还能吃得下去。
不，岂止是吃得下去。
苏若用筷子夹了一个烤翅放入盘中，换了刀叉，将烤翅骨肉分离，而后用叉子取了一小片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
烤翅被处理得极为干净，肉被腌过，但咸蛋适中。烤翅表层有一点轻微的脆感，还带着淡淡茶香味，想来应该是事先抹过一层茶油。
美食使人心情愉悦。
她咽下食物，忍不住惊叹：“太好吃了吧。”
方莉莉害羞地笑了笑：“烤翅是我做的。若若你要是喜欢，我下次教你。用烤箱烤一烤就行，很简单的。”
苏若果断拒绝：“不，我不管烧什么最后都会变成黑炭。我不想浪费粮食。”
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人所能学会的技能受时间限制。苏若不想把时间花在学习厨艺上——当然，她绝对没有否认厨艺作为一个技能的重要性。只是就个人而言，比起学习厨艺，她更爱破案。
她尊重美食，也尊重能制造出美食的人。所以她对方莉莉的态度便更温柔了。
方莉莉这段时间心里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她觉得周围的人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变了些许，可是仔细瞧去，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因为所有人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
她心中藏着一个秘密，心绪繁杂，寝食难安。
苏若一声赞美，化解了就餐时尴尬的氛围，也让方莉莉多日的不安暂时散去。徐默等人这几日味同嚼蜡，食不下咽，今日也多吃了些许。
餐后，方莉莉找上苏若。
“若若，”方莉莉向她倾吐心事，“我最近总是有幻觉，一时觉得大家对我疏离，一时又觉得大家待我如平日。”
苏若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道了一句：“不要多想。”
“我也觉得是多想了，”方莉莉点头，“徐老师不是这种人。”真有什么事，徐默会对她直说的。
苏若忽而道：“佳云，如果你不能在徐默这里做事了，你会去哪儿？”
“徐老师要辞退我吗？”方莉莉神情紧张。
苏若面色平静：“你是岑家的大小姐，你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做事的。”
“我哪儿也不去，”方莉莉道，“若若你不知道，其实我已经喜欢徐默好久了。我以前只能从荧幕前看他，现在好不容易能接触到他……我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的。”
苏若突道：“你烧的菜很好吃。”
“唉？”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苏若顿了顿，“你可以来找我。”
方莉莉一愣，明白苏若的意思后，笑道：“谢谢若若。但是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她语气笃定。
作者有话要说：暗暗下决心，明天调回生物钟，绝不通宵~
只看今天的话，今天也码了很多字呢~非常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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