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大兄弟,其实我刚才是忽悠你的,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回府。不如咱们还是坐下来,喝茶聊天吧?”
李公子听见季舒玄说“大兄弟”三个字,眉毛微微一皱,继而一挑:“你不怕明天消息传出去,圣上怪罪你?”
“你不是也说了嘛,外面的人都知道,我是跟你在这儿喝茶聊天。即便是在青楼,与好兄弟一块儿秉烛夜聊,也没什么不妥嘛。就算圣上真的有这个闲心问起来,也有你给我作证啊。”
“就是洞房花烛夜跑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没娶过男妻,我心里恐慌啊,害怕啊,找个好兄弟来聊聊天,排遣排遣,合情合理,合理合情,是吧是吧?”
季舒玄很狗腿地努力劝诱着,就差摇尾巴了。
他说的确有道理。
其实,即便季舒玄今夜真的在青楼里寻欢作乐,圣上也未必会真的怪责于他。
当今圣上对付臣子的手法,向来是打一大棒,再给一甜枣。下旨让季舒玄一个堂堂嫡子娶男妻,且明知他最恶男风,已经是狠狠削了一大棒了。
圣上此事做得着实有些过了,不大可能才削一棒,又再追加一棒。
就算他心里想,也不会这么干,他还指着季舒玄的爹季大将军为他的太平盛世镇守边关呢。
于是李公子道:“也罢。你当真要在这儿喝茶聊天?”
季舒玄忙不迭地点头。
李公子终于将他放开了。
季舒玄一脱离他的怀抱,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边坐下来,拿起歪倒的茶盏就倒茶,唯恐对方变卦。
他讨好地先倒了一杯给对方,然后倒满自己那杯,仰头喝尽。
接着又倒了一杯,咕嘟咕嘟一仰而尽。
这一晚上净干体力活了,又是爬墙又是干架的,他还真是渴了。
刚又跟面前这家伙废了半天话,喉咙都直冒烟。
连喝了三杯,季舒玄才觉得喉咙好受了些,拿起一块儿荷叶糕就往嘴里送。
“嗯,味道不错。”他嘴里边塞着糕点边说,以行动力证他确实要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喝茶聊天,绝对不干别的。
李公子本来要唤过丫鬟另换一套茶盏来,可来不及阻止,季舒玄已经一杯又一杯地喝上了,不禁摇头失笑。
又见他鼓着腮帮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更觉好笑,忍不住道:“你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说着,李公子自己也拈起一块儿尝了尝,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道:“还是比不上秦嫂子家的味道好。”
说罢,吩咐丫鬟再上几碟别的精致糕点来,并再添一壶茶。
季舒玄一边跟这李公子吃吃喝喝,佯装跟他哥俩好的样子力求放松他的警惕,一边心里琢磨着如何伺机逃跑。
跳窗不行,这里是三楼,他又不会轻功,从这里跳下去那可就不仅仅是摔断腿的问题了。
走门更不行,对方跟个门神一样拦得死死的。季舒玄故意多次叫丫鬟进来上吃食欲趁隙逃跑,均未果。
想要借尿遁,依然未果。
季舒玄本以为恭房肯定得在外面吧,只要能离开这间屋子,到了外面人多眼杂的,这姓李的武功再高,也就一个人两只眼,他不愁逮不住机会趁乱溜走。
可这个天杀的青楼,恭房竟然就在这个套间里面的一处小隔间!
季舒玄大感意外:恭房设在屋子里,就不怕有味儿吗?
然而他一进去就明白了,这哪里是他想象中古代人使用的那种又臭又脏的恭房啊。
那小隔间里干净得不得了,还熏得香喷喷的,连插花挂画都一应俱全。
许多物件他都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而且竟还有一方软塌,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难不成谁还会在恭房里睡觉?
反正设施之齐备,看着倒像比现代五星大酒店里的卫生间都还要高档似的。
而那李公子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他走哪儿黏哪儿,连去里面那个小隔间出恭他都跟着一起去。
季舒玄算是明白了,只要这个姓李的一直保持清醒状态,他今晚就甭想走了。
于是季舒玄又要来了几大坛子酒,口里笑嘻嘻地说着跟李公子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实则当然是想要把他给灌趴下了。
他计划得倒是挺美,奈何事与愿违。
眼看着自己被对方灌得越来越迷瞪,可对方却始终诡异的精神抖擞,半点儿醉意也没有。
这家伙难道千杯不醉?
季舒玄先扛不住了,再喝他就要彻底醉倒了,只得再次调整战术,改为跟那李公子耗。
他就不信这姓李的能整整一晚上撑着不睡觉。
但凡他困劲儿一上来,稍微闭闭眼打个盹的工夫,也足够季舒玄逃之夭夭了。
可是季舒玄又失策了。
两人对坐,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宿,瞪到天都亮了,对方愣是连眼皮都没沉一下。
季舒玄真是……
欲哭无泪啊。
“舒玄,你要不要净净面?”
李公子递过来一块铜盆里浸湿的帕子。
“不用!”
季舒玄揉着熬了一夜又酸又涩的眼睛,气鼓鼓。
“可你这般模样要如何回府呢?你大哥一会儿就要来接你了。”
什么?!
“你什么时候通知的他?我怎么不知道?”
季舒玄简直难以置信。
这一晚上他俩都寸步不离地待在一块儿,这姓李的是什么时候暗度的陈仓?
李公子却不作答,只淡淡一笑,径自说道:“你这一夜都在花样百出地伺机逃跑。我不确定你是否还憋着什么别的坏主意,怕你再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来,比娶男妻还要难以收场,只得通知了你大哥,才能确保把你安安分分地送回府。”
“夜里没叫你大哥来,恐你们府里开门阖户地闹起来,传出去不好。趁着这会儿天未大亮,你悄悄地跟你大哥回去,神不知鬼不觉,也能少了家里一场风波,让无辜的旁人也少受牵连。”
他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了,那位原主的大哥果然就立在门口。
这位大哥季舒玄是认得的,昨晚在喜宴上见过。
看着不过才二十几岁,长得仪表堂堂。就是有些严肃不苟言笑,一看就是行事沉稳那一挂的。
此刻,他身后还跟着八个护院打扮身形魁梧、一看就很能打的汉子。
好家伙,这架势是要把他押回去啊。
“慕白,辛苦你一晚看着这小子了。”
原主大哥边迈步进来,边朝那李公子拱手道。
李慕白站起身,却甚是随意地一拱手,正眼都不看原主大哥,慢悠悠地说:“文青大哥不必客气。舒玄心里憋闷,我这个当好友的陪他喝几杯说说话,自是义不容辞的。”
季舒玄在旁看着这二人你来我往,心里忽然冒出一丝疑惑和诧异。
季文青明显比这个李慕白年长好几岁,可他对李慕白却礼数十分周全,态度亲敬,不像对一般晚辈。
甚至,似乎还有那么点儿谦卑的意思在里头。
难道这个李慕白的家世地位,比季家子弟更显赫?
可似乎又不仅仅是这样,因为李慕白对季文青的态度,也有点儿怪。
从昨晚跟李慕白的相处来看,他并不是一个傲慢无礼的人。正相反,他这个人相当温润谦和,彬彬有礼,当得起一句“君子温雅如玉”。
虽然他强悍地拦阻了季舒玄的逃跑,让季舒玄气得直哼哼,可也不能颠倒黑白,抹黑人家人品不是。
可李慕白现在对季文青说话的腔调,却总让季舒玄觉得有那么点儿,无礼。
甚至,还有些,若有若无的敌意。
连他对季文青的称呼“文青大哥”这几个字,季舒玄都隐隐觉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过不容他多想,季舒玄就被季文青和那八名护院“请”回季府了。
确实是请的,既没拎他,也没架着他,包括在回去的马车上,季文青对他一句责怪教训也无。
只刚上车后语气颇为温和地关切了一句:“二弟,你昨晚喜宴上已经喝了不少酒,又一夜不眠喝了这许多。饮酒太多到底伤身,自己的身子骨自己还是多当心些。回去你就回自己院里好生歇着吧,今日莫要再出来胡闹了。”
然后就没再言语了。
他既然不发难,季舒玄也懒得多想,乐得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天将亮却未大亮的时候,最是一个人困意如山倒的时刻,季舒玄一上马车眼睛就睁不开了,最怕这时还有人不长眼地在他耳边叨逼叨。
季文青很识相地让他得以享受片刻小憩的宁静,季舒玄因此对这个原主大哥印象不赖。
马车轮子轱辘轱辘地朝前走,季舒玄只觉得才打了一个盹儿的工夫,他们就回到季府了。
眼睛半闭半睁的季舒玄,浑浑噩噩地跟在季文青身后。往府中走了没多久,季文青刚对他说了一句“二弟累得紧,快回自己院中歇着去吧”,就见迎面跑来一个小丫鬟。
“奴婢见过大公子二公子。大夫人说,让二公子回来后即刻去堂屋。”
“谁走漏的消息?”
季文青闻言就是一皱眉,问话中都带出了一点厉色。
“奴婢不知。”
那小丫鬟吓得肩膀一缩,颤巍巍地低下了头。
“罢了。二弟,你先随我过去吧。”
季舒玄只得耷拉着脑袋,哈欠连天地跟着他走。
这一路漫长得很,不知穿过了几重院落,兜兜转转的,终于到了一处颇为气派的院落门口时,季舒玄已经被晨间清冽的空气和那阵阵清脆的鸟鸣声闹得困意消了一大半。
二人往里走,快到堂屋门口的时候,只见那里门户大开,门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下人。
季舒玄正纳闷,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儿,是有什么热闹要看吗,就听见一个女人凌厉尖锐的声音炸出来,在这只有悦耳鸟鸣声的晨间显得尤为刺耳。
“跪下!洞房花烛夜都留不住自己夫君,由着他去外面花天酒地地厮混,你还有脸站着?”
季舒玄一进门,就见屋里地中央直直跪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还穿着大红喜服。
瘦削的身板撑不起那身肥阔的衣裳,显得身形尤为单薄瘦小。
那人面前一左一右的两把太师椅上坐着两个妇人,周围是一圈又一圈侍立的下人。
别人或坐或站,独这么一个人凄凄惨惨地跪着,那个红衣背影显得格外可怜屈辱,扎得人眼睛生疼。
季舒玄一见这场面就心头火起,大步走上前,一把将跪着的人拽了起来。一看那人的脸,正是昨晚刚嫁给他的那个男妻。
“是我自己要出去的,关他什么事儿?你有本事冲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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