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母本只是无意一扫, 却见那糕点有一块被咬了小口, 未曾吃完便被放置一旁。
这矮桌离榻有些距离, 坐垫同叶姑娘并不是一处，那糕点旁的茶水还未收拾, 甚至还冒着热雾。
显然先前有另一人待过，而且走的尤为匆忙, 甚至连糕点都未吃完。
“近来听闻子衿时常来这偏院打扰, 叶姑娘可别太纵容她了。”温母神情稳重的说道。
叶染指腹轻抚茶盏应：“温夫人客气了，小公子向来勤奋刻苦，偶尔来我这处也不忘读书请教。”
“那孩子自小如此，总是乖巧听话的很。”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听到自家孩子被夸会不高兴。
温母收敛笑容改口道：“只是近来有些反常的很, 因着年岁大了，婚事总是脱不得，可却推迟不肯去赴宴, 总赖在叶姑娘这也不是个事啊”
这话初听之下好似是母亲诉说的担忧, 可实则多少有些探询的意味。
尤其以叶染为长者的身份，一男一女相处，多是会引来污言秽语。
大抵没有哪家母亲会允许自家孩子惹上这等闲言碎语。
叶染颇为平静的问：“那小公子可有心怡的姑娘？”
这方温母却有些捉摸不清叶姑娘的心思, 心想若是叶姑娘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自家孩子岂不是一场苦恋？
那可就有的苦头吃了。
“听说是有了。”不过温母还是觉得自家孩子的喜欢恐怕就只是玩伴的程度而已。
叶染微愣有些迟疑的出声：“那温夫人不满意？”
虽然早早的叮嘱少女暂且不许提, 难道少女暴露了？
温母叹了声说：“我连那姑娘姓氏都不曾知晓。”
若不是叶姑娘, 哪又会是谁家姑娘呢？
这方叶染松了口气，指间松开紧握的茶盏。
谈话无果，温母起身缓缓离开内室, 叶染偏头看向那屏风出声：“出来吧？”
温子衿有些僵硬的起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叶染满是无奈的说：“你同温夫人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温子衿没敢同提成亲的事情。
毕竟叶姐姐好像不太喜欢提。
因着蹲得的太久，腿脚有些酸麻的难受，温子衿缓缓坐至一旁困惑道：“娘亲，怎么突然就来了？”
“自然是因怀疑而来。”
“怀疑？”温子衿眼眸睁大了不少，“娘亲为什么要怀疑叶姐姐？”
夏日未过，正是炎热的时候，叶染握着帕巾擦拭少女脸颊的细汗，满是无奈的说：“谁让你近日来的太过于勤快了。”
看样子，瞒是瞒不住多久的。
温子衿呆呆的没敢乱动，眉眼间却满是笑容。
少女灿烂的笑容太过耀眼，以至于叶染想要强硬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方温子衿磨蹭待了好一会才从内室里出来，独自一人溜出别院，没成想便撞见正候在外头的温母。
“娘亲？”温子衿呆愣的立在一旁，整个人慌乱不已。
还未开口询问的温母，见自家孩子全然藏不住心事的性子，不禁更是担忧。
那叶姑娘行走江湖多年，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自家孩子。
温母上前来出声：“怎么不出声？”
“子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温子衿低着头。
“方才躲在叶姑娘那，好玩么？”
额……
事实上温子衿害怕的要命。
温母看了看外头的烈日，便领着温子衿进了内室。
待侍人们都退下，温母出声：“子衿喜欢那叶姑娘？”
“嗯。”温子衿坦诚的点头。
“可那叶姑娘绝非池中物，你如何留得住她？”
温母决定让自家孩子知难而退，毕竟就算要寻合适姑娘结亲，那也要找个好拿捏的。
这叶姑娘，实在不妥。
温子衿端坐于一侧应：“叶姐姐她说子衿是女孩子，也会喜欢子衿的。”
温母手中的茶盏惊的差点掉了下来，没想到居然是叶姑娘先下手的。
难怪从来都不提成亲一事的孩子居然会主动询问成亲一事。
“她年长你数岁，为娘看这门婚事不成。”
且不说叶姑娘身世不清不楚，在明知子衿是女子的身份，还愿同子衿成婚，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可是娘亲不是说只要寻合适的人选，就可以成亲的么？”温子衿有些不明白娘亲为何变了卦。
温母重重放下茶盏，面上很是严肃道：“子衿这是不听娘亲的话了？”
温子衿想要反驳，可又不得不抿紧唇，许久才低低地说：“子衿没有不听娘亲的话。”
“那就乖乖的陪娘亲明日赴宴。”温母面色缓和了不少，“那叶姑娘的事不许再提。”
“可是子衿想跟叶姐姐永远待在一块。”
“娘亲没有不准叶姑娘住在温府，只是绝不是准许子衿把她作为成亲人选。”
“以前娘亲不是很喜欢叶姐姐的么？”
温母轻叹了声：“子衿可曾想过那叶姑娘如此容貌才情，莫说小小的靖洲城，就算是都城里也有不少权贵恐怕也会为之神魂颠，为何她偏偏就选了你呢？”
并非是轻视自家孩子，只是在明知子衿女子身份，那叶姑娘还同意成婚，这实在让人很难不多想。
从前只以为叶姑娘是闲散修士，可入了世家门第，自此可就没有那般自由。
这叶姑娘有何目的呢？
“因为叶姐姐喜欢子衿。”温子衿红着脸应道。
温母面上更是严肃几分，喜欢？
这世上若说什么最不可靠，那便是喜欢。
自家孩子从未见过外头的人心险恶，温母亦尽力保护孩子的天真善良。
“此事日后再谈吧。”温母不忍心伤害孩子。
温子衿见娘亲神情沉重，便没有再提。
直至送走娘亲，温子衿捧着书倒在矮榻，整个人烦闷至极。
好像真的惹娘亲不高兴了。
次日温子衿同娘亲一处用饭，外头下起一场小雨，难得凉快了些。
两人乘坐马车出府，温子衿拘束的坐至一侧，全然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娘亲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看着很是疲倦的样子，让温子衿心中更是自责。
宴会设在靖洲城一处戏楼，不少夫人们都会在这听戏。
包间内有一位夫人和一位年岁比温子衿还小一些的女孩子。
温母面露笑容道：“路上耽误了。”
“没事，这里头戏曲刚开始。”那夫人衣着虽较为寻常，可言谈举止很是温和。
那女孩子就在温子衿一侧座位，目光频频望向这方。
这让温子衿很是不习惯，可是娘亲又在生气中。
戏曲在咚咚锵中开幕，那方戏词温子衿一句没有听进去，满心都在想着要如何才能让娘亲开心。
“温哥哥，不喜欢听戏么？”身侧女孩子有些胆小的细声说道。
“没，没有。”温子衿紧张的挺直背，可仍旧不敢看身侧的女孩子。
如果看了，要是被误会，说不定就会要成亲的。
待戏曲结束，温子衿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没想坐在前头的温母看了过来，眼眸里满是无奈。
从戏楼里出来，温子衿坐在马车里没敢出声，温母见自家孩子这胆怯的样子，更是不好说重话。
“子衿觉得那小姑娘怎么样？”温母出声。
“什么？”温子衿有些弄不懂娘亲具体问什么？
温母抬手扶额说：“为娘是在问你，可同那小姑娘合得来？”
“不成亲的话，就合得来。”温子衿谨慎的回答。
“你……”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温母担忧的叹了声说：“我昨日同叶姑娘提及你故事，她全然不在意，这哪是喜欢你啊。”
温子衿瞧了瞧娘亲的神情不像是在生气，方才出声应：“喜欢的，叶姐姐说话算数，不会骗子衿的。”
“你倒是宁愿信叶姑娘，也不肯听为娘的话了。”
“没有，子衿永远都会听娘亲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同那小姑娘说几句话？”虽说没有刻意为之，可温母好几回偷看，自家孩子防那小姑娘防的跟贼似的，一句话也不多说。
真是不知那叶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
“因为娘亲想要子衿娶她。”
温母望着身侧很是坦诚交待的孩子，“所以你明着听话，实则还是不肯听娘亲的安排？”
“成亲，很重要的，所以子衿不能骗人。”
温子衿迟疑的看着娘亲，“子衿也不想骗娘亲。”
“那若是为娘不准，子衿难道要带叶姑娘私奔？”
这话说的太过突然，甚至温子衿还从来没有想过。
温子衿红着脸低低的应：“不行的，那娘亲以后都只能一个人，子衿会担心的。”
“我还以为现下子衿心里只有那叶姑娘，早就没有为娘的位置。”温母虽面上很是严肃，可还是因为自家孩子的话而动容。
“怎么会？”温子衿满是真挚的说，“子衿会永远陪着娘亲。”
温母抬手握着手里的圆面扇敲了下温子衿额前出声：“为娘就怕你傻乎乎的被人卖，还帮着人数钱。”
哎？
温子衿抬手揉着额前，不解的望着娘亲唤：“娘亲？”
“我昨个派人去查叶姑娘身世，待看消息如何，就算成亲也要知根知底才行。”
“娘亲为什么不直接问叶姐姐呢？”
温母扇了扇圆面扇无奈的摇头说：“在此之前子衿不许去那偏院，可做的到？”
“嗯！”
没想到娘亲会突然同意，温子衿满心欢喜的丝毫未曾怀疑。
唯有温母心中存了别的想法，心道孩子般的喜欢总有消停的时候。
那叶姑娘就算再有本事，见不着人，总不能蛊惑人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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