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在原地蹲了一会儿, 红光慢慢地接近了, 距他们宿营的地方横线不过数十米远,直线也不过百米。
周围慢慢安静了下来,似乎因为他们的出现, 连山林里的动物都噤声不言。
随之而来的,是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诡异的低吟,还有人踩在落叶上沉重的咔吱、咔吱的声响。
一阵冷风吹过,树叶哗啦哗啦响成一片, 待树叶安静下来, 低吟声忽的变大了,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靠近过来。那低吟就像是用铁砂打磨着石头发出的刺啦刺啦的声响,折磨着人的耳膜不说, 连心脏都有些闷闷的不舒服起来, 再配着忽高忽低,忽长忽短的诡异音调,让夏日本来凉爽的山林竟然变得阴森森的冷寒。
声音的来源, 是一个穿着白衣戴着兜帽的身影,他微垂着头, 长长的黑发完全挡住了他的侧脸,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他口中的吟唱声。
他一步一步的迈出轻盈的脚步……
不,也不能说是走,他长长衣摆下的脚虽说在交替前行,脚似乎也触了地, 可是,他脚下的动作实在太轻太轻了,几乎没有在地面上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只是刻意地做出走路的动作!脚步声也绝不可能是他发出来的!
这样的,就好像不是一个人!
荆希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伴随着他身体的不断移动,荆希认出了他们最初看到的那一点红光,正是来源于这身影手里提着的一盏红如鲜血的灯笼!
灯笼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一明一暗的映照在那身影不甚清晰的侧脸上。
距离慢慢拉进,灯笼上画着的青面獠牙的图腾渐渐在眼中清晰了起来,在红光中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大的离谱的眼睛直直瞪着离队伍不过数米远的荆希二人,一明一灭闪烁着贪婪的光,似乎在威胁着他们,要随时扑过来将他们一口吞下肚。
荆希收紧拳,慢慢屏住了呼吸,那个图腾,让她恐惧!然而……她却不受控制的移不开眼!
咯吱咯吱的声音伴随着低吟的远离,慢慢地清晰走近,原来那个诡异的白影后面分别跟着两列的人——这是活人!
荆希确定。
尽管他们也穿着白衣,但他们身上的明显是孝服,和最前面的那人一样,他们都微微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方寸之地,一步一步迈出步子,跟在身影后面。
队伍慢慢走过,又有沉重的但是刻意压低过的喘息声传了出来,有火光在喘息着的几人旁边,为他们照亮前行的路!
而喘息着的那几个人,随着走近,他们也终于看清了他们抬着的东西……
一具没有掩盖白布的尸体!
那具尸体太诡异了!为何诡异,一般来讲,死亡对于每个人来说绝不是快乐的事情,即便是不存遗憾的老死,他也只会是安详而非诡异的愉悦表情。
而那具尸体看起来非常消瘦,夸张一点来说,甚至已经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这样的死法明显是因为病痛,病痛而死怎么会轻松,可这具尸体正半睁着眼,仰头看着天空,嘴角是愉悦开心的笑,仿若还未死去,他只是在午后打了个盹。
可是……
他已经死了!
后面出现了越来越多带着诡异笑容的尸体,有男有女,但是没有一具用了白布遮掩,在送葬的人中,荆希看见,竟然有人悄悄地抬起头向着尸体投出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死亡令人羡慕?
荆希想到带头的那个身影,呼吸滞住了。
一个一个的人带着尸体慢慢走过,眼看就要到了末尾,忽然,他们的马发出了阵阵嘶鸣,冲着队伍不安的撅蹄子,然后,飞速的夹着尾巴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荆希:“…………”
这马倒挺会逃避责任!犯了错就跑?!
声音太大,尤其是在如此寂静的时候,队伍里的人听到了,明显有点臊动起来。
荆希瞳孔紧缩,呼吸都停住了,心跳几乎要蹦出胸腔,脑子里曾经看过的恐怖片几乎一瞬间将她淹没,她都能想象这些本来正常的人会突然变得鲜血淋漓,狰狞恐怖,看见活人立马就冲过来!
荆希浑身僵硬,想要逃跑,却没有力气,连吞咽口水都成了困难,只能一动不动地死盯着那群人看。
忽然,荆希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攥了一只手……
“唔!”荆希到嘴边的大叫被一只带着汗意温暖的手挡住了。
吞咽了口口水,她几乎下意识想到了恐怖电影的经典片段,无声的喘息着,待终于回过身,她终于反应过来,手的主人——
是赵钰!
人是群居动物,哪怕有一个人,只要有人,就能给人的心理带来莫大的安慰。
她终于慢慢地镇定了下来,张嘴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再看向队伍,却发现那群人还是人,既没有变鬼也没有从那边冲过来,而是又恢复了原样。
安静的、整齐的、麻木的原样!
只是,远处,那位带头的,灯笼似乎闪烁了一下,嘲笑他们似的。
荆希不确定领头的那人看见他们没有。
其实只要他们其中有一人抬起头,将火把拿的歪斜一点,随便向旁边看一眼,便很快能发现躲在距离他们不过数米的灌木里的荆希二人。
可他们一个也没有,像一群听话的傀儡,刻意而呆滞地跟在前面的人后面,一步一步慢慢移动。
所幸,队伍终有尽头,等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他们眼前,最后一丝声音也消失殆尽,林子里也响起了阵阵早起的鸟儿的啼鸣,荆希这才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她已经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良久,只靠微弱的呼吸维持着身体所需的氧气。
现在稍微放松下来,她才感觉到由于长时间的蹲姿,她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酸软,连手都因为紧张攥握太久而曲伸不开。
“刚才,那些人怎么没有反应?”荆希平复着过快的心跳。
“许是有什么禁制。”赵钰看到,在听到声音后,臊动的人群在周围人小声刻意的低声提醒下很快安静下来不说,连转头看一眼的动作都硬生生止住了。
一瞬间便恢复了原样。
“什么禁制?夜半三更千万别回头?!”荆希浑身抖了一下。
赵钰:“………”
“起来吧。”赵钰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后,放开了荆希的手,站了起来。
荆希这才发现他攥了她很久,但她刚一动作,就发现自己使不上劲儿!
“……我腿麻了,起不来。”荆希一脸麻木。
赵钰:“…………”
“那你在这儿休息片刻,我去取点水,去去便回,你且稍等。”
耽搁了这么一阵,天边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而半夜看到了刚才那副场景,没人能心大的睡着,不若取了水赶紧离开。
“不要,”荆希想也不想地拉住了赵钰的衣服下摆,“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站不起来了吗?”赵钰问。
“不,我可以。”荆希愣是用酸软麻木的腿支撑起了身体。
赵钰似乎明白了过来,“不必害怕,并非是鬼。”
一听到某个名词,荆希感觉到自己身上又开始嘶嘶的冒凉气,一副惊吓过度随时嗝屁的模样,可她别的不行,她死鸭子嘴硬啊,梗着脖子,她叫嚣道:“我不怕,这世上哪来的鬼。”
话落,她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种心脏被人摄住不能呼吸的感觉又来了。
赵钰:“……呼吸,不要憋气!”
荆希:“呼——”
难怪她觉得心脏那么难受,原来是太过紧张忘了呼吸,缺氧导致的,哈哈哈哈——
别想,反正刚才的傻逼不是自己。荆希假装不认识刚才的那个人。
赵钰无言:“……那不若等天亮时,我们再上路?”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理智的选择。”荆希镇定道。
看着还挺正常,赵钰试探着往外迈了一步,下意识地,荆希跟着迈了一步,赵钰再走一步,荆希一步过来差点直接怼进他怀里。
赵钰觉得有点不对,一看某人的眼睛,没有聚焦,思绪早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然而等赵钰再走出一步,她又跟了上来,几乎贴到他身上。
赵钰:“……”还说不怕!
所谓亦步亦趋也不过如此了。
不走水也不必不打了,赵钰带着荆希坐在方才的地方,结果他刚准备退回自己坐的地方,她又跟了过来。
赵钰:“…………”
最终,他还是任由她挨着他坐下,他则笔直地站在她旁边。
许是旁边有人让荆希有了安全感,赵钰站着站着,感到自己的小腿一重,某个女人的脑袋已经磕到了他小腿上——睡着了!!!
赵钰:“……………………”
*
天光终于慢慢亮堂起来了,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露出它红彤彤的脸蛋,霞光放射在天际,映染出一幅泼墨画,阳光温暖,落在她的眼睑,让荆希终于慢慢醒了过来。
太阳出来了!荆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从来没觉得夜晚这么漫长过,也从来没有觉得白天这么美好过!特别是有可爱的太阳的白天!
“醒了?”头顶响起一声冰冰凉凉不含情绪的声音,荆希充满劫后余生的幸福感终于靠边站了站,想起了自己旁边还有个活人。
“你站我旁边干嘛?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你站岗啊?赶紧让开!”荆希毫不客气的推了推赵钰,把臭不要脸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赵钰:“…………”
一句话也没说,赵钰拿起水壶到溪边准备打水,然后上路。
结果荆希这厮刚把人家嫌弃了,一看人家要离开,立马又死皮赖脸的跟了上去,美其名曰:看太阳。
看着黏在自己旁边,恨不得贴上来的荆希,赵钰嘴角微微动了几下:“……我方才忽然想起了一种方药。”
“什么?”荆希下意识问。
“不知,有些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黏上便不易撕下。”
荆希:“狗皮膏药!”
赵钰语气平平淡淡,“许是吧,我也记得不清。”
荆希自信道:“肯定就是!”
赵钰:“嗯,你说是那便是了。”
赵钰弯身取水,荆希立马也跟着蹲下,黏黏糊糊,寸步不离,荆希眨了眨眼,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赵钰……你该不会说我是狗皮膏药吧?”
赵钰冷冷清清看她一眼:“我何时说过?”
荆希:“…………”
也是,人家确实没说,人家就是下了个套让她钻进去罢了!
关键她还上当了!
吃了憋,荆希撇了撇嘴,总算要了点脸,离赵钰远了点,取下面具,准备洗个脸。
“且慢,你的手……”
察觉到荆希的意图,赵钰微微蹙着眉出声制止,却在看到荆希那一刻,竟失了声,有一瞬间的呆愣:“你的脸……”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摸到脸上时,感受到的却是粗糙的布料。
——她这才想起她手上有伤。
赵钰打完水,放下水囊,目光在她在她脸上定定停留片刻,敛下眸子,道:“先换药吧。”
“我脸上到底怎么了?”荆希接收到赵钰的目光,忽然对自己的脸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赵钰不语,垂着眸给荆希解开昨日的包扎,两层薄薄的布料解开,赵钰的动作又停顿在了那里。
“我手又怎么了吗?”荆希觉得赵钰今日格外的奇怪。
然而下一秒,她自己都呆愣在了原地。
——她的手心,昨日那么严重的伤,今日竟已经有了浅浅一层痂!
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掌心一会儿,荆希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卧槽!”
“你的自愈能力似乎很强。”赵钰收回手,目光落在荆希脸上,“你没有痛觉,你对你的脸是何样也好像没了记忆,荆希,你……究竟是什么人?”
荆希:“我……”哦豁,掉马了!!
“还有你的脸,”赵钰淡淡道,“你自己看一眼便明白了。”
荆希便蹲了下来,在波光粼粼的溪面上,映出了一张也没有那么丑的脸。
记忆中她左脸的红色印记已经淡去了大半,下颌处颜色最浅淡的地方已经完全消退,只于左眼周围最初颜色最深的地方还留有印痕,而右脸处的白点也已经完全消退,留下的坑坑洼洼的痕迹也平了不少。
不过短短数日,她记得她也没干什么,那么一张丑到惨绝人寰的脸怎么忽然就好看了这么多!
耳边忽的一阵凌厉的风声袭来,荆希下意识侧头一避,同时捏住来人的手腕,正要反拧,却被那人轻巧的一转,她的手腕被拧至身后,荆希目光一变,下一个动作想也没想,就着对方拧住她手腕的力度,脚下用力,凌空后翻,刚站稳,手已成钩状,一眨眼便停留在赵钰脖子面前……
荆希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
晨光熹微,伴随着鸟鸣虫唱,流水潺潺:
荆希看着赵钰:“……”
赵钰看着荆希:“……”
赵钰:“你会武功。”
荆希:“……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会武功,你信吗?”
赵钰抬眸看她一眼。
荆希:“……”
好吧,是她她也不信。
但是,这种情况,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啊啊啊!!
其实最近她也感觉到身体有了某些异样,比如她的步伐越来越轻盈,睡觉时,体内似乎总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淌,可她从来没想过这具身体居然尼玛有内力,还有那么强烈的反射性攻击!
“不瞒你说,其实,我失忆了。”荆希捂着眼痛苦的看了赵钰一眼,语气沉痛而悲哀。
“……实话。”赵钰微微侧头,目光轻轻地落在她身上,深邃的眼睛能把人一眼看穿。
荆希:“……”
为什么不管用!说好的穿越万能失忆梗呢?荆希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赵钰,“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没有失忆?”
赵钰回了她两个字:“感觉。”
荆希:“……”这分明就是懒得和她废话的意思!
“不对,”荆希否认道,“我是有可能失忆的:最初,我表现出来的是记不得我自己的模样,其次,我醒过来那天在山脚下,磕到了头,最后,我也不记得我有功夫,我怎么就不能是失忆了?你不能凭感觉就说我是假的!”
赵钰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条一条回答,“其一,从你被自己容貌所吓看来,你若是失忆,必定是刚失忆,而刚失忆者,面对自己曾经所熟悉也就是你自己的容貌来说,表现出的更多将是迷茫疑惑而非……恶心。”
荆希:“……”原主这张脸长太丑,怪她喽。
“其次,我不知你是否真的磕到了头,我并未在你身上看到任何磕伤。但有一点,当我发现你身无痛觉时,你曾说,你从小到大都怕疼,也就是说,你的记忆是持续到被我发现的那一刻前的,且并没有缺失。
最后,你说你不知道你会武功,我并非不信,此外,数日前在清溪镇河边,我当时便感到你的体内真气已有所浮动,而你却浑然未觉,因此,我当时就猜想,你是不是不记得你会武。然昨日你在马车上的表现,和今天你的种种行为,使我觉得,你不是不记得,而是……你根本不知道!”
荆希心头一跳,两人互不相让的对视。
过了许久,她慢慢移开眼睛,听见自己慢吞吞地问:“所以,你得出的结论是……”
“这个结论,只有你自己知晓。”赵钰避而不答。
荆希知道他其实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让他下意识避开,希望求的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好吧……”荆希打算满足他的愿望,“两个答案,一个就是我刚才说的,我失忆了,你爱信不信,第二个,就是我都是装的,两个答案,你选一个吧。”
赵钰“……”他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眼中有微微的挣扎,显然哪个他都不能接受。
“行了,凑合选一个得了,世界上哪有什么问题都非得需要个答案的。”荆希摊手。
赵钰:“……”听起来竟然有点道理!
他最终选择避开这个话题,“那你接近我有何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荆希微微唇角微微上扬,哼了一声,“你别忘了,最初找上我的可是你自己。再说,我要真的想杀你或者别有目的,那我干嘛不趁你病要你命啊!”
顿了顿,她觉得不对,低声嘀咕,“倒也不是,我不是还为了我亲爱的小钱钱吗?”
赵钰:“……”
不过,这也是他所困惑的地方,荆希若是只为了钱,为何又愿意只身进入疫区,疫区百姓哪来的钱财,若为求财,哪个地方都比疫区好。
他能想到的解释就是,为他而来!
“想什么呢?”荆希嗤笑,“觉得我是故意跟踪你,对你有所图谋?”
赵钰默。
“所以,你所谓的因为你也要去京城,便捎带我一程也其实是为了调查我是吧?”
赵钰头垂下一点,依旧默然。
这便是默认了呗,荆希翻了白眼,“行了,我告诉你我真的对你没有任何图谋,第一次是你找上我,第二次是纯粹巧合,放心,从这座山里出去,绝对没有第三次见面的机会!不过,”荆希甩了甩腰间的金色令牌,“还是谢谢你这个,出手挺阔绰,你就不怕我医术不行,坏了这个招牌?”
“若你医术不过尔尔,此令会被收回。”赵钰避开了荆希的视线。
荆希:“呦,原来你还会心虚呢。我两次遇你,两次都差点把小命搭上,结果送个医令,你还能收回去?”
“……天色已亮,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荆希不是小四儿,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容易把话题转过去,正待开启嘲讽模式,就听赵钰清清冷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也不知今日走不走的出去,若走不出去……”
荆希下意识想到了那队诡异的白衣人,顿时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了,什么怒气不满通通靠边站,愤怒不满哪有小命重要!
她刷的凑到了赵钰身边。
两人再次上路。
一个时辰后……
荆希:“我怎么觉得这里有点眼熟?”
赵钰默默地看着被掩藏的火堆痕迹:“……我们回到原点了。”
荆希:“……”
荆希费劲的吞咽了口口水,“赵钰,你说,若是我们走不出去,昨夜那队人,还会再出现吗?”
赵钰用一种别有意味的眼神看了荆希一眼:“……应当不会了。”
神奇的是,荆希读懂了那个眼神地含义,也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似乎也是个异世鬼……
但她内心深处还坚信自己是个人啊!谁说鬼就不能怕鬼了?人还能怕人呢!她怕鬼怎么了?
因此,荆希还是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故作镇定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再出现了?还有,你觉得,他们是人还是……鬼啊?”
“因为,他们只是送葬队。而且,世上并没有……”赵钰看了荆希一眼,剩下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荆希:“…………”
她忽然也不信世上没鬼了,若非自身原因,她明明还能当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来着!
“不过,我可以肯定,昨夜那队人,的确是活人。”
“包括领头的那个?”荆希总觉得领头的那个像个阿飘,绝对不像活人!
“对。”赵钰肯定的答道。
“可是你怎么确定的,你没看他走个路脚都不沾地!”荆希说着就感觉自里背后一冷,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可以确定,”赵钰凉凉地看了一眼在那儿瑟瑟发抖的某人,“因为我也可以做到。”
荆希几乎立刻想起了初见赵钰时,他在软烂的泥地上留下的两个浅淡的脚印。
荆希眼睛亮了,“所以说,他脚不沾地的样子也只是一种功夫,并不是真正意义飘着走的?”
赵钰点头。
“那就好。”荆希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立马放松了下来。
“你不怕了?”赵钰问。
“从来就没怕过好吗?不就是鬼吗?!”荆希说的跟刚才那个一直发抖的人没有一点关系似的,“装神弄鬼的人就更不可怕了!”
赵钰扯了扯嘴角,看了荆希一眼,不说话了。
直到,远处又传来熟悉的咯吱咯吱声……
荆希刷的窜到了赵钰身后,闭紧眼睛,“赵,赵钰,那边是什么啊?这不都是白天了吗?”
赵钰:“…………是人。”
荆希控诉:“你骗人!!”
赵钰:“…………”
来的确实是人,还是熟人!
现在是白天,白天不同于夜晚,夜色虽黑沉,却也是最好的伪装,白天是亮堂,但也没了遮掩。
因而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一刻,两方人就发现了彼此。
正是昨日夜里他们见到的送葬队的人。
他们还穿着昨晚的孝服,正三三两两的交谈着往回走,看见荆希二人,都是诧异地停住了步伐,审视着他们二人。
然而在荆希看来,比起他们昨夜傀儡般的举动,今天的这群人正常多了。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一个打头的率先走过来,皱着眉,神情间潜藏着警惕。
他身材中等,个子不高,又因为常年劳作,身体壮实,皮肤黝黑,只是,荆希瞧着他的脸色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这位郎君,”赵钰微微点头,客气有礼道,“我二人是失途于此的旅人,想要出得这片林子,敢问该如何走?”
“误闯进来的?”那男人大着嗓门,上上下下打量着赵钰荆希二人,忽的,他的目光停在了荆希腰间。
“正是。”赵钰答,发现男人的目光停留在荆希腰间的医令上。
果不其然,男人问荆希:“你是大夫?”
荆希矜持的点头,刚点完,就敏锐的发现看着他们的这些人神情立刻变了,甚至带着一点灼热!
荆希:“……”
从她对古代医学史中残留的记忆来看,似乎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医生的地位高到普通百姓看见都是激动万分!
相反,士农工商,医术也是技术,一向被归为工级,也就比商人好那么一点儿,就算医者地位最高的宋代,也没达到超过士人的水准吧。
所以,是什么让他们忽略了一身高贵的赵钰?
“大夫,实不相瞒,”男人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眼中闪烁着真诚,“我们村子里正是需要大夫的时候呢,您来的正好。至于出山,这简单的很,您先跟我们走一趟,事后,我们亲自送您出去。”
说着,这群男人们已经隐晦的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赵钰:“……”
荆希:“……”
得,明为请,实为抢,这位哥们儿怕是土匪出身吧。
他们最终跟上了男人。
走在这些人包围圈中,赵钰没有任何的慌张不适,步调沉稳,不急不缓,白衣不染纤尘,还是那朵最洁白高雅的雪莲花,搞得好像他不是被人抓了,而是在有人护送的情况下出来散个步。
这么淡定?因着赵钰这表现,荆希那点子紧张也奇迹般的也没了。
她靠近赵钰,眼睛目不斜视地凝视着前方,手上却轻轻拽了拽赵钰的袖子,低声道:“你说,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我瞧你一点也不担心,是不是常常遇到这种事,都被人绑架绑习惯了。”
赵钰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又看了荆希一眼,拽了拽,纹丝不动,再拽,扯的更紧了。
赵钰:“……”
见她装模作样目视前方假装不知,他最终只能眼不见为净地侧过头,简洁明了的回答她的两个问题:“我不知。并不常遇到。”
“还不常遇到?!”荆希从鼻子里轻发出一声嗤笑,“第一次见你,你被人追杀,第二次,坐上你的马车才不过三日,就又被人追着砍,现在不过迷个路,还能遇到绑匪。赵钰,你哪来的脸说你不常遇到!”
赵钰:“……遇到你之前,我确实不常遇到追杀。”
荆希:“……”合着还是她的错了呗。
果然,他们两个的相遇就是个错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孽缘!
跟着打头的男人顺着山间的小路走,随着走的越来越远,不像是出山,倒像是越来越深入了。
什么人会住在深山里?
“这位大哥,问问呗,这还有多久才到啊。”荆希顺手从路边拔了一根草,似乎不经意的扫视着周围。
在他们迷路的那处地方,有河流,两边又有山,很明显应当是山谷,而他们现在过了河之后,走了一段平路,就开始顺着一条小路上山,小路仅能容两人并排通过,一看就是人为清理出来的,两旁茂密的山林和杂草乐不会故意让出一条道来给人走。
“你是个女人?”前面大哥抬手抹了把汗,诧异地回过头看了荆希一眼,方才荆希没出声,还戴着面具,他的注意力又都在医令上,竟是忽略了这么久。
女人怎么了?荆希“啪”地一声拽断手上的狗尾巴草,微笑的看着男人的诧异脸:“……”
男人:“……”怎么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罢了罢了,女人就女人吧。”男人喘了口粗气,接着嘀咕了一句,“总比没有强。”
“咳,”男人清了清嗓子,总算想起了荆希最初的问题,他以为是荆希一个女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受不了了,便用他那张黝黑的脸尽量挤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大妹子啊,不用这么客气,我叫蛮牛,叫我阿牛就好,你放心,路没多远了,马上就到了,受不了你就和你相公说,让他背着你走。”
荆希:“你说啥?”谁是你大妹子,还有,谁是她相公!
“啪”地一声,荆希手上的狗尾巴草彻底断成四节,死不瞑目!
赵钰垂眸看了眼那棵五马分尸的狗尾巴草:“……我二人并非夫妻。”
“别逗了,”阿牛又抹了把汗,“你们不是夫妻,还能荒郊野岭出现在一起?还是说不是夫妻,是出来偷情的小情人儿,想玩点刺激的才来了这荒山野岭,结果……嘿嘿!”阿牛发出一阵猥琐的笑。
后面其他人:“嘿嘿嘿!”
荆希:“……”她有点手痒!并且可以肯定,不是伤口将要愈合的那种痒!
赵钰微微的收了收手指,又按下荆希在腰间蠢蠢欲动摸索的手:“……”
荆希看他:想揍人!
赵钰看她:冷静。
两人别开眼,人多势众,她忍!
不能动手,还是可以动嘴的,荆希道:“水牛是吧?”
“是蛮牛!”蛮牛不满的反驳。
“哦,好的,水牛是吧,”荆希扬了扬头,“你们都穿着孝服,明显是有亲人过世,你们怎的还能这么开心,你们就不怕你们九泉之下的亲人怨恨你们吗?”
虽说死者为大,但你们看看你们这群不肖子孙,荆希心里默默祈祷,今日我来替你们教训他们!各位死去的人,千万不要怨恨我!安息!
“怎么可能怨恨我们?”蛮牛口气艳羡,“他们都即将成仙了,我们嫉妒他们都来不及,他们怎么可能会怨恨我们?”
“什么?”荆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他们成仙了!”蛮牛说着竟然有点委屈,“然而我却没有机会!”
荆希:“……谁告诉你,人死了可以成神仙的?”
“就是……”
“阿牛!”
他旁边的人拉了他一把,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恶狠狠的看了荆希一眼。
蛮牛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捂着嘴噤了声,后面不论荆希问什么,他们都不答话了。
“人死了成神仙?”荆希忍不住又凑到赵钰跟前,“你听说过吗?”
赵钰闻言,淡声回道:“未曾听说,也绝无可能。”
这本来是荆希想要的答案,可是她又想问个为什么了,“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赵钰不答,微微侧过头,居高临下的将目光清清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又慢慢收了回去。
荆希:“……”她懂了,可她一点也不想懂这个眼神的含义!
好在,他们的目的地也终于到了。
走出这条小路,眼前便豁然开朗。
这应当是半山腰处的一片平地,小路则是通往外界的一个出口。
平地那边能看见一座一座的木头结构的房子,零零散散的分散到各处,一看就是人类的聚落,平地很宽,外周用了高高的栅栏围住,由于平地中有一些树木遮挡,一眼望不到头,荆希无法判断这里大概住了多少人。
路口处守着两个男人,打头的那个男人叽里呱啦的一通四川方言说完,他们就跟着男人进入了平地,期间,荆希发现守门的男人向她腰间的医令看了好几眼,看那模样,很有一种要扯下来细细辨认一下真伪的气势。
进入聚落,其他人都四散离开,唯有蛮牛留了下来,对他们道:
“走吧,你们跟我去见一下大当家。”
大当家?所以,他们这是进了土匪窝!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想的都差不多。
和荆希想象中的土匪窝不同,这里很有生活的气息,木头房子里住着的人不断进进出出,女人们一边带孩子一边做饭洗衣,男人们有的排成一列巡逻,有的在隔出来的菜园子里种菜,有的在修筑防御工事……忙忙碌碌,各司其职,一看就知道领头管理有方。
“你们一会儿进去了别乱说话,我们大当家脾气不好,也别乱问,问了仔细你们的舌头!”
阿牛恶狠狠地威胁着他们,然后就走过了最外围的木房子,跨过由专人守着的一道分水岭后,明显能感觉到他们从外围进入了权力的核心。
因为这里的木房子更加气派高大,巡逻的人也多了起来,一个个表情肃穆,比外面吊儿郎当的巡逻好了很多。
不过再好,也是比起外面那群说的。这群人,虽说尽量走的整齐有气势,可比起赵钰手下那一群正规军可是差的太远了!
有种不伦不类的滑稽。
最终,他们停在了最中间的一座最气派的木房子跟前。
“大当家,小的今天有个大收获!”阿牛抬手哐哐哐砸门。
“收获?阿牛你是不是又皮痒了,你能有屁的收获!你个龟儿子要是这次还敢骗老子,老子就把你丢出去喂鱼!”
木房子里响起一声爆喝,随即,“哗啦”一声,门就被恶狠狠地从里面拉开了,门内站了一个眼神凶恶,满脸络腮胡,四肢短小,身材壮硕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在本章评论的小可爱都有红包哦~感谢小可爱的支持!
赵钰:你怕不怕鬼?
荆希信誓旦旦:不怕!
赵钰:那便好,你身后有个鬼站着。
荆希:………啊啊啊啊啊!!!
赵钰面无表情jpg:说笑的。
荆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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