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默契地围成了一个圈,就连向来坚韧谨慎的景监都面露期待之色。要知道,君上派来的时候没有透露过嬴荧玉的身份,也没有说过为什么将她派到自己的身旁。
对嬴荧玉他虽有猜测,但也十分好奇,这个孩子能给自己多少惊喜。
嬴荧玉卸下了腰间的佩剑,那是哥哥亲手给她的短兵刃,防身剑。一拿出来才发现,这剑如何来舞。嬴荧玉一时有些窘迫。
“不嫌弃的话,用这把吧。”玄绫站在嬴荧玉的身侧,将她的燥闷,尴尬,看得一清二楚,如皎月般的瞳孔里,闪着微微的火光。
不知道是不是酒入愁肠,她眼前的这个稚嫩少年与那个人的身影又默默地重合了起来,就连眉头紧皱的样子,也像极了。
玄绫从自己拢着的长袍里拿出一柄长剑,名叫折铁,状似刀,仅一侧有刃,另一侧是背,上有一窄凹槽。形状倒是怪异,但景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无别的爱好,这天下名剑绝对是如数家珍。
玄绫竟然将贴身的如此名剑,借给嬴荧玉,让人着实意外。
嬴荧玉握住了剑柄,冰冷至骨髓的触感从手掌一直传递到心脏。玄绫将剑交在嬴荧玉的手中之后,就转头退出了舞剑的范围圈,谁也没有看到她当下的表情。
夜幕低垂,空中星宿闪烁,篝火忽明忽暗地燃烧着,玄绫好似千年的坚冰,就连这篝火都融化不了。她淡淡地站在一旁,看着圈中的嬴荧玉和婳娘。
婳娘看了一眼嬴荧玉,对视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动了起来。婳娘的手抚在琴弦之上,琴有十弦,通体墨黑,那声音竟然空谷回响,在这寂静的黑夜之中,如同破竹一般,怔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第一声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了这篝火旁,就连一直在闹腾的狗丫都安静了下来,睁大了眼溜溜的眼睛,看着圆圈之内的人儿。
如听万壑松,那肃杀之意居然顿时袭上心头。就连舞剑的嬴荧玉都震惊了,看不出来婳娘这等红尘女子,竟然可以谈得出这般令人心头冷冽,如同醉卧沙场的曲子。
嬴荧玉顿时热血沸腾,一腔对于上一世的遗憾和这一世的迷茫,全都倾注在剑尖,如蛇吐信,如龙腾跃,身姿轻盈又和这折铁配合地天衣无缝。
穿梭在篝火之中的那一下剑气,甚至都湮灭了不少火光,惹得景监默默叫好,就连以武力为生的壮汉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剑法,再也不敢小觑这个略显女气,看起来十分稚嫩的嬴荧玉。
玄绫站在篝火的另一面,透过火光,注视着舞得酣畅淋漓的嬴荧玉,白玉冠在火苗中显得尤为耀眼。嬴荧玉仿佛化作了一只猎鹰,年轻的面庞上有着对自由的渴望,可是却又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心伤。
虽然她的剑法在玄绫看来尚有破绽,并非无懈可击,但这并不是上场杀敌或决斗,一场剑舞,烈曲配利剑,也着实尽兴。她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点了点头,寒梅初开也不若那抹火光中的笑意来得迷人。
一剑舞毕的嬴荧玉正巧对上玄绫的目光,看到了她难得露出的欣赏与笑容,忽然觉得很温暖,便报以真诚的笑容。只是玄绫的笑太短暂了,她即刻恢复平静的面容仿佛提醒着嬴荧玉似乎是自己看错了。
周遭变得万籁俱寂,只听得见呼啸的剑气,纵横涤荡。嬴荧玉变成了亮眼的红,一曲铮铮古琴,一套行云流水的舞剑,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潮澎湃,许多人的手心都莫名地渗出了汗。
嬴荧玉稚气未脱的外表下藏着那一颗不为人知的心,哪怕一世煎熬,她还是深刻地怜悯和爱着自己的国度,与此同时,又如同笼中的小鸟,对自由渴望至极。
嬴荧玉香汗淋漓,和婳娘配合地极好,两个有心事的人竟能各自宣泄自己的情感。嬴荧玉心中的阴郁去了不少。她将折铁插入剑销,走到了玄绫的身边。
“刃如秋霜,是一把好剑啊。”嬴荧玉笑着称赞道。看向玄绫的眼中也溢出了一丝高兴和热烈。只不过,她知道,自己的热烈并不会换回什么。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酣畅而已。
“多礼。”玄绫收好剑说道。
所有人先是沉寂,而后爆发出了发自肺腑的掌声,就连景监都大声叫好叫采。
美酒再斟上,似乎一夕之间,壮汉们对嬴荧玉的看法都改变了,有几个还大胆的搂住了嬴荧玉瘦削的肩头,拱着她再喝三百碗。
嬴荧玉也来者不拒,或许是上一世没有体会过军中感受,但真切美好的情感,带给人的体会总是相似的。
这个时代的铁律从来没有变过,强者王。
夜风轻抚,重重国事下的众人难得放松了一夜,和山野农夫跳舞喝酒,和山间小孩捉跑大脑,每个人都讲对家的思念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将羡慕倾注在大笑声中,谁都没有扫兴,但谁都知道,自己的家还在深受磨难,等着他们去解救。
又过了一日平静的赶路日子。
都城那边斥候传来消息尚且稳妥,景监等人也快马加鞭,提速前往安邑。
柳树似舞腰,春风拂面瘦。安邑的景致远没有大梁的好,可王城的俨然贵气已经从城门之处便看出来了。来往的人,大多行色严谨,没有大梁的眉飞色舞。还看到了几辆五盖的青铜轺车,向来也是士大夫受魏王赏赐的坐骑。一想到栎阳连马车都拉不起,景监的心里都着实忍辱。
只不过,让景监惊讶的是,就连魏国的国都盘查都十分松散,几乎没有看他们的行囊,随意地打量了几下,便放他们同行了。
要么是军律不严,要么便是自信地近乎自大了。
一干人等进了安邑,玄绫几人就和他们告辞了。几日下来,大家也都清楚玄绫的脾气,没有多做挽留,就各自奔向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玄绫并没有马上去安邑城中墨家的驿站,而是去了一家普通的客栈,花了少许的刀币,住了下来。
而嬴荧玉一干人等则很快就来到了指定的驿馆。派出去的斥候,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大大的两个归至二字写别在墙上,肃杀大气。
这驿馆生意冷清,平日里更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店不迎客。要不是这街来的人就少,要不然还真不懂,这大梁来的富商怎么会选了这么个地方休息。
婳娘陇上了面纱,跟着他们进了驿站。景监等人一进去,轺车便被拉到了后门,大门一关,这生意本来就不好的驿馆居然直接闭馆了,暂停营业。
里面没有任何的景致布置,空荡荡的叫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红色的涂料在第一进大堂用的尤为刺眼,昭示着央央魏国的大气,可一穿过第一间,再穿过第二间,第三间居然用上了墨一般的黑色,肃然地让人一下子想起了远在栎阳的秦宫大殿。
这般黑色地近乎黑夜的颜色,隐忍,肃穆,让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里是秦国商贾密探斥候的根据地,大大小小关于魏国的消息都是从这里经手传出到秦国将士手上的。
婳娘和小青不是什么行军之人,这五日已经够他们受苦的了。刚到驿站,两人便去沐浴休息去了。剩下的壮汉也着实需要休整,景监便解散了众人,自己携着嬴荧玉进了内室。
内室中规中矩,看着并未有什么不同,搬开书架之后才发现,里面有个通往地窖的通道。
嬴荧玉跟在景监身后并不陌生。上一世的她来过不知道多少次,对于安邑一别再无见过的子洛倒也有些高兴。他虽然脾气古怪,但上一世缠着他问问题的自己也总能得到答案可见,这个人也是禁不住撒娇纠缠的。
子洛面色略白,皮肤干净光滑地只比嬴荧玉多了一点点毛孔。他身材消瘦,略有病躯,似乎是在地窖中待的时间太长了,连瞳仁都是浅色的。他见到景监等人,头也没抬,一直都埋在竹简之中。
整个地窖足足有在醉千秋的三个那么大,而这个地窖里装的全是竹简,还有一大堆堆在地上,绳子散落着,上面刻着大大小小的字。
上一世的嬴荧玉对地上的这些竹简不感兴趣也从没有打开看过。这一世更重视生活细节的她倒是捡了几卷起来,发现甚至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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