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舒垂眼看着冰面，握剑的修长手指捏得泛白。
云清风就这么看着, 随着时间流逝, 心里仅有的一点期待也都消散干净。慢慢回想起两人在秘境认识以来, 不，不应该说是认识，云清风苦笑了下，准确来说，只能是他单方的认识以来，那些被他忽略了的细节。
云清风终于别开目光, 不再看对面的人，他怕看着那张熟悉的放在心尖上的脸, 有些话会没法说出口。
可就算不看，再开口时, 他心底的酸楚也是止不住地翻涌, “当初我们在空间碎片里遇到董尚宇时，你曾问过我, 是不是跟他很熟。我听到后, 还在心里偷乐好久, 觉得我有好感的姑娘，也默默在意着我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 原来是我被美色蒙了心, 才会那么以为。”
因为正常人面对突然闯入的陌生人，第一反应肯定是问同伴对方是谁，而不是一开口就问是不是很熟。
楚心舒嘴唇动了下, 依旧没有说话。
云清风这时也不需要她再说什么了，第一件事情说出口，后面的就变得顺利多了。他快速眨了眨眼，把漫上眼底的湿润眨去，“然后便是空间碎片的影响，你所受的影响，是进去之后，容貌跟穿着都变了吧。”
楚心舒这回没再沉默，但也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是。”
“好，就算你在里面是受了影响，那为什么出来了还要骗我呢？我被人围攻的那会儿，有人说他师弟在附近看到了薛少……”说到那个称呼，云清风就像被踩了脚一样立马停住。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脱力般道，“你那时候就是避开我去换装了吧？”
“是，”楚心舒声音同样沙哑，“我不想你……”
“不想我什么？不想我知道喜欢并结为道侣的人是自己最讨……”厌字尚未说出口，云清风余光看到楚心舒脸上一闪而过的受伤，便下意识住嘴。完了又恨即便到了现在，所有的真相都摊开了摆在眼前，他还是会心软。于是垂头道，“既然不想，为何要骗我？还有以前的种种……”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伤害你的事，在秘境里骗你，是因为……”楚心舒说到这里，语气也弱了下来，“只是因为我的私心。”
云清风心里本来就堵得慌，听到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就更难受了。
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旁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响动。
陷在情绪里的两人同时回过头去，就看到蜃妖身上的冰层裂开了一道缝，有薄薄的雾气从里面飘出来。
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隐瞒的后果，但楚心舒还是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这蜃妖的话，或许他可以拖得更久一些，能找到一个更恰当的时机告诉云清风自己的身份。
因而出手时，便忍不住带了几分怒气在里面。
云清风手才抬起来，就看到楚心舒已经出剑。依旧是那招千里冰封，只是这次的目标不是脚底下的湖，也不是远处的山，而是旁边那只刚从冰封中挣扎出来的蜃妖。
剑尖落在蜃妖的壳上，极寒之气竟让坚硬的蜃壳龟裂，最后碎成一片片掉落，露出里面白莹莹同样被冻得僵硬的一坨肉。
随着蜃妖死去，笼罩在林子里的浓雾也慢慢变淡。
“薛少宗主还要保持这个装扮吗？”云清风抱着他自己都没法分清的心思提醒，或许是不想再看到对方这幅模样，亦或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担心浓雾散去后，随时会有修士过来。
楚心舒沉默了一瞬，手里的剑一挥，一道冰墙自两人中间升起。
片刻过后，冰墙碎裂倒下，他已换回进来秘境前的装扮，玉冠白裳，面容清俊。
云清风难受得紧，很想问他在修真界被那么多女修倾慕，进来秘境之后，又是以何种心态穿女装呆在自己身边。只是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时，看向薛惊羽的眼神依旧复杂，但明显少了几分爱恋。
薛惊羽察觉到了，急切往前走了一步，“你……”
“有人过来了。”云清风打断，说完目光转向破空声传来的方向。
薛惊羽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再说话，跟云清风一同看向来人的地方。
不过是片刻功夫，来人便到了眼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为首者正是单雪珂，她惊喜道：“云道友，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们把这妖物解决了。”说完她意外地看了眼薛惊羽，有些拘谨地行了一礼，“薛少宗主也在啊。”
薛惊羽微微颔首。
单雪珂也不介意他没有回礼，目光在四周转了圈，像是在寻人，最后却失望地问：“云道友，跟你一起……”
云清风知道她要问什么，打断道：“大家都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众修士纷纷摇头。
有人早就看到旁边冻成一坨的白肉，跟冰面上散落的硬壳碎片，问道：“这就是那只迷惑人心的妖物吧？”
或许是蜃妖的死状太过惨烈，一时都没人认出来是什么妖物。
云清风点了头，“就是这只蜃妖。”
“看模样是被薛少宗主的千里冰封杀死的吧。”
“肯定不会错的，你看这蜃壳，除了薛少宗主的千里冰封，还有谁能斩成这样。”
“这回多亏了薛少宗主，不然我等就要沦为这妖物的养分了。”
“进来之前，我师妹说要是能在秘境里遇到薛少宗主就好了，当时我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我师妹说得对啊。”
得到云清风的确认后，修士们便不绝口地夸赞起了薛惊羽。
只少数几人道：“还有沧洛山的云道友，单仙子说我们被妖物迷惑，是他跟好友烧了假的墨云藤，才让我们脱离危险的。”
单雪珂之前被云清风打断，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蜃妖一看就十分强大，现场又如此混乱，云清风面色也极其难看，像是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打击。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悲痛的结果。
尤其是听修士们提及那个好友时，云清风缓缓垂下的眼眸，更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她担心云清风触景生情，小心翼翼地喊了句，“云道友……”
蜃妖已死，浓雾逐渐消散，迷雾森林不再危险。至于蜃妖的尸体，就算薛惊羽不解决，剩下的这些修士肯定也会解决。
于是云清风道：“你师妹不是还在外面等你吗？我们出去吧。”
说完他便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目光从薛惊羽身上掠过时，还是不自觉停多停留了片刻。不过他很快就察觉到，立刻移开了。
单雪珂看了眼那些跟她一起赶过来的修士，又看了眼薛惊羽，最后默不作声地跟上云清风的脚步。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云清风是心绪仍难平静。单雪珂是怕不小心说错了话，触及云清风的伤心事。
走了一段路后，薛惊羽赶了上来，于是两人同行变成了三人同行，只是仍没人说话。
一直到林子边缘，三人听到外面的打斗声，不约而同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云清风一出去，就看到虞照水一条白练左支右捂，仍难以抵挡几人的联合攻击。跟虞照水交手的人他也看清了，全都是无影门的人。
无影门与沧洛山恩仇颇深，在修真界遇到时，总是会忍不住打起来。所以旁边其他宗门的修士都只围观，没人出手相助，也没人阻挡一下。
云清风作为沧洛山的人，自然不可能看别人欺负了自家师姐。而且他现在一肚子的气，正没地方发泄。见状便直接提剑冲了过去，挡住砍向虞照水的一刀。
多一人相助，虞照水终于轻松了许多，还能抽空问话了，“三师弟，你在迷雾森林里没遇到危险吧？”
“没有，”云清风不想再谈跟迷雾森林有关的事，便问，“凌晓呢，他不是跟他们在一起吗？”
虞照水手上动作没停，叹了口气道：“他跟你一样，从进入秘境就和我们失散了，之前你给我传音的时候，我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不过他半个时辰前给我传音，说很快就能过来。”
云清风知晓大家都没事，便专心跟人打了起来。
沧洛山跟无影门遇到便会打，但又会控制着不出人命。所以云清风虽然放进了全副心思，但并没有使出全力，只维持着跟对手势均力敌的状态。
然而有人不让他如意，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进来，接过了所有攻向他的招式。
无影门的人看清来人，不由皱眉道：“薛少宗主，这是无影门跟沧洛山的事。”未言明之意显而易见，我们两派的恩怨修真界人尽皆知，即便你是灵溪宗的少宗主，也请不要插手。
薛惊羽却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一样，深色冷漠地道：“这是在秘境里，又有魔族的人环伺，你们要打等出了秘境再打。”
“不是，现在这么多道友都在……”无影门的人难以置信，他们打打架怎么了，这么多修真界的人在旁边等着秘境通道开启，难道还能给魔族可乘之机不成。而且薛少宗主你这样也不是拉架，而是在帮偏架啊。只是后面这句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真说出来。
云清风本来还想借着打斗发泄一番，见此情景，顿觉索然无味。
他看了眼不知道何时开始簌簌往下落的雪花，平静地道：“我师弟马上也要来了。”
从薛惊羽加入后，沧洛山跟无影门的打斗立刻变成东风压倒西风。此时又听到云清风说凌晓要来了，无影门的人立即道：“不打了。”
两派打了这么多年，早就打出了经验，听到有人说不打了，便默契地收起法器。
薛惊羽速度慢了一些，落在旁边人眼里，就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人家打架的双方都已经停手了，他一个帮忙的还拿着出鞘的剑。
但他似乎没发觉这些一样，姿态仍旧从容，收剑入鞘后，往云清风的方向看了眼。
看到云清风不动声色地别开眼，他也只抿了下唇，然后旁若无人地走出沧洛山跟无影门打斗的范围。
虞照水本来想向薛惊羽道谢，看到云清风这幅神态后，便敏锐地察觉到两人在迷雾森林里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她想起三师弟曾经被欺负的那几回，就冷着脸没有说话，还拦下了其他想搭话的同门。
不知道是受薛惊羽那两招千里冰封的影响还是其他，雪越下越大，不过片刻，苍山便被白雪覆盖。
修士们絮絮低语着，有等待着秘境通道继续开启的，更多的人是在探听迷雾森林里发生的事情。
乱糟糟的一片中，云清风偏偏连薛惊羽离开时，脚踩在雪地里的咔嚓轻响都听得清楚，还是想忽略都不能的那种。
片刻后他终是没忍住，目光往薛惊羽离开的方向移了点。
漫天的大雪里，白衣修士的身影几乎跟莹白的雪地融为一体，无端生出几分落寞。
云清风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收回目光，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鼻子发酸。
“小师弟来了。”虞照水是一直注视着薛惊羽离开的方向，看到迎面走来的两道身影，便提醒道。
云清风转过头，刚好看到薛惊羽跟凌晓碰上。
薛惊羽脚步顿了一下，朝凌晓身边的红衣男子行了一礼。
离得有点远，云清风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说什么，只看到凌晓的神色有些难看。
再之后便是通往修真界的通道重新开启，云清风心中有事，一切又有虞照水这个师姐打点，他便干脆装起了自闭。
从扶崖秘境出来，各宗门虽然都有弟子陨落，却很少有人选择立即回宗门，因为三日之后，在距离无尽海最近的仙城内，还有一场大的拍卖会。
这场拍卖会，对不管是有宝物要卖出，还是想要搜罗宝物的修士来说，都是一次不可错过的机会。
沧洛山这次没人寻得朱玉果，所以带队的长老也决定留下来，看能不能有机缘买到。
当晚他们在仙城落脚，云清风跟凌晓分到一个院子。
他晚上实在睡不着，看外面月色又好，就打算出去透透气。
结果打开门，看到院子里已经站了一人，静悄悄的，几乎要跟旁边花坛里的树木融为一体。
凌晓听到声音转过头道：“三师兄你也睡不着啊。”
云清风‘嗯’了一声，思及这个也字，他才回忆起，自在秘境里重逢后，一向话多得不得了的凌晓就只跟他打了声招呼，之后再也没说过话，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交流。
这很不对劲。
云清风问：“是在秘境里遇到什么事了吗？”
凌晓先是点了下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然后道：“不说我的事了，三师兄，我今天收到了屈阳和季萧然的传信。”
云清风想起这两人都见证过他和薛惊羽的一些事情，表情不由僵了一瞬。
凌晓看他到，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带着无限安慰地在云清风的肩膀上拍了下，低声道：“三师兄，你节哀。”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