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样喊他,沈知节的脸色和这夜色一起沉了下来,如同失手打翻的墨水在宣纸上染开,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傅慎行’这三个字成功的让他的心就这么一点点的沉下去,至跌谷底。
以前他是‘傅慎行’的时候,他最怕她喊他沈知节。
可现在他是沈知节的时候,他却更怕她喊他‘傅慎行’。
这次,他或许真的将永远都陷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沈知节眼圈微微发红,明明嘴角已然僵硬到不行,却还是强撑着那抹微笑,“阿妍,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何妍本想狠狠讥诮他一番,可当看到他那明明方寸大乱,却还故作镇定的古怪神态,她的心却不受控制的隐隐痛着。
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冷漠的将那礼盒拿过来,二话不说的将其拆开。
她将里面的一沓照片狠狠的甩在他面前,“你敢说张守不是你杀的?”
他扫了一眼那照片,上面皆是一个男人惨烈的死状,不知怎么,他脑海中闪出因果报应四个字……
如果能他忍住……如果他能忍住不对张守动手,那现在他就不会在这儿备受煎熬,他的阿妍也不会发现端倪……
其实在派人下手前,他何尝没有再三考虑过,只是他实在是无法忍受张守活在这世界上,他忘不了何妍血肉模糊的满身鞭伤,忘不了她奄奄一息心如槁木的模样。
他已经做得够隐晦了,并且事后还极力压下这件事情,威逼利诱不准任何一家媒体报道,不求瞒天过海,只求瞒住她一人,可她还是知道了。
沈知节嗓子有些暗哑,他挥手将那些碍眼的照片拂下去,冷笑道,“阿妍,你越说越离谱了,你说是我杀的他,那证据呢?这世界上每天有人遇害,是不是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傅慎行!”她愤然不已的再一次喊出那三个字。
他眉眼冷冽,“别这么叫我!”
“呵,” 何妍讥讽一笑,“好,你要证据是吧?我告诉你我的证据。”
“张守本命不该绝,他明明可以活着。在这个时空里,我与他没有任何交集,牵扯不了他的轨迹,他最起码可以活到几年后,甚至是更久。可是他却死了,这说明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你别再跟我说你听不懂之类的话,你知道我不会信的,又何必掩耳盗铃!”
沈知节不动声色的听完她的话,顿了半晌后,他忽而一笑,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也好,你知道了也好,也免得我终日如履薄冰。”
他不疾不徐的步步朝她逼近,“阿妍,是我,我回来了。”
饶是已经知道他是那个‘傅慎行’,可当听他亲口承认时,何妍还是惊恐的后退两步,脸上骤然失去了血色,“你别过来!你别靠近我!”
沈知节充耳不闻,依然我行我素的朝她走去,“阿妍,我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就连老天都要我们俩在一起,所以才给了我们再来一次的机会。你看,这一次,我们没有那些不堪,我也一直在试图舍弃傅氏的黑底,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你做梦!”她声嘶力歇的呵斥着他,“傅慎行,我恨你,我恨你!如果我知道是你……我是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动心,是你骗了我,是你把我耍的团团转……”
“在我红着脸说喜欢你的时候,在我心甘情愿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得意?这个曾经被你践踏得体无完肤的女人居然爱上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魅力无限,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阿妍,你明知道我对你的爱,又何必故意说这些话刺激我,”他唇边勾起自嘲的笑,“你说的那些感觉我都没有,我心里怀揣的只有受之有愧的感恩,和得之不易的欣喜……”
“只是,阿妍,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让那些事都过去好吗?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我还记得,那天在你家时你说过的,死生亦大,不管是出于对生命的敬畏还是对天理的尊崇,既然一切尘埃落定,那原谅别人也是放自己。”
何妍记得,这话的确是她说的。不过当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在套她的话。
那时沈知节刚从欧洲回来没多久,他们时隔两年,在真正的傅慎行葬礼上碰面,然后他无赖的非得跟着去她家里……
她当时还许些疑惑,为什么隔两年之久他还对她兴致盎然,现在想起,到底是她大意了。
何妍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厉声质问,“傅随之那次伤害我,是你授意的?”
他坦然的回答,“不是,我只是猜到他会对你动手,所以一直暗中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当日醉今朝处处安插了我们的人手,你的手机也被安装了窃听和定位,我是在确保你百分之百能够安然无恙的情况下,这才顺势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她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没有目的的投向在他身上,“还有,那晚你让我开车撞你……其实你早就猜到我不会这么做……因为你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是活第二遍的人……如果我真的想动手,早在两年前我便就从你身上碾过去,对不对?”
他翘起唇角,“是的,我当然不想就这样死。”
她接着问,“还有在西宁的那次……”
沈知节直接抢过她的话,“那也在我的计划之中,刀疤男的确是我的仇家,我故意泄露踪迹,让他找上门来。在此之前,我已经与阿江已经串通好一切,让他趁时机成熟便报警。”
“什么样的时机才叫成熟?”她问。
他深邃的双眸就看着她,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见我被打得浑身是伤,开始心疼我的那一刻,那就是时机成熟的时候。”
何妍怔了怔,苦笑一下,“如果那天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心疼过你呢?”
沈知节无奈的嗤笑,“那就得看阿江想不想我死了。”
她本来想挤出一个笑容,可那两行清泪却猝然的落下,“沈知节,你好算计。我一直没有对你起疑,不是因为我傻,而是因为你演得太好了!”
“两年前,我莫名重回到那一晚……你又一次躺在我车前装死,并且还是那样冷漠的想要置我于死地,和最开始的时候如出一辙,所以我便从来没怀疑过你不对劲。”
沈知节挂着淡淡的笑,“阿妍,两年前躺在你车前装死的那个人,的确只是沈知节。关于上一世的记忆,是在我整成傅慎行的模样时才有的。”
“那个时候,我全身麻醉的躺在手术台上,神智恍惚……那种感觉很奇异,就好像身体里莫名挤进来一个灵魂,他既是我,也不是我,他有着我有的记忆,也有着我没有的记忆……然后那段记忆就这样与我融合在一起,让我真切的感受到了那段陌生的记忆给我的窒息和绝望。”
“所以我马不停蹄的从欧洲赶回来,可又不敢太过刻意的去接近你,我只得暗暗留意你的行踪,这才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那就是傅慎行的葬礼。”
她冷静的拭去自己的眼泪,“那现在呢,一切谎言都揭穿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炙热的目光看着她,笑了笑,“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死都不放手。”
何妍只觉得一阵窒息感涌上心头,“怎么,你还想再用一次强?你忘了上一次的教训?”
“教训?”沈知节嗓音暗哑,“你是指那一枪吗?”
她冷淡的挑起唇角,“是啊,就是你自缢的那一天,疼吗?”
他沉默了半晌,这才答道,“子弹打穿头颅的感觉固然很疼,却也不及你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给我带来的疼痛。”
何妍身体僵在那儿。
他接着说道,“阿妍,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你哭了吗?”
她面上掠过一丝慌张,失口否认,“没有。”
沈知节将她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由分说的,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确定的说道,“阿妍,你哭了。”
何妍有些狼狈,她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声音,“傅慎行,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你离我远点。”
说完这句话,她狠狠的推开他,即使眼前已泛起一层薄雾,也依然拿起手包头也不回的欲离开。
只是刚走两步,还不等沈知节追上来,何妍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已经两餐没有吃东西,又经历如此大的情绪波动,有些支撑不住也是正常。
何妍又强撑着自己走了两步,只是这次,却是彻底的四肢乏力……她腿一软,摔倒之际一双手勾住了她的腰肢……
随着眼皮越来越沉重,她恍恍惚惚的倒在那人怀里,耳畔传来沈知节焦急的唤着她……
“阿妍,阿妍,阿妍……”
便就这样彻底的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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