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之诀别
一
她这么普通平凡的一个人, 本该在充满人和建筑的城市里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为什么会让她遇到这一切。
冰冷的秋雨让她打了个哆嗦，将她从前二十年那普通平凡的人生回忆中拉回。
暴雨糊住她的视线，入目一片漆黑, 耳边只有暴雨气势汹汹的打在这深山老林发出的杂乱啪嗒声。
她抱紧湿透的身体紧靠身后凹凸不平的树干，湿透的衣服只剩遮羞的作用，而在这漆黑的雨夜这点作用似乎也可有可无, 干老的树皮像是直接刮在她背上一样。
她咬着牙忍着泪盯着纷乱的黑暗，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这么一个普通的人，为什么会有一天会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深山大森林中逃窜。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天？
为什么会遇到她？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她本该过着普通平稳的生活, 这样的雨夜她能想象如果没有那一步的行差踏错，她本该躺在自己温暖的家中和好友舒舒服服地喝着热茶谈天说地。
而不是眼前这荒谬的一切。
“琳！他们追来了！”
那些嘈杂的叫嚷声全都被雨夜隔绝，好在火光在黑暗中十分耀眼，一个个火光团团簇簇分散在山下，像是活的一样，簇拥着向山上移动。
赵卓颜弯着身凑到王琳耳边大声道：“我们快走。”
被从自己思绪中唤出来的王琳，在赵卓颜的搀扶下扶着身后的树干站起来, 被雨水糊住的眼不自觉眨了眨, 透过如怪物扭曲的长足般的漆黑树丛望着山下的火光。
她追来了。
“琳, 我们不能在这里犹豫, 否则你会被抓回去，此次过后你将再也不会有机会离开，你会成为山下那个大怪物的养分, 直到被它吸干的一天。”赵卓颜以为她动摇了，在她耳边肃然道。
因为雨水不停眨动的眼盯着下面某处火光，王琳听着自己冻得直哆嗦，似乎是从身体最深处挤出的声音，带着最深的愤怒与怨恨。
“她怎么敢，怎么好意思追过来，她无耻……和她母亲，她妹妹，那宅里的每一个人一样……”
赵卓颜神色微微动容，她也是赵家人，也是属于那宅子里的人，也流着她口中无耻的血液。
只是她们的争斗不该把作为一个外人的她牵扯进来，她本该拥有自由幸福的人生，而不是被人操控被愚弄被利用，而一无所知。
她以为这场婚事只是以琳的自由为代价救回她那表姑一命。
虽然若是放在她身上，那绝对，任何事情都换不了她的自由，可是若这是琳的选择，她也会尊重。
毕竟琳和她们不一样，她不是和她们一样的人。
琳仁慈愿意以自由换一条命。
她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仁慈而怪她呢，仁慈是难得的。
虽然她没有，但也不妨碍她欣赏这种品质，不妨碍她尊重她。
她甚至想保护她身上的这种品质。
黑暗中她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能从琳冰冷微微发抖的手臂感受她隐忍的愤怒，她声音带着说不清的温柔：“琳，我会带你出去，给你自由。”
她拉着这只手转身，才迈出一步就感觉到不对劲，具有惊人的运动天赋和发达灵敏的反应力的她立刻回身接住马上要栽在地上的人。
王琳一只绣鞋早就陷进湿透的泥土树叶中。
绣鞋早已经湿透，像是某种柔软的爬虫一样包裹着她整只脚，累赘沉重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坐在泥地上扭身费力脱下另一只脚上同样早已湿透紧紧贴着她脚背的绣鞋，用力扔在树根旁，和那只陷进泥土中的绣鞋一起。
赵卓颜能明白她此时的心情，放开她，上前抠出陷入泥土的绣鞋还有另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抬起王琳一只脚腕放自己膝上，声音轻柔：“琳，这鞋子虽然穿着不舒服，可还是要穿，后面还有很长的路，山路容易伤脚。”
黑暗中噼啪的雨声中挂着雨水的长睫下一双湛蓝的眼流动的是说不出的耐心情意，那像是一个孩子对她最爱的那朵兰花一样的情意，能让最缺乏勤快这种精神的孩子每天早起怀着美好期待的心情，来为她最爱的这朵花浇水。
“对不起，”她心里有股膨胀乱窜的气，无处宣泄。
“我不分轻重，我幼稚我愚蠢，让你和我一起……”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明显带着无法自控的哭腔：“我，对不起，谢谢你谢谢你，我这么拖累，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一方面是真的情绪失控，另一方面是很多感情，确实难以言表。
赵卓颜低头认真为她穿上鞋，抬起手倾身将人环抱。
“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改变了主意，我都会帮你。”
更何况这次不是因为琳后悔了，所以改变主意，她的仁慈没有变，而是这个地方的丑陋被剥开，让她看到了而已。
她的目光移向树影重重的深山，身后那个潜藏在深渊中的丑陋巨怪别想夺走她手中的人。
“这是我的承诺，带你出去，给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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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中尽管有人为其执伞，柔软的绸衣依旧被瓢泼雨水打湿，飘洒的衣袂长裙湿透纠结在一起，洁净的鞋面上溅上些许泥点。
上山寻人的奴仆匆匆忙忙，追至山脚下的主人家再如何得细心的照料，也不免略显狼狈。
一个是当前的家主，一个是未来的家主，她何曾把自己弄得这般难看过？！
如今竟然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外族女子。
思及此，让她想起二十多年前拐走她至爱的蛮夷女子，心情更加恶劣。
“方圆百里毫无人烟，深山里更是有野兽出没，我看她们能往哪里逃！”说罢看向自己身子骨本就虚弱的长女，怎受得了这冷夜的秋风。
“与我回去，此处就交给她们去找！”因一个外族女子弄得如此，已经够是狼狈，她身为母亲决不允许她的声誉有损。
“上次你来求情我轻饶了她，此次抓她回来，你可还要替她求情？！”她面容严厉看着自己如纸片般虚弱的女儿，恨其不争地喝道：“她明知你不能离她，她离了你便有性命之虞，她还是弃你而去，你可还要替她求情？！她不顾你的死活，不顾本家颜面，你可还要替她求情？！”
母亲接二连三的质问声声击打在这个如画般柔弱美好的人心中。
油灯的火光中这双如画的眉眼微微晃动，一双如被清泉溪水洗尽的漆黑眼眸穿过狂躁的雨幕落在遥遥的大山上某处。
她又走了，不在意她的性命，走了。
本就如玉般白皙的面容渐渐褪尽血色毫无生气。
这副模样落入一个强硬的母亲眼中，心疼被恨其不争的形式表达出来：“一个女人而已，”
这个她最满意的女儿，族中大小事变从来都是处变不惊从容不迫，却为一个外人，在下人面前露出这种脆弱的神情。
她压低声半是警告半是劝诫：“为娘不禁止你动情，只是无论是对她还是以后其她人，你都要知道情之一事要轻拿轻放，你的重心在整个家族！”
“轻拿轻放……”这四个字，她像是不认识了般，咀嚼着望向黑暗。
“与我回去吧。她跑不了。”作母亲的是怒是气重叹一声，转身，身侧为她打伞的妈妈贴心伺候着，照路。
“娘亲我要去亲自带她回来。”
凉凉的声音仿佛还带着年幼的晚辈对长辈的乖顺，她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难以想象她这副模样要入那深山，而且若是传出去让人知道她追人追到这份上，她往后要如何在那些狡猾的老狐狸面前立威！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娘亲让我去吧。”她目光移过来，淡淡的眼神不是恳求。
暴雨冷风中飘飘的柔弱单薄身影，是黑夜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似随时会化入黑暗中。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儿长大了，虽然她弱不经风看似毫无反骨，可她不再是那个会安静地绕在她身侧，任何举措都会询问她这个母亲看法的乖顺孩子。
她知道就算她不答应，她也会去。
如今虽然她还担着个家主的名号，可事务已移交至她手中，她要去她也能去，没人能阻拦。
这位母亲卸下肩上重担，却毫无如释重负之感，只觉命如齿轮般一直轮回，终于轮到了她的女儿。
她一时不愿与她争了，反而为她忧为她伤，忧她要如何担此重任，伤她却要担此重任。
她是个严厉的母亲是个强硬的家主，还未成年便已担起重任，二十年了，人未老，心却老了。
她走至女儿跟前，十数年来为数不多的如一个普通母亲一样，抚摸她鬓边带着雨汽的黑发。
“只求家族数百年根基，别毁在你手上，千万别……”
否则你就是罪人了……
作为一个母亲怎愿你成为遗臭万年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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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兮凝能感应到王琳的存在，她大概知道她在哪个方向。
有她在至少下人们不用漫无目的地在这看不到边的大山中搜寻。
这杳无人至的大山一旦误入很容易迷失在里头，更何况是在这能见度几乎为零的雨夜。
好在赵卓颜热爱野外探险，在山中不像是王琳一样完全失去方向感。
“只要我们熬过这个夜晚就好了，”赵卓颜把晕头转向的女人拉到身旁，躲在一株阔叶树下避雨，心里对她又怜又惜。
“我已经联系了人，等雨小一点等天亮了就可以来接我们了，只是在这之前我们要翻过这座山头，不能让他们发现，否则他们很容易定位到我们的去向，至少要拖个半个小时，所以我们要翻过这个山头，雨声或许能够掩盖些直升机的动静……”
身旁的人除了一直不停地轻微地哆嗦没有其他动静，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赵卓颜挂着水珠的眼睫微微下垂，握着她手腕的手抓紧，侧身一手拨开繁密的枝叶，拉着人钻进去：“我们走吧。”
翻越这座山这个浩大的工程在六个小时后，也就是凌晨三点她们完成了一半。
王琳已经力竭，全靠一股气撑着，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纵使体力优越的赵卓颜也有些扛不住。
山脊山风很大，夜空下这片广阔连绵不绝的山影就像一条俯卧在大地上沉睡的巨龙，她们正站在巨龙龙脊上俯瞰大地仰望夜空。
赵卓颜回望身后山上树林中影影约约的火光，这些人大概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她们，而她们也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至少在六点之后才会日出，五点左右直升机就会来，她们休息一个小时，再花一个小时下山，不用下到山脚只要往下走一些，目的在于不暴露直升机。
她们找到一块倾斜的石壁，与水平面大概有六十度角∠，王琳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任她拉着躲过去。
赵卓颜用卫星电话和人联系，雨声和黑夜掩盖一切动静，她们不知道那只巨怪正在以几乎是直线由山下向她们而来。
这个世界秩序这么正常，总让她们忘记成婚的这二人，一方对另一方存在灵犀感应这种奇异的事。
待到赵卓颜察觉不对劲猛然惊醒时，这半面大山上已经围满着人，他们不远不近地藏在林子里，黑暗中只见无数涌动的火光。
只有一个人执伞提着油灯走上山脊，单薄飘逸的身形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
赵卓颜可是个从不会轻易认输的人，拉着愣愣地看着来人的王琳准备随时向山下跑。
“别走，你们逃不掉的，跟我回去吧，夫人。”
见她立于风雨中浑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衣上全是泥点，王琳简直不敢相信虚弱的她是怎么爬上这座大山穿过茂密的丛林，她甚至开始心疼不舍，这毕竟是她疼惜的人，是她过去一个寒暑的枕边人。
可她一开口，这个讽刺的称呼，这种寻常带着理所当然的强硬语气，就像是扔进□□桶的一颗小火苗。
让王琳无处宣泄的怒气，彻底炸开在这雨夜中燃起熊熊大火，大火燃掉她的克制。
王琳甩开赵卓颜的手，扭头看着这个柔弱美好得仿佛不是人间所有的人，似怒似怨哭骂道：“你和她们所有人一样都是黑心的恶鬼！”
我当初留下一是不想见你香消玉殒，二是相信你不一样相信你对我有情！
“结果你和她们一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王琳仰头大哭。
放肆地将心中的委屈同这漆黑的天一起哭与地听。
“不该是这样的，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啊……”
赵兮凝怔怔地看着她，对情对王琳这个她唯一接触过的外来人她都是懵懂的，毫无经验，母亲教她的那些，是在不动真心的情况下能使用得游刃有余的，而动了心的情和外来的人她不懂。
“夫人……”
“别这样叫我，我恶心……”隔着朦胧的水雾，对面的身形影影绰绰，怎么能有这么样的一个人，那么美好那么让她那么喜欢甘愿放弃一切，又那么黑心虚伪让她简直心碎，她想撕出那颗喜欢过她的心，她嫌它脏它蠢它蒙蔽。
“我知道了，我知道我只是你一个借命的工具而已，你不会老你甚至可以不死，什么成亲什么夫人，只是个笑话而已，你就是个黑心的怪物！呜呜呜！你是怪物，怪物……”
赵兮凝身形微晃，人仿佛随时会倒下，下面围着的火光开始躁动，却没有赵兮凝的许可只能按捺着没有上来。
这位下一任的家主声音细小，几乎微不可闻，看着王琳，神色流露出是从未有过的情绪：“我也不想的，否则我会死，夫人你不要离开，否则我会死……”
她知书达理学富五车，她知道数百种对人心情的形容，但她却从来无法将其中一部分对上号，因为那些心情她过去她不曾有过，所有当她遇到这个外来的姐姐后，她第一次出现那些情绪那些心情，她无法将它们与她所知的那些对上号，所以她大部分时候都是懵懂的。
就连悲伤也是懵懂的。
“那就去死吧……”
哭声已停，这有力的一句给了赵兮凝一击，她一怔，仿佛又回到那时徘徊在王琳身周虚弱无意识的生魂状态。
“姐姐……”几乎是无意识吐出来的两个字。
王琳闭眼，眼泪随雨水汹涌而下。
“姐姐，我会待你好，与我回去吧……”
“我不用你待我好，你去找别人吧，”王琳转身看向山下，雨水让一切焕然一新，纵然再不舍再贪恋，她希望今夜的眼泪也能洗去一切，让她焕然一新。
“不，你最好也别去找别人，别去祸害其他人了。”王琳没有看她，眼泪仍在流可脸上却已经没有过多的表情。
“你去死吧。”
人间少一绝色，却多几分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爱你们哦~
能看到这也证明是真爱了~
我的wb靚灭灭，可以找我玩呐~
我卡文的时候可以给我提提意见活跃一下思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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