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好啊，小先生

    这是沈佳妮时隔多年再来德云社听相声。

    沈佳妮上一次来德云社听相声才十八岁。那时候她想要考进北京最好的音乐学院，但被告知耐心等候，他们来报考的人都知道“耐心等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她于是感到了心灰意冷。霎那间只觉得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原来以为触手可及的梦想，顷刻间像海市蜃楼，你越朝它奔去，无论跑的多快，既像触手可及，却永远都触碰不到。

    她路过相声园子的时候，抱着想让自己开心的初衷，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张票。然后发现她包场了。

    场子里只有她和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生。主持人干脆招呼着他们两个字坐到最近的位置。

    这钱没白花。沈佳妮自我安慰到。就算演员说的不好听，说出去也有趣不是，自己花了最便宜的票价，居然坐在最贵的座位听。

    “表演者，孟鹤堂，周九良。”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逗哏和捧哏走上了台，沈佳妮可以感觉到捧哏虽然面上很稳重，但还是青涩紧张，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看得出来捧哏对于这样冷清的场子是失望的。沈佳妮是个心软的人，为了让捧哏感觉好受一点，她用尽全力鼓掌，旁边的女生也配合着她，努力营造一种百人场的氛围。孟鹤堂和周九良感激的看着她们。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沈佳妮心想，拍得手痛也没有什么了。

    捧哏包袱翻的还不是很好，经常抖的不够响，但沈佳妮只要理解了包袱的内容，不管翻的怎么样，她都会叫好鼓掌。

    新人是需要鼓励的，尤其是这个新人还那么年轻。

    中途周九良拿出了他的三弦开始弹了起来。沈佳妮是学二胡的，因此对民族乐器格外的上心，周九良弹三弦的水平让沈佳妮刮目相看。他现在的三弦水平比翻包袱的水平要高不少。亲切感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两个人之间很可能本来毫无交集，却因为都做着相似的事情，而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我们九良对很多东西都不感兴趣，唯独三弦是不能放下的。如果我和三弦同时掉下河里，他一定会先救三弦。”

    “那不是因为你会游泳吗？”周九良做无辜状。

    沈佳妮没有想到一场演出居然过的那么快，她在走出小园子之后，还回头看了一眼这里。

    一定会再见的吧，周九良。

    沈佳妮身无分文，是走路回的家，这也有更多的时间让她思考着接下来要走的路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相声而受到了鼓舞。

    她争取到了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进入了她梦寐以求的乐团。可以说，她是靠周九良度过奋斗岁月的。

    沈佳妮再进德云社的时候，觉得这里很亲切。这是六七年前同样的地方。而且这一场有她的光，周九良。

    其实这次来德云社也是巧合，她的同事说她天天呆在家里看书，要不然就是在排练厅练乐器，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说什么都要她出来，还劝她去多听听相声。

    现在周九良和孟鹤堂的相声已经有很多观众来听了，她已经不是他们的唯二观众了。就像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藏被很多人发现以后的失落。她一直记得周九良，周九良怕是早就把她忘了吧，毕竟她于周九良而言只是一个买票来听的观众，不过萍水相逢，江湖不见。

    沈佳妮买的是前排的票，和当年一样的位置，这是她的执着。不过她那天因为早上有演出所以来晚了。已经开场了，和她一起进去的还有另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

    “哟，小情侣是不是去约会了，来这么晚，这都开场了。”

    孟鹤堂见两个人一起进来，还以为是情侣，于是抛出了一个现挂。沈佳妮急着找座位，又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反驳角儿，只有“默认”了。

    周九良也看向来者，他一向不喜欢观众迟到。在看到沈佳妮时，他心里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仿佛自己在很多年前就和她见过，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佳妮会不会是当年那两个女观众中的一个，那个炯炯有神的看着他弹三弦的小姑娘。只是他随后否认了，时光匆匆，即使当年那两个人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温暖的回忆，他也早就不记得她们的模样。

    回忆纵然温暖，但不记得赋予回忆的那些人，也是一种痛苦。

    周九良现在的包袱已经翻的很好了，他又在台上弹起三弦时，沈佳妮很欣慰，周九良的相声功夫已经匹敌得上他的三弦技术了。

    到了给演员们送礼的时候，沈佳妮当年没经历过这个环节，她还是得了票以后才从同事口中知道的。沈佳妮想让周九良知道她就是当年的小姑娘，她不是那种“你现在幸福就好，我不会打扰你”的类型，她想和周九良相认，心里的确有再续前缘的想法。她早早写好了一封信，只是如果单纯送信，他们不一定会收。所以沈佳妮把信贴在了一本三弦曲谱里，周九良这么热爱他的三弦，一定会在意这份礼物。

    沈佳妮跟着人流来到台前，把曲谱递给了周九良。因为人太多，她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回到座位，也因此近距离的看了周九良很久。

    周九良回到后台，心心念念的果然是那本三弦曲谱，这是观众送的那么多实用物品中的一股清流。他翻开内页，在中间被折了一个角，有一张纸放在中间。

    周九良把曲谱放在了桌子上，起身要出去，可他转念一想，要是里面写着什么重要的内容呢。周九良打开纸张，纸张上的字很娟秀。

    〔亲爱的周九良，

    你好。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距离我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七年之久。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场演出，场子里只有两个女观众，我是领掌的那个女生。很感谢当初听了你们的相声，让我有勇气再次去走过我失败的那条路，我现在已经成功了。或许你早就把我遗忘在记忆中，不过没有关系，至少我还记得你。〕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落款是〔你忠实的观众，沈佳妮〕。

    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呢？如果不是沈佳妮当初如此努力的鼓励他，他那时候可能都不会再想说相声了。

    沈佳妮说是自己鼓舞了她成功，她何尝又没有鼓舞自己？

    周九良很想当面和沈佳妮说一声谢谢，只是沈佳妮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周九良不想再错过那个鼓舞了他的人，他记得这本曲谱是那个被孟鹤堂砸挂的女生递给他的，因为是他在意的礼物，所以他才记得那么的清楚。他站在侧幕，发现女生已经走了。

    “你对象已经回公司了，你看看，明明老板都打电话过来催着她要加班，还陪你来看相声，真是个好女友，要好好珍惜啊。”这时台上的逗哏砸挂道。

    “不是女朋友。”刚才的男生开口解释。

    “不是啊？”逗哏惊讶，“没事，你还没有女朋友吧，男未婚女未嫁，有夫妻相。”

    周九良回到后台。孟鹤堂见他心情不好，关心道：“九良，是不是又生病了？”

    “孟哥，我错过了重要的人。”

    周九良上网百度了沈佳妮的名字，跳出了一个二胡演奏家的信息。他认认真真看了照片，和刚刚被砸现挂的女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照片里的妆容很艳丽。出于对民族乐器的热爱，加上对沈佳妮三个字的亲切感，他微博关注了这个沈佳妮之后，发现沈佳妮早就关注他了。他给沈佳妮发了一句“你好”之后，上网找了沈佳妮的采访，希望找出蛛丝马迹。刚好找到了一个采访。

    “听说你当时其实是被淘汰了的。”主持人道。

    “我第一次考核被刷下来了。”

    沈佳妮坐姿端庄，身上有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

    “那后来你是怎么进去的？”

    “我那时候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去买票听了一场德云社的相声，是孟鹤堂和周九良的。”沈佳妮提到这件事，她的眼中更有神采了，“那时只有我和另一个女观众，我就在想要是我演奏二胡的时候台下只有两个人欣赏我，我的心情肯定会有落差，还会影响我的演出。但他们没有，他们对待我们依然像对待一百个观众一样，并没有因为我们人少就消极怠工。”沈佳妮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就在想，我为什么要因为一次挫折就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所以我想方设法得到了第二次机会。”

    如果说信是文字，即使内容跃然纸上，但最多也只能让他体会到沈佳妮一半的情感，在看到沈佳妮本人说这件事的时候，周九良才真切体会到，沈佳妮对他的感情和他对沈佳妮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彼此人生前进道路上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我的手机铃声是《you raise me up》，就是为了时刻提醒我，是谁给了我鼓励，让我走向成功，即使他们并不知道。”

    When I am down and, oh my soul, so weary，我变得失落，我心已倦，

    When troubles come and my heart burdened be，我遇到了困难，我心绪烦扰，

    Then, I am still and wait here in the silence，我在茫然中不知所措，

    Until you come and sit awhile with me，直到你来到我身边，临我而坐，

    You raise me up, so I can stand on mountains，因为你的鼓舞，我才可以征服群山。

    ……

    周九良看着性子很冷淡，其实内心很柔软，他没有想到会因为自己，造就沈佳妮如今的成功。他看着看着视频，伸手揉了揉眼睛，明明关了窗，怎么还有风呢。

    沈佳妮坐在书桌边，她拿出早已泛黄的多年前的德云社的门票，露出了眷恋的笑容。她就像在看着周九良长大一样。看着周九良越变越好，而自己也在跟着他一起努力。他们都在各自的行业里发光发热。

    沈佳妮打开手机想翻翻周九良的微博，就看到了周九良的私信。

    “你好”两个字，让沈佳妮瞬间落泪。

    “你好啊( ^_^)／，小先生。”沈佳妮回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