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7

    骆烽刚忙完正事儿,走过来就听见这两人“骆大哥”“琛弟”互相叫得亲切。

    他自从被乔羽琛表过白,现在看见他跟男的说话,就觉得别扭。

    骆烽硬挤进乔羽琛和骆炯中间,将两人分开,对乔羽琛说:“待会儿我还有事儿,跟我一起坐车回去,别成天在外面瞎跑。”

    乔羽琛直接无视他,探出头问骆炯:“好呀,骆大哥,咱们去看什么电影呀?”

    骆炯也撇开骆烽这堵人墙,揽着乔羽琛的肩膀说:“最近听说进口了一部外国片,叫《乱世佳人》吧,小说改编的,最近好像挺火的。”

    乔羽琛侧头冲骆炯笑道:“噢噢,我知道,就是英国小说《飘》改编的那部。”

    骆烽见乔羽琛这模样,更是火大,这人刚才还说喜欢自己,现在见着骆炯,却又挪不开眼睛了。

    他抓着乔羽琛的手腕,就往骑楼外走。

    骆炯愣了一下,也不拦,冷眼看着自己二弟将乔羽琛拖走,神情若有所思。

    骆烽硬将乔羽琛塞进车里,都顾不上叫司机,自己坐在驾驶座,发动车子开走了。

    乔羽琛坐在副驾驶上,并不生气,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继续磕,优哉游哉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呀?”

    骆烽双手捏着方向盘,瞪着街上的行人,余怒未消地说:“我他妈带你去看病。”

    骆烽平日极少动真火,经常是吓唬人的佯怒,可他现在发现,乔羽琛对于他,就是个火捻子,轻而易举就将他深埋在城府中的火星,一窝蜂全点着了,噼里啪啦炸得他肺痛。

    乔羽琛闻言只笑笑,继续磕他的瓜子。

    车子在一条华盖云集的街道口停下,商街有卖小玩意儿的,卖糖人的,卖各类吃食的,招牌错落有致,从楼房墙壁旁伸出来,冲行人招手。

    乔羽琛下了车,望着头顶这五彩斑斓的大招牌,“夜巴黎”。

    他继续恶心骆烽:“烽哥哥,不是带我看病吗,你们家医生住在花楼呢?”

    骆烽二话不说,拽着乔羽琛就往里面走。

    二人上了栅栏门老式电梯,乔羽琛甩开骆烽的手说:“夜店也是有规矩的好吧,现在才不到下午三点,人家没营业呢。”

    骆烽瞪他了一眼,嗓音低沉说:“你这毛病,早治早好,省得成天神经兮兮的。”

    骆烽方才总结了一下,难怪这乔羽琛最近老不对劲,半夜三经溜进他房门,在他面前跳舞就算了,还趁他睡着了,往他怀里扑。

    骆烽之前还纳闷,这看上去健健康康的人,怎么一到晚上就这么奇怪。

    原来……原来是有这种毛病。

    难怪每次自己喝茶、出门、回家的时候,他都聚精会神盯着自己看,这一切,现在全都说得通了。

    乔羽琛:“什么毛病不毛病的。同性相爱,也是属于人类正常的行为范畴好吧?我既没有危害社会,也没有影响人类生存繁衍,我就喜欢男的,没毛病。”

    骆烽痛心疾首:“你还好意思说!就你这样的,你知道别人管你叫什么吗?叫兔儿爷,屎忽佬。”

    乔羽琛无所谓地说:“他们要叫,让他们叫去呗,我自己喜欢谁,自己开心就好。”

    两人出了电梯。

    骆烽以为他又在告白,没搭理他,拽着他手腕,穿过舞厅的大堂往里走。

    舞场窗明几净,椅凳都翻倒,架在吧台、桌子上,充足的光线将这里照得太通透,仿佛是昨夜留下来的残羹冷炙,洁净得变了味儿。

    只有等到夜幕罩上了,五光十色的光影一打,这儿才又是灯红酒绿,花花世界。

    接着魑魅魍魉尽数入场,场子便会热起来。

    那些莺莺燕燕的妖精又登台,潜入人间寻找痴情的替身。

    “哐当”

    禁止客人入内的休息间被人一脚踹开。

    休息间拉了桃心红绒布窗帘,点了几盏煤油灯,光线暧昧,烟气弥漫。

    名震洋场的舞女歌后们,妆都还没画全,估计刚醒没多久。几个人扎堆儿挤在羊毛垫沙发上,端着红酒杯,相互调笑着。

    还有两桌麻将桌,正你来我往,手嘴不停在争斗。

    好月楼的头牌大班,小如意手上正夹着一根女士烟卷,听见响动,扭头往门口看。

    “骆二少爷,稀客呀,您可算来早了,咱好月楼今儿还没开张呢。”

    小如意穿着镂空真丝旗袍,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踢着鳄鱼皮拖鞋,婀娜地朝骆烽走过来。

    骆烽伸手从怀里掏钱袋,说:“没开张?多少大洋够你们开张?”

    场子内的其他歌女方才也吓了一跳,懒散的作风立马收起来,嗲嗲地跟骆烽打招呼。

    骆烽私闯她们私人阵地,小如意心里其实生气,但是面上不露分毫,笑道:“哎哟,烽爷这是什么话呀?拿姐姐当往钱眼儿里钻的腰背货呢?姐姐可没那么局气,再有,你今天私闯女儿国,可得好好罚一罚。”

    小如意一边说,一边体态婀娜地往骆烽身上凑,香风阵阵。

    骆烽今天一肚子火气,没心思跟她闲扯,掰开她灵蛇一般往自己怀里钻的手,问:“你们现在接客什么价格?赶紧说个价。”

    小如意被骆烽捏痛了,却又知道骆烽得罪不起,后退半步,嗔道:“骆二爷不常来,恐怕不清楚我们规矩。姐妹们都是规矩人,陪唱歌陪跳舞,谈什么接客不接客?没那回子事,骆二爷若是想找妓|女,往前穿两条马路,往挂粉红灯笼的门面去,那儿什么服务都有。可甭来我们这儿闹。”

    骆烽说:“不让你陪人唱歌跳舞,就只是陪着聊聊天。”

    小如意丰肩瘦骨,香鬓微偏,又倚上来说:“这个好办。骆二爷想聊什么,国事,家事,还是——心事呢?”

    “不是跟我聊。”骆烽一把推开她,冲门外嚷道,“赶紧进来,在门口杵着干嘛?”

    小如意本来还媚态百生,看清楚从门口进来的人影,登时大吃一惊,说道:“囡囡,你怎么来了?”

    乔羽琛无奈地道:“姨娘,是他把我硬拉过来的。”

    骆烽再次懵圈了,张口问乔羽琛道:“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

    乔羽琛打五岁起,母亲病殁了,小如意是他母亲生前最好的姐妹,受她母亲的托孤遗愿,将乔羽琛接回好月楼养着。

    风尘女子大多没有子女缘,现在好月楼出现一个奶娃娃这种珍奇生物,姐姐妹妹们高兴的不得了。

    所以乔羽琛从小就是她们最稀罕的玩具,是她们释放母爱的唯一出口。

    今天教教钢琴,明天有教他唱一首新歌,什么巴黎香水,香奈儿口红都往他身上抹。

    好月楼的经理抗议了多次,将一个小男孩儿养在舞场,风声不好。

    可是大伙儿们不依,抱走乔羽琛跟割了她们的肉一样难受,经理才只好作罢。

    在骆烽的注视下,乔羽琛一脸嫌弃,接受了小如意的口水吻,白皙面皮上瞬间多了个红唇印。

    小如意拍拍他的脸蛋儿说:“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大姐姐,什么姨娘,别把我叫老了。”

    歌后舞女们七嘴八舌的招呼着乔羽琛,气氛一时间热络起来。跟骆烽方才进来的时候,完全差别对待。

    “哟,琛儿回来了,赶紧过来坐,姐姐们这桌儿,还缺个牌搭子呢?”

    “囡囡,待会儿别走啊,给茉莉姐姐按按肩膀,昨天忙了一天,胳膊肘酸得紧。”

    “囡囡,你还知道还回来呀?姐姐都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呢。来来来,让姐姐看看又长高了没有。”

    “这才半年不见吧,我们家囡囡又长漂亮了,你们说是不是?”

    从这堆过于热情的姐姐中挤出来时,乔羽琛已经满脸唇印,大喘一口气,冲骆烽翻了个白眼:“你确定我需要来这里看病?”

    骆烽被这场面惊到了,撇了撇嘴,正准备往外面走,被小如意拉住衣角。

    小如意眼波盈盈道:“骆二爷,原来你是让我们陪羽琛聊天呀,这活儿我乐意,多少大洋,你看着意思随便给点儿,聊多久都没问题。”

    小如意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儿,刚刚被骆烽不讲礼貌地闯门,扰了她清静。

    现在她见骆烽闹了个乌龙,正好刺他两句。

    骆烽皮笑肉不笑地说:“下周我爹五十大寿,要在你们好月楼包一周的场子,银元有的是,你性子别太急。我今天也主要是为这事,来麻烦你们只是顺带的。”

    小如意抱着乔羽琛胳膊说:“那您忙,可谢谢您把我们家囡囡带回来,不然他这没心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看一趟。”

    乔羽琛解释道:“可不是我不想回来,是我那便宜爹不让我来。”

    小如意勃然大怒,骂乔总督负心汉,白眼儿狼,当年自己姐姐对他情深义重,被他搞大了肚子还不愿意打胎,自己弃了名声富贵,躲到老家带娃……总之,一箩筐的陈年苦水,又翻出来讲一遍,似乎有意是要讲给骆烽听。

    乔羽琛只好转移话题,帮她掖了掖胳膊上的衣角,说:“这乾坤朗朗的大白天,还有外人在呢?怎么胸衣都没穿?”

    房间里各位看不出年纪的女人,荷粉垂露,玉腿横陈,大咧咧的,全然没在意自己露点。

    乔羽琛轻车熟路去橱柜里,替小如意拿了件鹅白坎肩,又翻出毛毯给茉莉搭在腿上,顺带将她旗袍往下面拉,遮住她白花花的大腿。

    骆烽的神经再次受到冲击,在这粉红场待不下去,一边往外退,一边无力地想:“难怪这货会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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