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一个地方!”
宇宙洪荒, 万事万物,都有它自己的逻辑和走向,不以区区小记者的意志为转移。
出了饺子馆, 万相宜直接右转, 与尹小航家背道而驰。
尹小航站在原地, 苦恼又无奈地说:“去哪都行,咱们得先回去开车啊。”
万相宜倒退着走:“别开车了, 这顿吃太多了,走走路,消化消化。”
尹小航追上去:“饭后锻炼吗?”
“主要是看电影。”
尹小航暂时放下车的事、车里东西的事,以及那些混乱交杂的妄念,想了想说:“倒是有家电影院……不知道拆没拆啊。”
万相宜说:“我说的是文化宫, 里面可以看电影。”
尹小航别开视线说:“哦……我说的也是那家。”
区文化宫, 前年就被铁皮墙围住, 一直在施工,不知是修缮还是重建。尹小航上个月路过, 铁皮还在,都褪色了,不确定电影院还开不开。
早在相识之前, 二人在那看过同一场电影,后来机缘巧合, 各自走进对方视线,也跟那场电影有些关系。
只不过,前年的万相宜, 看的是别人的故事,哭的是自己的处境,她扎扎实实地哭满整场,浑然不觉她在看别人的故事,有人在看她。
“你知道那家电影院?很难找的,从外面看根本不像电影院。”
尹小航决定一笔带过:“我就在这片长大的啊,你要知道。”
电影院竟然在营业,自动售票机还在,少儿英语培训班还在,跆拳道班也在,易拉宝也在,这地方被时间遗弃了吗?
步行过来走了近50分钟,虽然气温很低,两人都活动开了,并不觉得冷。尹小航走到售票窗口,还是那个售票员,唯一变化的是衣服,她穿了羽绒马甲。
售票员正在用手机追剧,看到他们二人有点意外。她抬起手,在半空停留好一会,生生等剧中人把对白说完,才按下暂停键。
“最后一场,七点四十的,看吗?”连态度都没变,40岁开始盼退休的老国企基层员工。
“看,看。”尹小航跟万相宜对视一眼,他们连演什么电影都不清楚,只是肩挨着肩,一起凑在窗口看里面的售票员。
“还有票吗?”尹小航问。
售票员没理他,继续问:“挨着坐?”
尹小航没听清楚。
售票员也懒得重复,眼珠横向移动,看万相宜。
万相宜说:“行,可以。”
眼珠横向移回去,这次仔细看了尹小航的脸。
“坐中间还是坐最后一排?”
这次尹小航听清了,万相宜也听清了,俩人稍微尴尬一下,都没说话。
“啪!”售票员敲了回车键,“五十六。”说完低头整理,随手捻来两张票,递到窗台上。
尹小航掏出手机:“扫码……”
售票员立刻把票缩了回去:“现金,给我现金,只收现金。”
万相宜赶紧低头找:“有,有现金。”她递过一百块钱。
售票员接过去,找零的钱过了一遍手,刷刷刷,动作还挺娴熟,连同电影票一起递出来。
这回态度缓和些:“要是平时,就让你们去机器上买了,今天过节,机器也一样价。”
尹小航:“哦,谢谢。”
万相宜也受宠若惊,跟着道谢。
售票员又说:“你们再晚来一会,我就下班了,最后一场电影七点四十,我八点下班。”
尹小航跟万相宜又是千恩万谢。
俩人转身上楼,刚迈两级台阶,万相宜指尖一热,尹小航拉了她的手,捏了捏,又放开了。
跟上次来一样,楼梯也很黑。
他俩在昏暗的灯光中对视一眼,尹小航说:“吓的我……”
“噗。”万相宜笑,边笑边小声说:“你不是这片长大的吗?”
“是啊,一点面子都不给。”
俩人一起笑。
万相宜拿出票,在黑暗里瞪大眼睛,脸都要贴上了:“几号厅啊?”
尹小航一把薅走:“别看了,就一个厅。”
“你又知道了?”
“你不是来过吗?”
“我是来过,但我……你怎么知道我来过?”
尹小航拿着票赶快往前走:“你自己说的,你来过。”
“我……我说之前,你怎么知道我来过?”万相宜追过去。
“你说之前我不知道,你说了我就知道了。”他走到影厅门口,有个中年女人接过票,尹小航抬头一看,正是前年那个保洁阿姨。
这电影院简直神奇。
厅里的观众不足1/3,集中在屏幕正前方、观众席中间,一小撮儿。
尹小航牵着万相宜的手,径直往后走,从后往前看,最后一排靠墙座位有人,就拐进第二排,第二排也坐了几对,尹小航始终没撒手,牵着万相宜,从过道缝隙挤过去,一直走到墙边。
他把万相宜让过去,让她靠墙坐,自己坐在她旁边。
落座后,又把二人外套放在旁边空座,收起中间扶手,他做这些时一声不响,万相宜帮不上忙,也插不上话。
没有零食,也没有水,俩人都把这事忘了。厅里有人带了油炸食品,可能是炸鸡、炸薯条、炸鱿鱼圈,空气里弥漫着油爆的香味。还好电影马上开演,灯暗了下来。
电影是某知名演员投拍的,里面全是熟面孔,只是情节论斤称,尽是些大路货的梗,也不怕观众看着尴尬。
开演十几分钟,万相宜就决定放弃了,强行搞笑太要命。
也有笑点低的观众,黑暗空间传出零星的笑声,万相宜就在这稀稀啦啦的笑声里,睡着了——你没看错,是睡着了。
尹小航也没看电影,他像中了邪,流氓念头此起彼伏,只希望电影快快结束,最好突然停电什么的。
万相宜没那么多内心戏,她吃饱饱的,又走了一段路,身体由内而外温暖踏实,此刻坐在黑暗的角落里,睡过去最合适。
见她打瞌睡直点头,尹小航把屁股往前挪,沉下肩膀,把她的头拨过来,转头的一瞬间,看见后排两个人影正在纠缠,比电影刺激多了,他慌忙坐正。
万相宜睡了一整场。她被尹小航叫醒前,恍惚感觉嘴唇被轻轻触碰过,睁开眼看屏幕,全体演员正在跳舞,印度歌舞式的结尾,字幕缓缓升起……
尹小航说:“先醒醒,省得一会出去感冒了。”
万相宜回忆嘴唇的触感,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没有口水,也没有口水的味道。
尹小航本来在看她,突然别过脸去,假意咳嗽一声。
观众成双成对地退场,尹小航拉着万相宜,出了文化宫,直接钻进一辆停着的出租车里,司机报了尹小航的手机尾号,尹小航说:“对。”
“还不到十点,走回去就行了,干嘛打车?”司机的手机开着导航,她看到短短的绿色路线。
尹小航捏了捏她的手,捏得有点狠。
“电影有意思吗?”她睡着前,他醒着,她醒来时,他还醒着,他肯定认真看了。
尹小航揉捏着她的指尖,看着前面:“你说呢?”电影没意思,看电影挺有意思,终于知道电影院怎么回事了。
“你要困就再睡会儿。”
万相宜看导航,绿色的路缩短了1/3,终点是尹小航家:“快到了呀!”
“怕你睡不够啊!太能睡了,刚开演就睡,快俩小时,电影都结束了,怎么叫都不醒……”
万相宜倒没觉得不好意思。“你叫我很久吗?”
“……”尹小航又沉默了,他有难言之隐,亲一下就有反应,还在电影散场时,实在不够稳重。
到了楼下,尹小航把钥匙塞给万相宜:“你先上楼。”
“那你呢?”
“我有点事……我去车里看看。”
万相宜脑袋里飘出一个大问号:“车怎么了?”
尹小航拉开单元门,拢着她的肩膀,把她推进去:“我马上,回家等我。”
从单元门到停车场,有一小片草坪,人行步道需要拐一个小弯,多走三五步,尹小航一脚跨进草坪,踩着枯草和残雪大步走过去……
他拿到车里的东西,站在自家门口才冷静下来,站了一会儿把呼吸捣腾匀。万相宜进去了,门留了一条缝,渗出灯光。
听到脚步声,万相宜说:“我把水烧上了。”
尹小航巡声走进卫生间,她正在洗手,外套脱了,搭在沙发上,身上是白衬衫和西裤,想是白天工作需要。
万相宜问:“这个是洗脸的吗?”
洗手台上有一套牙具,还有一瓶男士洗面奶。万相宜挽起衬衫袖子,往手心里挤一点,准备洗脸。
尹小航不作声,她扭头看他一眼:“你不热吗?”他连外套都没脱。
她低头洗脸,听到厨房水壶“啪嗒”一声,停止冲洗脸上的泡沫:“水好像开了。”说完继续洗脸。
尹小航转身出去,又很快回来,依旧靠着门。
万相宜已经洗完脸,正四下找毛巾。
尹小航伸手摘下毛巾:“有新的,你要吗?”
万相宜拿走他手里的毛巾:“哪那么多事儿。”
她把毛巾从眼前移开,赫然发现,自己被围住了。尹小航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双手扶着她两侧的台面,脸藏在她肩膀后面。
她悄悄吸了口气。
“万相宜。你是不是不爱我?”
“……啊?”
尹小航抬起头,两人身体没有实质接触,只在镜子里对望。
“我想了三天,老是想那种事……都没心思工作了。”
万相宜看着镜子里他的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不准笑!求求你不准笑。”他双臂微微收拢,身体前移,轻轻拥住她,头拱着她的耳侧,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个事实,他没有夸张,甚至用了保守的描述。可说出来却异常艰难,他酝酿了好几次,勇气都快用光了。
万相宜小心翼翼地原地转圈,回身面对他:“哪种事?”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尹小航别过头去,叹了口气,忍住不去亲她,他下定决心把话说完。
“我都想好了,你今天要是还不出来,我就去你家楼下蹲着,蹲到你回来为止。”
万相宜把脸埋在他胸前,笑得一颤一颤。“那我要是不让你上楼呢?”
“那我就把你抓上车,拉到野地里、小树林里、亮粉灯的小旅馆里……”
万相宜边笑边抱住他的脖子。
“真的,我他妈早就绷不住了,你看不出来吗?”
“有这么夸张?”她偏过头去亲了一下,甭管哪,先亲一下。
尹小航捏着她的脖子,把她扯开一点距离,低头直勾勾地看着她说:“万相宜,我是不是变态了?”他眼睛红红的,强努着意志说,“以前也不这样。”
万相宜背对着洗漱台,被他一扯,身体重心向后,只好揪住他的衣领。
“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吗?”
“什么?”操,嗓子都哑了。
万相宜说:“野地里,还是小树林里,还是小旅馆里——哦!亮、粉、灯、的、小、旅、馆。”
“……”尹小航发不出声音,因为万相宜手撑着洗漱台,身体向前挺了挺,小声呢喃道:“我选车里。”
尹小航一下子把她扑倒在洗漱台上,牙缸和牙刷被带倒,水渍淋得哪哪都是。
这么一来,两人都不够稳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洗漱台解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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