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能看出人家媳妇有没有怀孕?”陈隐挑着一边的眉毛说。
“这个很容易呀,人有人气,鬼有鬼气,神仙路过也会留下神仙的气息。”戎吉一本正经地说,“那个小媳妇头上有两股魂,除了她自己那股,有一股还是小小弱弱的,我猜是个小男孩。”
陈隐有点好奇:“那刚才被雷劈死的道士呢?还有那四个……呃……在棺材边上跳舞的小鬼,他们头上有没有魂?是人气还是鬼气?”
“也有的。”戎吉掰着手指头说,“道士头上是人气,他应该就是找旁门左道修习了一些法术,本事也算挺大的了,可以把自己的魂魄从躯壳内逼出来,钻到另外一具没有腐坏的尸体里去。这个术法,课堂上师傅也讲过的,但一来是很难,二来也有危险,所以一般是没人会去实践的。我猜那个道士要不然就是有病,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兵行险招,才动了这个念头。”
“那四个小鬼嘛……身上既没有人气,也没有鬼气,我猜它们都是道士剪出来的纸人,帮他作法用的。道士死了,它们的肉身无所依附,自然也就消失了。白天我看道士的袖子里有几个傀儡,应该就是它们。”
“哦,所以你那会儿才跟我说,道士真正的徒弟在袖子里吧?你还说那些帮他念经的小道士,都是这个老道士雇来的。”
“对呀!”戎吉说,“他们都是很平常的凡人,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可是刚才四个小鬼跳出来,还有地主的儿子死而复生,连我都吓了一跳!这群小道士却一点没慌,还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念经,他们也都很厉害了,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道士。”
戎吉哈哈大笑,说:“不啊!他们心里可慌了,但老道士给他们使了定身咒嘛,只能保持最开始念经的样子。心里再慌,那时候也是不能动的,否则撑不住老道士世外高人的架子!所以你刚才看见,道士被雷劈死的一瞬间,之前还只知道念经的道士们都突然跳起来,还像没头苍蝇一样地尖叫着乱跑,他们等老道士死了,才解了定身咒呀!”
“原来如此。”陈隐这才恍然大悟。
此刻已然夜深,两个人无法,只能从树上下来,又重去土地庙里的稻草堆上歇了一宿。
第二日,陈秀才往村里打听得县衙门已经来了人,将道士之死判了个行巫害命,因害死的人时行巫者自己,便也不再深究,将道士焦尸草草殓了,又将一概小道士审问明白,该放走的放走,该带去衙门的带去衙门。
戎吉似乎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向陈隐道:“这个村里只卖烧饼,不卖肉!我不喜欢,我们去吃点肉吧!”
陈隐故意逗他:“你不是还偷了只鸡……”
戎吉吃了小母鸡下的两颗鸡蛋,似乎对它产生了奇妙的感情,听陈隐这样说,立即把鸡抱得死紧:“不给你吃!”
两人一鸡离了村子,走出去大约四十里地,到天擦黑时才重新又找到个市镇。
此处距省城已不太远,这市镇颇大,虽现在已近黄昏,街上的买卖铺子商贾行人居然仍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然而也因为太繁华热闹了,陈秀才打听了一圈才发现这市镇上的三家客栈,居然都已客满。
“二位到得太迟了呀!若是晌午到的,小店倒还有两间客房空着,到了这钟点,又叫我到哪里给你们寻去?”
戎吉是个少爷脾气,看得出他在家时过得十分优渥舒坦。他已接连在野庙里睡了两夜,早不耐烦,听说今晚仍旧没有房间睡,心下便十分生气,立起眉眼来冲那店小二嚷道:“你敢再说一个没有试试!”
陈隐见识过戎吉在齐家羊肉馆摔盆砸碗,知他又要犯气,连忙上前劝解:“莫急莫急,我们再去别家找找看!”
谁知那个店小二竟也是个有脾气的,见戎吉态度不善,心里已有了三分气,冷笑道:“那你们倒是去找啊!我告诉你,就在我们镇这一亩三分地,还没有我不熟的客店人家呢。都这时辰了,莫说是一般的规矩客栈,可供人借宿的倡优瓦舍,就算是暗倡窑子,也都不做你们的生意了!”
陈隐险些没被他气歪了鼻子,心想戎吉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你个开门做生意的,怎么就不能少说几句?你看我们像是去勾栏瓦舍里住宿的人?
戎吉被这话一激,自然更加气得要跳脚,大怒道:“你以为小爷稀罕你这个破地方,就你这屋子,连我家茅房都不如!”
那客栈和其他寻常客栈一样,楼上是客房,底层是给各路往来人等做吃食的馆子,此刻正是饭点,店里高朋满座都是吃晚饭的客人。
小二听戎吉把他家比作茅厕,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冷嘲热讽地说:“哟,那您就请住家里那高贵的茅房去吧!有道是富贵不出门,既都出远门了,哪怕您家是皇宫呢,也该忍耐些!否则恐怕连茅房都住不着咯!”
两个人都不肯善罢甘休,就站在店门前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了起来。
照戎吉的脾气,他自然还想上去打。但陈隐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万一下手没个轻重,打出人命来可就麻烦了,所以只得死死扯住这小孩的袖子不撒手。
戎吉手不得自由,便上前用脚乱踢,踢又踢不着,差点摔倒,幸好有陈隐抓着他。
店小二见有人从旁掣肘,知道他想凶也凶不到哪里去,干脆说道:“你也别只在我家门口耍横,要说晚上想有舒坦地方住,也不是没有办法!河西大水车,紧靠岸的地方有个好宅子,上好的拔步床,就怕你没胆子去住!”
他们在店门口吵嘴,原本已围过来一群人看热闹,店里的食客们也都不阻止,只笑嘻嘻地听着,就当是下饭的佐料。
但小二提到了河西大水车边上的宅子,大家可都笑不出来了。
食客中有老成的,隔着窗户说道:“嘿你个黄二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根口条向来不好,迟早要遭报应的!”
又有人喊老板:“老宋,出来管管你家二狗子!他这可是要给你招祸呢!”
老板连忙从屋里出来,见他家小二叉着腰站在台阶上神气活现,气得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打在他头上:“活不好好干!就会嚼舌根!快给我滚回去,瞅我现在不够忙呢?”
然后又向陈隐二人赔笑道:“伙计不懂事,让二位客人见笑了!你们贵人有贵量,不要跟这下等人一般见识。河西那个宅子,可是千万住不得的。”
他不重提这宅子还则罢了,用这么正经八百的语气关照他们不要去,反倒连陈隐的好奇心都被他逗引起来了。
陈隐笑道:“让诸位乡亲见笑,我这个兄弟年纪还小,家里又太宠爱,也是脾气不好!只是出门在外,少不得要在贵宝地借个地方歇角,既方才贵店的伙计说,有个好去处,不知东家是何缘故又说千万住不得呢?”
老板听他这样说,知道不解释清楚不行了,一脸苦笑道:“客人有所不知,那宅子这镇上的人都知道,可是有点……”
他讲到这里,怕有谁在偷听一般,先向四外看了看,然后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凑近了陈隐耳朵边说:“……有点不太干净!这些年来,凡是在这河西大水车边的宅子里住过的,无论本乡人外乡人,都死了。客人出门在外,可得听人忠告。俗话说得好,宁宿坟头,不宿庙头!多是要远着些闹妖狐鬼怪的意思。更何况这古宅明摆着就是闹鬼,连官府都知道,都拿它没办法的!原也说干脆拆了干净,谁知只扒了一层院墙,就连干活的那几个也都死了!凶得很呢!从此再无人敢走近。”
他这一番话讲得极其真挚,再加上方才围观路人的态度,陈隐揣摩着他所言恐怕不虚。
戎吉听了,却不以为意,气哼哼地高声道:“不就是闹鬼么!难道小爷还会怕鬼?”
他说得凶横,方才同他吵嘴的那个伙计听见了,以为他只是当街吹牛好显得自己胆子大,颇有些看不惯他出便宜风头,重又从屋内探出脑袋来说:“你不怕你去住啊!你要是敢去,明天早上能活着出来,我跪下磕头管你叫爷爷!要是不敢去,趁早别吹牛!”
戎吉最经不得激将法,被他这话语一激,气得连头发都要一根根竖起来:“去就去!你给我等着!明早你要是不磕头,我按着你的头让你叫爷爷!”
陈隐:“……”
得!没等消停一天,这家伙又要去招惹妖妖鬼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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