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是我的宿命

    「你是我的宿命」

    #

    这个貌似唐突的念头，继国缘一其实已思量过很久。

    最初是起于少女尚未回程之前。

    在那是等待鬼杀队商谈结果的空闲时段中，鉴于余波的鬼潮在附近扩散，接到鎹鸦通知的继国缘一便也外出继续任务，同时带上了对此十分好奇的立花清芷。

    第一次分配的任务就在附近；而其余两次则很远，光是赶路过去就用了超过了三天。

    而在这样任务相处的过程中，继国缘一却隐隐察觉到了不妥。

    …第一次附近短程时，蝴蝶少女一路上都兴致勃勃地期待聊天，最终见到藏匿鬼物时还发出了惊叹。

    …然而当继续第二和第三次的任务时，长而单调的赶路过程中，立花清芷的情绪却逐渐陷入了低落；蝴蝶少女不仅一直缩小成精灵体恹恹趴入他怀中补觉，甚至就最终连斩杀鬼物的那几秒，也不太有兴趣探头来看。

    因而即使立花清芷尚未对他明确说出抱怨，继国缘一也敏锐意识到了：

    ————倘若继续这样无聊的工作日常，两人间的关系一定会出现问题。

    何况蝴蝶少女看上去完全不习惯这样强度的外出奔波，不仅一口都吃不下赶路的无味干粮，甚至就连夜晚的住宿都十分勉强。

    就如最后那日于农家牛棚的借宿，若不是卷马尾剑士主动按照记忆笨拙抱住她安抚，对卫生条件极其不满的小少女绝对是不愿意在那睡下的。

    …虽然那晚安抚到最后，两人最终都没怎么睡。

    ……

    但总而言之，这样的相处绝不是长久之计。

    尤其蝴蝶少女本就生活在异乡，眼下只是暂且应邀游玩，更随时可以抽身而走。

    身为邀约人，继国缘一觉得自己有责任让立花清芷一直保持愉快的心情。

    而且蝴蝶少女的要求实际上很简单。

    就如曾经与乡野共度的亲密时光：青年每日按时地伐木耕种，而漂亮少女则快乐新奇地在一旁探索玩耍。

    甚至就连一滴阳光下的水珠都能让她专注半日，惊叹钦慕于纯洁露珠中灿烂折射的鎏金彩虹。

    ……

    所以继国缘一明白，立花清芷所需要的照料其实并不复杂：只要基本舒适的卫生住宿，然后充足自由的活动时间。

    而非如今这样像对待宠物般，一直随身携带着去工作。

    ……

    最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身错误的继国缘一感到了内疚。

    …明明誓言要保护照顾，却反而又被少女真温柔迁就。

    因此在立花清芷暂时回乡、鬼杀队合作商谈也结束的此刻，俊秀剑士独自前来拜见兄长，希望能在她回来前解决完安置的问题。

    毕竟虽然少女并不看重物质，可是想保护好却也并不简单。

    其中那项最首要也是最紧急的原因是：

    ————鬼舞辻无惨似乎一直在追杀她。

    无人知晓这背后的原因，继国缘一最初也以为少女前次遇鬼只是意外；然而在被炎柱邀请加入鬼杀队后，红棕卷马尾青年却意外于鬼杀队总部的保存资料中见到了奇怪的记载。

    根据产屋敷先祖的手稿，自平安时期鬼舞辻无惨第一次出现开始，他便就一直在命令属下寻找青色彼岸花与一只“黑发青瞳的梦妖”。

    …“但我不认识这个奇怪家伙啊，而且世上又不只我一个梦妖。”

    得知此事的蝴蝶少女一直申明是误会。

    可是继国缘一却并不这样认为。

    就如他同样不认为少女与自己的结缘，只是她口中随机的意外。

    #

    被尊誉「神之子」，如大日般恢弘明亮的俊秀剑士，曾经有着平淡到黯淡的童年。

    比起降生便被簇拥立为继承人的继国岩胜，作为不详的双生幼子，额上天生火焰斑纹的继国缘一出生时差点就被城主父亲厌弃杀掉；即使后续被母亲救下，他依旧被当众宣布剥夺了继承权，更是申明一满十岁就会被送入庙宇。

    而为了进一步避免继承权之争，继国缘一甚至还被禁止与继国岩胜一同习武修学，只能同母亲一起深居简出生活在后宅。

    但他并未因此感到不平。

    【世间万物，皆由神佛的旨意。】

    那时跪在天照大御神像前的母亲手捧祈祷赐福的日轮花纸耳饰，温柔虔诚地对他说道。

    而继国缘一也认可母亲的观点，并同样感恩神佛的慈悲。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美好的事物。」

    「仅仅是能够降生在这个世上，我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沉默淡泊的年幼少年这样相信着。

    一直到那一天，少年意外去到前庭，于友善兄长的容许下旁观练习了数分钟剑术，然后竟就以此击晕了身为资深武士的教习。

    ……

    继国缘一的世界就此发生了变化。

    测验确认了他彷如神佛赐福的超凡天赋后，自幼无视他的父亲第一次当众夸赞他为“吾家麒麟儿”；少年更紧接被从简陋侧屋中接出，住入继国继承人专属的正厅；而锦服转为麻衣的胞兄自此则不愿再与他同行，间或望来的目光更染上了冰冷的幽深。

    就在那时，继国缘一第一次对神佛的安排感到了迷茫。

    …明明只是平凡而芸芸的武家次子，那么为何要让他拥有优秀到超出人类极限的战斗天赋呢？

    甚至都因此伤害到了曾友善关心的兄长。

    ……

    于是最终，不愿夺取兄长继承权的继国缘一于黑夜中选择了离家。

    他茫然地奔跑了八天八夜，直到被最终遇见的农夫收养，就此懵懂生活在了普通平凡的乡野。

    然后他便于梦中相遇了声称“来自异乡”的梦精灵少女，也在她的好奇下，第一次主动探讨起自己生而知之的日之呼吸。

    之后则是进一步的练习相处。

    种族为「蝴蝶精」的小少女申明需要同步呼吸法的经验，因而继国缘一便也因此向她学习了剑法，然后每每修改后连同经验一起返还给她。

    而逐渐亲密玩闹的两人也越来越熟悉，直至某一天，蝴蝶少女好奇询问完这方世界的概貌后，忽然兴致勃勃地决定穿越过来。

    然后便就这样，两人开始了青涩又温馨的同居。

    从一起练剑、相伴玩耍，到脸红打闹、懵懂相拥…最终于某个春日之末的平静夜晚，继国缘一望向怀中可爱累倦的蝴蝶少女，终于虔诚理解了神佛赐予自己剑术天赋的意义。

    ————因为这正是少女越过阻碍前来相见的缘由，是两人最终结缘的最先前提。

    「那些我曾经历的幸福与遗憾，原来都只是为了最终与你相遇。」

    #

    ……

    因而在发现蝴蝶少女为鬼所杀的那一天，继国缘一觉得自我仿佛也就此突兀死去了。

    他无法思考地于血泊残骸间茫然长跪十天，直至被赶来的炎柱劝说拉起，然后浑浑噩噩加入鬼杀队，与众人一同斩杀恶鬼。

    可继国缘一对此始终没有任何实感。

    …这样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倘若万事万物都是神佛的旨意，那蝴蝶少女这般凄惨死亡又是为了启寓何事呢。

    也许是发觉了他的状态，鬼杀队的同伴劝告他转向鬼舞辻无惨复仇。

    可是在最终翻开卷本资料，亲眼看见其上「黑发青瞳梦妖」的记载字眼之时，继国缘一却突然感到了荒谬：

    以「神之子」天资降生于世的剑士，与祸乱人世的恶鬼之祖。

    自平安至战国的六百年来，唯有因梦妖亡故而加入鬼杀队的自己拥有足以将他杀死的天赋。

    ……

    【世间万物，皆由神佛的旨意。】

    可这一刻，在望见眼前引导流转的命运之时，继国缘一忽然感到近乎绝望的悲愤。

    ————他知道，自己大概正是为了斩杀鬼祖而降生于世。

    ————可是清芷呢，便如《百喻经》中以惨死向人寓示哲思的温柔雌鸽（注1），她的死去，竟也只是这般轻忽的理由吗？

    #

    ……

    也因此，当那日斩鬼结束，倦极浅眠的剑士再次突兀感到蝴蝶少女的气息时，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即使立花清芷已然失却大半的相处记忆，可当重新看见她鲜活可爱的站于眼前时，继国缘一依旧几乎忘记了呼吸。

    扑去抱住少女后，梦中幻为狼犬的青年便一直怔怔倾听着少女的心跳，一直到她露出熟悉的活泼笑容，方才终于茫然落定了原地

    …无论这样的重逢是意外还是神佛的怜悯，这一次继国缘一都决定全力守护住自己的命运。

    他决定主动去杀死通缉梦妖的鬼舞辻无惨，然后再次与少女平静生活下去。

    ……

    便因为此，在三次任务后，察觉到两人关系逐渐走向低落趋势的这一刻，继国缘一及时自己的错误，决定给予少女更多的自由活动空间。

    鉴于鬼舞辻无惨随时可能的偷袭，可供立花清芷安置的选项并不多。

    继国缘一最终否决了对“黑发梦妖”十分敏感的鬼杀队总部，而选择了兵力雄厚且同样持有日轮刀的兄长大人辖下。

    虽然兄长大人一贯面对少女的态度很不友好，但只是请求基础的主城庇护的话，继国缘一觉得继国岩胜也不至于会拒绝。

    因而在步入主厅之后，暖色羽织，红棕色卷马尾的俊秀剑士向端坐其上的英俊胞兄恭谨行礼，然后说出了请求。

    话音落下的这一刻，在通透世界的生物视域中，继国缘一看见继国岩胜陡然加速了心跳。

    -------------------------------------

    注1《百喻经》-双鸽单栖

    -------------------------------------

    【彩蛋】

    1.“甚至就连一滴阳光下的水珠都能让她专注半日，惊叹钦慕于纯洁露珠中灿烂折射的鎏金彩虹。”

    小蝴蝶：…原来自然里也有彩虹色，所以竹马果然就像露珠一样美好纯净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