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监二月十九日到青山县,在青山县暂住一夜, 次日由张县令亲自陪同前往清水镇。
杨里正接到张县令的消息, 临近傍晚, 便与柳员外等乡绅到镇子前等候。
等了半个时辰, 才看到三辆马车出现在路的尽头,不疾不徐朝镇子驶来。
陈太监的马车低调却不失奢华, 实木车框雕画花鸟, 朱红流苏帘子,帘子上刺绣精妙, 皆栩栩如生。
拉马车的马匹, 也是精壮高大的好马, 马首高昂,皮毛油光水滑。
马车上有一马夫驾车,两侧跟着十余个护卫模样的大汉, 不苟言笑一脸煞气。
相比之下, 张县令的马车逊色许多,普普通通跟在最后, 拉车的马匹个头都小了一圈。
这倒无可厚非, 毕竟陈太监是从皇城一路到此, 长途跋涉,马匹马车自然要选最上乘的, 不仅有一辆马车供陈太监乘坐,还有一辆运陈太监此行所需的衣裳与物件。
马车行到杨里正等人跟前,杨里正带头抱拳躬身, “清水镇里正杨成,恭迎陈大人。”
马夫勒马,马车停下,就有随行护卫去打帘子禀报,“陈大人,清水镇到了,当地里正携人在镇前迎接。”
陈太监从中探头出来,“诸位辛苦,还请前面带路。”
这陈太监年纪不轻,应该比柳员外还年长几岁,接近五十,面白无须,平平无奇中规中矩的一张脸,一点不显阴柔,叫人见了容易心生好感。
见陈太监平易近人,并未拿腔拿调,杨里正柳员外等人松了一口气,“是,陈大人这边请。”
几辆马车到了柳宅,李管家早带了家丁丫鬟在门前等待,立马上前与随从对接,安顿马车和一众护卫。
随侍搀扶陈太监从马车上下来,一行人前呼后拥的拥着陈太监进门。
今日到地方天色已晚,进门便是去膳厅用膳,休整一夜,明日用过早膳,再领陈太监去四处走走,感受故乡风土人情。
看陈太监的安排,什么时候想去寻找父族,就由县令和里正陪同。
今晚的饭局,不止有张县令杨里正和柳员外,镇子上排得上名号的人都来了。
有地主乡绅,也有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争相为陈太监讲当地趣闻传说,夸赞陈太监的故乡人杰地灵人才辈出。
而闻秋是清水镇第一个女屠夫,自然会在言谈中出现。
柳员外借机邀功,今晚桌子上的所有猪肉,都是女屠夫今日亲手现杀。
明天也会来现杀活猪,若陈太监感兴趣,可以前去观看,想吃什么都可以现割来做。
陈太监只是微笑听着,他六岁被父母贱卖,十二岁辗转入宫去势,在皇宫当差数十年,经历改朝换代,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女屠夫虽然稀奇,但不足以勾起他的兴趣。
柳明卓是个不怯场的,主动说起女屠夫的杀猪用的家什,都是由他一手帮办,因他慧眼识人生善念,才有了今天清水镇第一女屠夫。
“那顾家寡妇秋娘子,是个少见的女中豪杰,长得花容月貌冰肌玉骨,却能提刀杀猪分肉,手法干净利落,丝毫不比男人逊色。听秋娘子的夫家侄子说过,秋娘子被人牙子卖到顾家,孩子刚怀上,丈夫便被歹人所害瘫痪在床,孩子一出生,丈夫就死了,全靠她一个女人撑着家,所以才会被逼当街杀猪,可怜可敬!”
张县令听到这里,突然想起前年告状的闻氏,问柳明卓:“你们所说的女屠夫秋娘子,可是姓闻?”
张县令这两年又办了无数案子,闻秋告状的事已经淹没脑海,但因着闻秋外貌出众口齿伶俐,给张县令留下不浅的印象,听柳明卓说女屠夫是顾家买回去的,丈夫又瘫痪在床,一下就联想到了一起。
柳明卓点头,“确实,我听秋娘子的夫家嫂子叫她闻秋,若不出意外,秋娘子应该是姓闻。”
“闻秋?”陈太监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消失,转而皱起眉头,“你们说那女屠夫花容月貌,名叫闻秋?”
柳明卓答:“正是。”
张县令察觉陈太监脸色转变,小心翼翼问道:“陈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陈太监面色恢复如常,笑了笑,“没什么不妥,只是听你们说起女屠夫,觉得有意思,明日她何时来杀猪?我正好去见识一番。”
柳员外喜道:“已经说好,明日午饭后宰杀。”
“甚好。”陈太监微微点头,不露声色。
被人牙子卖到深山,长得花容月貌冰肌玉骨,名字又叫做闻秋,听上去,与他认识的一个故人十分相似。
只不过,那位故人娇弱矜贵,十指不沾阳春水,与杀猪的女屠夫乃云泥之别。
只待明日午后,便去亲自确认,若名叫闻秋的女屠夫真是那位故人,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阵推杯换盏,众人散去,陈太监洗漱歇息。
翌日,闻秋依照约定,请崔氏带着安安,叫上王大憨,又牵着一头猪往柳员外家去。
还是李管家来接待,仔细交代她不要出岔子,因为看阵仗陈太监是真正的大人物,并非稍微有点成就回乡炫耀的半吊子。
闻秋只得连连应声,她就是个养猪杀猪的,她负责杀,那陈太监负责看,能出什么岔子?
难道怕猪血溅到陈太监身上?站远一点看不就完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闻秋还是比较上心,确认肥猪很健康,一切家什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要等陈大人到了再杀是吗?”
李管家道:“是,陈大人已经在来偏院的路上了,你们先把猪按住,看到陈大人进门,你就下刀,把握好时机,不能让陈大人看见太血腥的场面,也不能提前把猪杀死。”
“……行,我尽量。”
闻秋让家丁帮忙,将猪按倒在条桌上,背对着偏院门,到时候陈太监进门,她下刀,陈太监便不会直接看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只会看到她把刀捅进去,然后猪血流入条桌下面的盆里。
等了片刻,终于张县令和柳员外陪着一个人走进偏院,看这面相与穿着,闻秋知道这就是陈太监,于是立马抄起杀猪刀,杀猪放血开剖一气呵成。
陈太监踏进偏院,整个人怔住,眼前这个女子,五官与那遍寻不见的故人一模一样。
但又有些不同,她肤色黑了点,也更精神了,神韵竟是完全天差地别。
举刀杀猪解肉的模样,神采飞扬煜煜生辉,这是故人不曾有过的明亮。
直觉告诉陈太监,眼前之人就是他认识的故人,可方才他与闻秋对视了一瞬,那双明澈的眼里没有一丝熟悉,看到他,只是看陌生人罢了。
闻秋正忙着剔肉,陈太监不自觉走过去,“这位……姑娘,请问你姓甚名谁?”
“回陈大人,姓闻名秋。”
闻秋手上不停,看了陈太监一眼,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是一个杀猪的,陈太监这个从皇城来的大人物,对她的态度居然透着几许恭敬。
“只是姓闻?”陈太监不死心,一直盯着闻秋探究。
那位故人,也叫闻秋,但不姓闻,而是姓箫,箫闻秋。
箫,是前朝国姓。
不过,箫闻秋是逃走的,隐去姓只剩名躲避追查,在情理之中。
“只是姓闻,陈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闻秋心里有了猜测,这个陈太监,可能认识原身。
陈太监是皇城来的大人物,如果陈太监认识原身,那原身的身份不会简单。
她不是原身,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只想好好过日子,希望原身没牵扯什么秘辛。
“没什么,只是看姑娘与一位故人极为相似。”
陈太监又问:“我听说,姑娘是被人牙子卖到此处,不知姑娘为何会落到人牙子手中?”
闻秋面不改色,“说来大人可能不信,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嗯……”
陈太监不再究根问底,他在闻秋耳垂下面看到一颗不起眼的小痣,这女子确实就是箫闻秋。
他相信闻秋失忆了,若非失忆,曾经的箫闻秋,绝不可能变成如今的模样。
装是装不出来的,若非失忆,箫闻秋见到他,定不会如此淡然。
失忆,大约是为了逃避过往吧。
柳员外看看闻秋,又看看陈太监,不知在想什么。
闻秋心头松了松,看来原身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陈太监寻根之后就会回皇城,与她再不会有交集。
随陈太监回正堂的路上,张县令问:“陈大人,要不要让人去调查一下秋娘子从何而来?”
陈太监抬手,“不必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无需放在心上。”
“是。”张县令自认是个人精,却摸不准陈太监在想什么。
回到屋内,陈太监叫来随侍,“去打听一下女屠夫闻秋,何时来到清水镇,经历了些什么,如今是什么情形。”
“遵命。”
随侍领命下去,陈太监便让杨里正带路,去他此行的目的地。
陈太监本名陈福,被贱卖了有些年头,六岁,至今整整四十年,只依稀记得自己幼时住在大河村,都不知道隶属哪个府哪个县。
前朝国破,新帝登基,他得到新帝赏识,才有资格与能力,去查证记忆中的大河村在何府何县。
如今踏上故土,他要亲自到大河村见见族人。
不知道父母可还在世,不知可还有人记得他是何人。
大河村就在长溪村下面,从镇子上去大河村,需要顺着羊肠小路往高山上爬,爬到山顶,又朝下走,长溪村在半山腰,大河村在山脚。
镇子上相对平坦,虽然路不是特别宽敞,但也勉强够马车行驶,去大河村,要翻过一座陡峭的大山,路还窄,马车肯定上不去,就只能靠双脚走。
张县令与杨里正的意思,是让几个家丁轮流背陈太监下去,但陈太监坚持自己走。
这条路,他好像有些印象,小时候应该是来回走过那么几次。
顺着小路慢悠悠的走,到大河村,找到村长打听,带他去见村里老人,一番交谈,终于找到了家门。
陈太监的父亲早已过世,母亲陈王氏六十余岁,尚且活着。
“娘……”陈太监看着满头银发苍老的妇人,艰涩的喊出一声。
陈王氏上下看了陈太监半晌,嘴唇颤抖,哽咽道:“你……你是小阿福?”
“是我,是小阿福。”
陈太监上前,与母亲抱头痛哭,他不怪父母将他贱卖,因为那是被逼无奈。
前朝暴|政,苛捐杂税繁重,不止按田地征收税粮,还按人头征收丁税,再碰上天灾,饿死的百姓不知凡几。
当年陈太监家实在太穷了,只能把年纪小又长得端正的陈太监卖给人牙子,不仅给陈太监一线生机,家里人还能用换来的三两银暂度难关。
哪怕卖给人当奴隶,也能有口饭吃活下去,留在家里只能全家饿死。
哭了半晌,陈太监道:“娘,小阿福如今出息了,这就接娘去皇城享福。”
陈王氏摇摇头,“知道我的小阿福过得好,娘死也瞑目了,落叶归根,我已经半截入土,经不起远路折腾,很有可能死在半路,只想在这里过完最后的日子。”
“可是……”
陈太监想说什么,陈王氏打断道:“不用担心娘,如今日子好过多了,吃得饱穿得暖的。
陈王氏笑呵呵的,“若非要说哪里不好,就是娘年轻时落下些病根,上了年纪,想去赶个集都走不动。”
“那小阿福陪您。”
陈太监当天亲自将母亲背到镇上,住在柳员外家,二月二十三,集市人多热闹,便牵着母亲去集市赶集,从街头走到结尾,买了一大堆吃食给母亲。
在柳员外家住了几天,陈王氏不习惯,“阿福,娘生你这个儿子,这辈子值了,今天赶完集,娘还是回家吧。”
陈太监看得出母亲是真的想回家,什么都顺着母亲的心意。
将母亲送回家,陈太监回到柳员外家,取来笔墨纸砚,他要修书一封回皇城,请奏户部下批,将马车路从镇子上修到大河村,造福故里。
自大兴开朝立代,永治帝登基以来,他立了不少功,用这些功劳换取一条路,也算是修阴德。
随侍打听到了闻秋的全部信息,陈太监一边写着,一边让随侍汇报。
“闻秋,前年三月初一被长溪村顾老二买回家,三月初五曾尝试逃跑,未成功,抓回后遭丈夫顾老二毒打。顾老二让她带上脚镣,一直锁在屋里,后同村王铁牛对她起色心,将她丈夫顾老二推下深沟,导致顾老二摔断后颈骨全身瘫痪,她上公堂告倒王铁牛,照顾着瘫痪在床的顾老二,腊月初二产下一子,腊月初三顾老二病重过世。去年三月当街杀猪,摆摊卖肉,美艳女屠夫之名在清水镇家喻户晓。”
听着随侍汇报,陈太监眉头越皱越紧,数年不见,没想到闻秋竟生下了一个农夫的孩子。
罢了,事已至此,与他无关。
陈太监的请奏信是加急送往皇城,十余天便有了回信。
永治帝念陈太监大功在身,心系家乡其情可嘉,下旨让户部下批银钱,工部官员已经带着苦役抄近路赶往清水镇,最多再是半个月便能到地方开工。
此事能成,在陈太监意料之中。
消息传得飞快,大河村的人感恩戴德,村长带头,开始歌颂称赞陈太监,往后他们要买卖点什么就方便多了。
其余村子无不扼腕,怎么他们村子就出不起一个大人物?
长溪村的村民则有些庆幸,因为,长溪村去镇子上的路,与大河村重了很大一段,到时候马车路修到大河村,他们也能跟着沾点光。
闻秋不免感叹,陈太监一点都不像刻板印象里的太监形象,被卖出去几十年,头一遭回乡,就想着给家乡村子修路。
能请奏动用官府资源修路,确实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闻秋想着修路不可能光是苦役,肯定有工部的官员与监工之类,陈太监大概也要待在这里等路修完,她应该可以卖出很多猪肉。
想想还有点小开心,很感谢陈太监。
陈太监来这一个多月,闻秋卖给了柳员外家七头猪的好肉,因为是统一卖给柳员外家,所以都卖得比较好,平均每一头在二两四钱银子上下。
这七头猪卖下来,她收得十六两八钱又二十文银子,因为是自己养的,成本比买猪来杀要低得多,零头八钱二十文加一两,完全够得上粮食与她请崔氏王大憨等人的成本。
净赚十五两银子。
加上平时收整猪来零卖赚的钱,她现在手里拢共有二十四两银子。
距离她第一次上街宰猪,过去一年整。
在长溪村,她应该算是比较富裕的人了,哪怕村长家,也最多一次拿出三四十两银子来。
现在她猪圈里还有三头肥猪,至少还能赚四五两银子。
正月初三老母猪下了九头猪崽,小母猪二月配上揣着崽,六月又该下崽了。
照这个情形,等再过个一年两年,她就能存够钱买地扩大规模。
长溪村的地三两银子一亩,镇子上平坦的好地四两银一亩,就算她一年挣二十五两,三年就是七八十两,能买不少好地了。
因着闻秋四处买猪,长溪村大河村比较有远见的人,都早早力所能及的喂上两头,闻秋如今基本不愁没猪可杀,不少人问着上门卖猪。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喂猪的人家把猪卖给闻秋,手里就有了点闲钱,时不时会去闻秋摊子上买两斤肉打牙祭,大伙儿的日子都越过越好。
原本闻秋还是有点担心,往后养猪的人家越来越多,供大于求,猪肉会卖不出去,但现在陈太监要修大河村的路,会有不少新的人来清水镇,直到路修好。
而且来的这些人,在此期间是用官府的钱吃饭,她的生意还可以再好上一段时间。
闻秋厚着脸皮找到陈太监,自荐供应猪肉,让陈太监以后买猪肉都来找她。
顺手而为的事,陈太监没有拒绝,说他会交代下去,只要买猪肉,就去找闻秋。
修路的人来到清水镇,官员会跟陈太监一起住在柳员外家,吃食这一块,还是拨钱给柳员外操办。
至于带来的低级监工之类,就安排暂住在附近的百姓家。
当然,仅限于住宿,早晚饭食由杨里正准备,与苦役的饭食一起,送到干活的地方。
苦役则戴着镣铐,统一在征用的空屋子里打地铺,这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为了尽快完工,除带来的苦役,还要征用些当地村民服徭役。
修大河村的路,怕征用其他村子的壮年引起民愤,便只征用大河村与长溪村这两个受益村。
每户一个青壮年,供饭食。
王村长去跟陈太监交涉,既然徭役征用标准与大河村一样,不如顺便将路修到长溪村。
陈太监与勘测路线的人到地方看了一下,从主路分岔去长溪村不是太远,就答应下来。
崔氏听到这个消息,简直高兴得无以复加,嘴里念叨谢天谢地,顾云山去年考中秀才有了功名,他们一家不在徭役征用范围内。
闻秋笑道:“是啊,不用交税不用服徭役,嫂子家往后会越来越好,母猪也争气,下了八个崽。”
崔氏笑着白了闻秋一眼,“哪有你家的争气?头一窝十一头,二一窝九头,下一窝不知道要下几头,肯定不会低于七八头。”
闻秋没有继续话茬,掏出三两银子递给崔氏,“我先拿三两银子给嫂子,小猪今天才出生,嫂子暂时帮我喂着,到时候我赶一头过秤一头,按市价算,多退少补。”
“唉好好好。”崔氏接过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妯娌二人正说着,村长带着人上门,“闻秋,你在正好,这位监工,要借住在你家。”
“啊?”
闻秋看向村长身后的男子,二十六七的年纪,肤色古铜剑眉星目,足比村长高出一个头,可能是因为常年做监工,气场有些凌厉。
其实一进门闻秋与崔氏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但没想到是来借住的监工。
崔氏道:“王叔,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闻秋一个寡妇独自带着孩子,怎么能安排一个男子借住在她家?”
而且顾家离镇子不近,应该怎么借住都轮不到才对。
男子紧紧盯着闻秋,不等村长开口,上前拿出一纸文书,递在崔氏与闻秋眼前,“闻秋与我,是有官府文书的结发夫妻,流放路上不慎走散,才有如今的局面。”
“什么!?”
闻秋一把拿过文书,上面确实有官府印章,写着一堆拗口的吉言,大体意思就是姬北星与闻秋结为夫妻,以此缔约。
姬北星?这是什么神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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