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甜蜜而漫长的梦。
我闻到了宛如酒香的味道,触手可及的肌肤,虽然冰冷,但是沁凉到了我心里。有一个人紧紧地抱着我,好像要把我嵌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盛开,绽开了最娇嫩的花瓣。
接着我的头疼欲裂,大脑似乎要唤醒什么,我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很久以后,我醒了过来,眼睛还没张开,我便去寻找缘一先生的手。
我在身侧摸到了他的手,手指干净修长,仿佛像连接幸福的绳索,紧紧缠住了我的手指。我想要挣脱,睁开了眼睛,看到他坐在我身边,温和地看着我。
我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用被子遮住了身体,垂眼怯怯地喊道:“缘一先生……”
原来不是梦,他确确实实在我身边,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我微动了一下身体,除了身体上有些淡淡的痕迹外,没有太大的不适。
他温柔地问:“做噩梦了?”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不,是个很甜美的梦。”
他笑了笑,松手把我抱在怀里,让我靠在他的胸前。另一只手轻轻地顺着我的发,再与我十指相交。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了,”我说,“缘一先生,要不要睡一会儿?”
他摇摇头,说:“我舍不得睡。”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为什么?”
他深深地看着我,手贴上了我红润的脸颊,悄声说:
“缘一怕自己醒来以后,你就不在了。”
——缘一怕自己醒来以后,你就不在了。
我怔住,大脑闪过一些记忆,身体轻颤,一下子心乱如麻,不由自主地说:“我怎么可能不在呢?缘一先生一直在我身边呀。”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抱住他的头,伏在他的耳边说:
“我真的想知道,缘一先生的一切……”
他不做声。
月色渐渐淡了下去,窗外的天空开始泛蓝。我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后来我说:
“我……做梦的时候,听到缘一先生,喊了别的名字。”
“你喊的,是‘萤’。”
“萤,是谁呢……”
“是你。”
我吃惊地迎上他的目光,但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如水。
于是我接着说:“说起来有些奇怪,织姬是我的父母起的名字,我从来没有别的名字。你喊我‘萤’的时候,我居然没有唐突感,却觉得好像本来就应该如此。”
他无法应我的话,只是低下头,轻问:“那你喜欢哪个名字呢?”
“我更喜欢‘萤’,”我说,“因为这个字就像夏天的烟花,转瞬即逝却又美丽一生。”
他轻轻笑起来,用手摩挲着我的发,说:“如果喜欢,我便喊你‘萤’。”
“那我,可以喊你‘缘一’吗?”我问。
“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他说。
天一点点亮了起来,我起身洗漱穿衣,今天是最终选拔的第二天了。我摇摇头,摇去心里若有若无的淡淡悲伤,晨起的鸟儿发出宛转的叫声划过天空,当缘一牵起我的手离开时,我的心里轻轻地说:
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会陪伴在缘一身边,只守护他一人。
这样说的时候,我突然有了想流泪的冲动,可我还是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因为,义勇只有我了。
漫天美丽的紫藤花宛如梦境,温馨的紫色掩盖住了深处的黑暗,鬼只有在晚上活动,我和缘一站在紫藤花林的边缘,他突然脱下了义骸,身体应声倒地,不管看过多少次,我还是会惊叹。
“缘一,为什么要变成灵体状态呢?”我问。
恢复灵体状态的他一身黑衣白褂,背后的“九”字迎风飘动,黑发束起,红色的瞳孔波澜不惊地看着远处的山林。听到我的问题,他看着我,无悲无喜地说:“这里每次都会有很多人死去,需要我来把他们带到彼岸。”
我睁大了眼睛:“这就是缘一作为守护神的工作吗?”
好久没听到“守护神”这个字眼,他的眉眼稍微舒缓了些,说:“是的。”
“而且我的……职位比较高,可以把他们带到彼岸环境很好的地方,他们都会有很好的归宿。”
我笑着说:“虽然不想看到有人死去,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真的太好了,以后缘一先生可以带我去吗?”
他的笑容消失了,伸手弹了下我的额头,说:“萤,一定会长命百岁,跟我一起回家才是。”
我撇嘴,心想谁不会死啊,转身走进了看不到尽头的山林,缘一跟在我背后走了进来。
其实我的目的就是要保护义勇他们毫发无伤地度过最终选拔,我们一直向距离太阳最近的东边走着,但这一路,是悲伤的。
“啊!”走到一个遍地狼藉的地方,我的脚下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我低头,发现自己踩到了一截短短的手臂。
我害怕地跳了起来,缘一虚无的手轻拍我的后背,说:“不要害怕,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可我还是忍不住后怕起来,这截手臂的主人看起来身高应该和我差不多,可能还是个孩子,年轻幼小的生命,被鬼狠戾地撕裂了。
我忍住心底的恶心和恐惧继续走着,缘一能看到他们的魂魄,一边魂葬一边打探着义勇他们的下落,直到我看到一束光芒从残破的尸体飞到天际时,缘一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萤……”他说,“刚才这个人说,他看到几个脸上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在前面遇到了很多只手的大鬼,他……是逃出来的。”
“诶?”我转头看着缘一。
突如其来的线索,意料之外的噩耗。我想过不好的后果,却没想到它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等我回神时,我自己的腿已经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不可能……锖兔、真菰、义勇明明那么厉害……!”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萤!”缘一瞬移到我身边,急促地说:“你先冷静,前面可能还会有危险。”
“但是,但是……”我的语气带了些哭腔,“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我的话戛然而止。
因我看到漫天大树放不进一丝阳光,而一棵溅满血迹的树下,静静地瘫坐着一个毫无生息的人,这明明是见过无数次悲景里最普通的一幕,可我看见他肉色的头发挡住了脸,露出来的脸上伤痕累累。
那张熟悉的狐狸面具,碎裂在他身侧。
“……锖兔。”
我踉跄地朝他走了过去,居然想起鳞泷师傅临走前对我说的话。
“织姬,锖兔……我希望你能稍微用不一样的眼光,看看他。”
可是,鳞泷师傅。
我跪坐到他的身旁,看着他流淌月光的眼睛悄然紧闭,用手轻轻探上了他的鼻。
我,还有机会,再看看他吗……
“别动,”缘一先生瞬步到了身边,按住了我抬起的颤抖的手。
“我感受不到他的灵魂,他应该只是重伤,没有死去。”
我呆呆地看着他手上聚集了一些红色的灵子,慢慢从锖兔心脏的位置注入,原本薄弱到听不见的呼吸逐渐加重,他的胸膛渐渐起伏,直到他突然咳出了一滩鲜血,溅到了我衣服上。
“咳咳咳咳……”锖兔剧烈地咳嗽着,困难地睁开眼,看到了我已经流泪的脸,怔住了。
“……我这是,要死了吗……”他的眼睛从我脸上挪开,看着头顶遮住月亮的浓密树叶,苦笑,“居然产生了天使的幻觉……”
“锖兔,你没有死。”我强忍着悲伤激动地说,缘一先生正在给他治疗,我不敢碰锖兔,只能蹲在一旁急急地说。
“……什么?”他虚弱地说,想要抬起自己的手看看,却被缘一按住了。
“不要动,你现在还很虚弱。”缘一淡淡地说。
锖兔迷惑地看着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你……是谁……”
“缘一是来救你的,”我说,“不要担心,你不会有事的……真菰和义勇呢?”
他的眼光又落到了我身上,复杂地说:“我,完成了你的约定……”
“真菰,在我旁边的树后,义勇……他应该在前面的山头,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睡着……”
“不要再说什么约定了!大骗子!”我哭喊着,用衣袖擦着自己的脸,“我还没有用不一样的眼光看过你,你怎么能轻易死掉!”
“不一样的……眼、光?”锖兔看着我,眼睛突然闪过异样的光芒。
我还想说什么,缘一打断了我:“他说的另外一个人我感受到了,虽然气息很弱,也没有死。”
“真的吗!”我用看救世主般的眼光盯着缘一,忍不住激动地笑出来。
“嗯。”他淡淡地说,接着,他嘴唇轻启吟唱——
“缚道之八十一 断空。”
突然,我的四周出现了巨大的透明防御墙,把我罩在了里面,每一面墙中间都画着八片花瓣。
我不明白地看着他,只见缘一淡淡地说:
“这里交给我,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有了缚道保护,萤不会受伤的。”
他顿了顿,又说:“你不是想去找那位义勇吗?快去吧。”
我呆呆地站了起来,却迈不出一步。内心有股酸涩和不忍在涌动,我复杂地看着缘一和虚弱的锖兔,还有不远处昏睡的真菰。
终于,我还是狠下心说道:“……谢谢,缘一。”
他专心致志地运用着灵力,不看我。
我转身,在四面透明墙的保护下,向那座山跑了过去。
「现在,就是我们的时间了,锖兔君」
「你……不是人类,你究竟是谁」
「你不用在意我是什么身份,其实你已经死了,在我救下你的一刻起,你就必须和我做一个交易」
「交易?你想做什么,如果是为了什么不好的企图——」
「你喜欢织姬」
「……!什么!」
「既然目标是相同的,那么在彼此争个你死我活之前,我们可以达成合作」
「难道你是想……」
暗无天日的天空,看不清此刻到底是白昼还是黑夜,他赤红的眼眸如潭水般死寂,昔日温和的脸庞此刻竟冷漠如冰,他看着震惊挣扎的肉色头发的少年,说出了恶魔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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