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章

小说:怎敌皇嫂风情万种 作者:梨漾
    一进宫,虞妗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带着银朱往长乐宫赶,秦宴不宜显于人前,便在半道儿转去了御书房。

    等她到时郎中令正灵兵守在殿外,众人人见虞妗前来,一一下跪行礼,虞妗越过他们要往里去,却被秦寰身边的御前女官商陆侧身挡在前面,回禀道:“娘娘,蒋相爷和几位太医都在里面,皇上无性命之忧,您稍安勿躁。”

    虞妗长睫扑簌了几下,面容沉静不见惊慌:“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陆看了一眼殿内,难掩愁容,说:“皇上这几日下了朝,日日在书房批阅奏折,今日偶遇不明之处又遍寻不着您,恰巧蒋相爷进了宫,便请了他来长乐宫,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就在翠微居摆了膳,宴至正酣时,谁料皇上突然口吐鲜血,而摆膳的其中一位宫女,突然拔刀刺向皇上。”

    “可伤到何处?”

    “只右臂处中了一剑,那带毒的糕饼皇上嫌它甜腻,用得少,中毒不深,那宫女柔弱匕首偏了几寸,没有伤及要害,也多亏蒋相爷以命相护,”商陆话音带颤,鬓边全是虚汗。

    边上的郎中令知道再多辩解都已无用,一头伏在虞妗脚下:“是臣无能,没有保护好皇上,请娘娘降罪!”

    虞妗问:“那个宫女呢?”

    郎中令垂头答道:“皇上用膳时禀退了臣等,等臣闻声而来时,那宫女已然被相爷制服,意欲咬碎毒囊自尽,口口声声奉摄政王密旨,前来行刺皇上,臣唯恐引起骚乱,将她卸了下巴关在后殿呢。”

    “你是真该死,”虞妗抬脚将他踹倒在地,眉眼含煞:“摄政王护送哀家从神武门回宫,城门守将口口声声要捉拿逆王,一未审二未判,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谁给你的胆子向秦宴问罪!”

    郎中令脸色一变,爬起来复又跪下:“那宫女刺了皇上一剑,所有人都乱了神,情急之下只得封城戒严,至于风声如何传了出去,微臣确是不知啊。”

    “不知?”虞妗气笑了:“你能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带毒的糕饼,是如何越过重重查验呈在皇上跟前的?那个宫女身后又有什么牵扯,蒋韶为何这般巧进宫来,这些你都知道吗!”

    郎中令羞愧难当,垂头不敢答话。

    “不知道就滚去查,查不明白提头来见!”

    郎中令咬咬牙,起誓般道:“臣这就去彻查,将功折罪。”

    看着郎中令躬身退走的背影,虞妗凝眉若有所思良久,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娘娘。”

    是蒋韶。

    他仅仅着了身直綴,上头还染着血污,手掌处缠着白布,渗着血,多少有些狼狈,身后的陈放抱着他的鸦青色的鹤氅。

    蒋韶静看了一会儿虞妗,上前来躬身行礼:“天色已晚,更深露重,娘娘且注意玉体,莫要着凉才好。”

    虞妗来得急,秦宴那件鹤氅落在他的车架上忘了拿,这会儿还穿着那身立领长袍,手脚冰凉不说,唇瓣都染上了乌青。

    蒋韶将陈放手中的鹤氅取来,要给虞妗披上:“皇上已经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娘娘归来否,一直不得您的消息,皇上一直都在担心您。”

    虞妗抚开蒋韶的手,看着蒋韶笑:“蒋卿不是瞧见了?哀家无事。”

    恰好青黛将她的狐裘和新置了碳的手炉拿了来,闷不吭声的伺候虞妗穿上。

    蒋韶笑了笑,眉目温润,他没有看错虞妗的笑不达眼底,却也不在意,由着她任性。

    虞妗越过蒋韶,径直走进殿中。

    看着一盆盆血水端出去,细密的寒意爬上脊背,虞妗阖了阖眼,压住乱了的呼吸。

    秦寰倚在床头靠迎枕上,双目微阖,因失血太多,脸唇皆白,他赤着半身,由着太医在他右臂处缠上厚厚的白条绷带。

    待包扎好后,太医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跟商陆嘱咐着。

    秦寰见虞妗来,顿时眉开眼笑,纵然虚弱不已,虞妗仍能看到他眼睛里发自内心的欢喜。

    商陆见他二人似有话说,便领着边上伺候的人退了出去,待四周无人后,秦寰才低唤了声:“母后……”

    虞妗在他床边坐下,轻声说:“皇上可无碍?”

    秦寰笑弯了眼睛,一点点外露的锋芒收敛成无辜的孩子气,带着委屈和虞妗撒娇:“疼的。”

    虞妗摸了摸他的伤处,问道:“齐太后可来过?”

    秦寰摇摇头,偎在虞妗身边,轻声说:“还未和她传消息。”

    虞妗将他塞回锦被中,一边说“皇上好生歇着吧,郎中令已经去查那宫女的来路,相信不日便能真相大白。”

    秦寰忽而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是要好生查查,那宫女口口声声奉皇叔的口谕,来杀朕。”

    虞妗凝眸看他:“皇上觉得此事乃摄政王所为?”

    秦寰不敢看她恍如洞悉世事的眼睛,埋首她的颈窝里,谁也瞧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闷声说。

    “母后,儿臣不相信的,皇叔若是要杀儿臣,定然不会给儿臣半分活着的机会,况且父皇去时曾要他立下毒誓,生死衷心于朕,朕不相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绝无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听到秦寰提及嘉顺帝,虞妗蓦然勾起一抹无声的笑。

    虞妗未在长乐宫久留,见秦寰面露疲态,便起驾回了桂宫,换了身衣裳便去御书房见秦宴。

    比之整个燕宫里焦头烂额,这身处漩涡中心的秦宴,却好似个没事儿人一般,闲适的坐在一处饮茶。

    忙活了一天,虞妗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让人在御书房起了膳台,与秦宴一道儿用晚膳。

    才吃几口,便听青黛通禀说,郎中令左合德求见。

    虞妗前脚离开,后脚齐漪便到,不顾秦寰身子疲累,在长乐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领着她长亭殿里的宫人在长乐宫鸠占鹊巢,口口声声恐有旁人心怀不轨,要亲自在长乐宫照顾秦寰周全。

    虞妗本就被他们母子扰得烦不胜烦,也懒怠去搭理齐漪葫芦里又卖什么药,等此事消停,再与她算账不迟。

    左合德战战兢兢的走进来,一眼便瞧见“行刺”了皇上的摄政王殿下,正与太后娘娘同座而食,当即便腿脚发软。

    不出虞妗预料,左合德在御膳房什么都没能查出来,带毒的糕饼不是御膳房所出,而那宫女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无人眼熟她,不知她姓甚名谁,至于蒋韶为何进宫,确是如他白日所言,有要事与虞妗相商。

    看似解开其中一环,便能探清谜底,实际上却是条条死路,解不开,也无从可解。

    虞妗饮了一口甜汤,自嘲般对秦宴笑笑:“条条缜密,环环相扣,不惜自伤也要毁一人清誉,这值当吗?”

    秦宴不看她,垂眸吃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秦家人惯用的伎俩,”许久又抬起头,目色沉沉:“他姓秦,不是吗?”

    虞妗嗤笑一声,秦寰为了算计秦宴,连她都算了进去,这会儿告诉她,秦寰总归是姓秦,堂堂摄政王,杀伐果决却在乎这一星半点的血脉亲情,如何不令人发笑。

    秦寰口中的不信,却不是真的不信,他不惜铤而走险,只为在虞妗心下埋一颗怀疑的种子,只要等到那个机会,便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但他想不到,秦宴会对虞妗毫无保留。

    次日早朝时,朝堂上闹得格外凶,那宫女倒也是个嘴硬的,便是用了极刑,人都昏厥了,还咬死了称自己行刺秦寰,乃秦宴指使。

    秦寰为帝三年来头一回硬气,坚决信任自己皇叔,认定“刺客”是胡乱攀咬,不给任何人驳论的机会,将其当场杖毙。

    比起骤然夺得话语权的秦寰,珠帘之后的虞妗却少见的不言不语。

    与此同时,以蒋韶为首的寒门朝臣,纷纷上前,联名弹劾秦宴,言其虽为摄政王,却在圣上足以独当一面时干涉朝政,觊觎皇位,恐有不轨之心。

    虞妗听得发笑,好一出一石二鸟之计,说秦宴干涉朝政,何尝又不是暗指她后宫干政,祸乱朝纲。

    和蒋韶走得近了当真不是什么好事。

    秦寰依旧不做相信,当朝龙威震怒,怒斥文武百官挑拨他叔侄二人关系,愤而离朝。

    蒋韶为表衷心,领众文官太和殿前长跪不起,却不再问责秦宴干涉朝政,只再三求秦寰彻查秦宴派刺客行凶一事。

    当年德宗并不属意先帝,偏疼幼子秦宴,时常大赞其有治世之才,只德宗猝然驾崩,依照大位不定,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先帝占尽嫡长,继位顺理成章。

    据传秦宴手中持有德宗遗诏,偏他年幼无势,只能眼睁睁看着先帝登基为帝,此次行刺若成,秦宴持德宗遗诏登基为帝,顺理成章。

    若是不成,也能推说旁人陷害,仍旧能逍遥法外。

    几番周折下来,秦宴推辞不过终于下令,暂卸摄政王一切职务,令其赋闲王府,非召不得出。

    蒋韶行事周密,若秦宴当朝愤然生事,也正合了他们的意,还能扣他个大不敬的罪名,偏他交权交得痛快,仿佛乐得逍遥快活,即刻领旨谢恩,连早朝都等不得,马不停蹄地回王府面壁思过去了。

    这些时日的早朝,虞妗具称病不出,省得妨碍秦寰动作,这消息还是青黛说与她听的。

    虞妗笑了笑,说:“他才八岁,却也不像八岁的孩子了。”

    又问青黛:“你八岁时在做什么?”

    青黛也只笑笑说:“还是与弟妹玩耍的年纪,天真着呢,家中的姑母也是宫里的女官,才出了宫,在我家做客,当年特别钦佩她,时常缠着她说说宫里的见闻。”

    青黛说得天真,虞妗也跟着笑,却在想秦寰当真不再是个孩子了,他若还是个孩子,万万学不会与蒋韶密谋,叫她和秦宴吃这一遭哑巴亏,自己还能博得个恭亲尊长的好名声。

    “兴许这便是帝王家吧。”

    秦寰越来越像那个老皇帝了,虞妗甫一想完,脸上浮起一阵讽笑,也不知那事事机关算尽的先帝,下了阴曹地府,得知他那千宠万宠的齐皇贵妃,给他带了顶天大的绿帽子,他还将这绿帽子送上了皇位,会不会气得从坟头里爬出来?

    距离秦宴被罢免职务已过了大半月,虞妗称病不出亦是如此。

    青黛屏退了传话的内侍,走进来。

    纯银的祥云纹四角铜炉熏着香,不见白烟却闻暗香袭人。

    虞妗幼时落过冰潭,病了月余才好些,后来便得了畏寒的毛病,桂宫中各殿,她所及之处无不整日整夜烧着地龙。

    青黛脚下不停,挑开幔帐往里走,便见伏在案上的虞妗,柳眉紧蹙似是疲累得紧,绸红色的华袍曳地,水袖松散露出一截白嫩如玉的藕臂,葱白的指尖还持着朱笔,一旁是敞开的奏折。

    便是她称病不出,一叠叠堆积如山的奏折,亦是一日不辍的送来桂宫,青黛觉得自己能够合理怀疑,外头那群君臣,试图让太后娘娘劳累致死。

    虞妗睡得浅,哪怕青黛脚下无声还是让她有所察觉,她揽着衣裳直起身,腰背上似乎背着一根无形的戒尺,夺目的贵气从她眉宇间透出来。

    看清来人,虞妗笔直的背脊陡然松懈下来,瘫倒在椅背上,轻按着发疼的眉心,哑声说:“怎么了?”

    青黛看着她这幅疲累的模样满是心疼,前有蒋相爷虎视眈眈,后有齐太后心怀不轨,尽心尽力辅佐的皇上同样野心勃勃,对娘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娘娘若是不入这宫门,当个普通姑娘,早该嫁人相夫教子,比这等水生火热不好些?

    这话青黛也只敢在心中腹诽,这世间百事皆有定数,哪有那么多如果。

    招女婢端来清水净过手,青黛行至虞妗身后,泛凉的指尖抵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揉按,一边说:“方才内侍来报,二位虞将军传来消息,不日便能抵达上京,还请您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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