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开了又谢的时节里, 二皇子的生辰如期而至。
晨间, 贤妃先带着二皇子到椒房殿给姜姝请安, 原本念叨着要看弟弟的二皇子被小小婴孩的嗜睡本性给打败了, 略显失望地耷拉着脑袋, 看得姜姝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
宫里孩子少, 二皇子当了好些年的最小的那个, 如今终于有了个比他更小的小朋友, 二皇子怎么会不欢喜？虽然这个小朋友与他并非一母同胞, 且还与他有着名分上的差异，今后这个差异还会越来越明显, 可不管怎么样, 现在的萧瑁小朋友对于二皇子而言就只是弟弟，一个身上还带着奶香味儿的软乎乎的弟弟。
姜姝给二皇子准备了生辰礼，送小男孩的生辰礼, 无非就是文房四宝这些读书习字用的东西，因着二皇子已经满了五周岁, 姜姝同萧旭说起时也都有意让二皇子去芝兰殿上学了，还准备给二皇子请习武的老师，姜姝便在二皇子的生辰礼里加了一把小木剑和一把小弓。
男孩子的天性使然，二皇子见了木剑和小弓就眼前一亮, 连谢恩的话都说得格外响亮：“儿子多谢母亲。”
二皇子实心实意的一叩头带来的闷响引得在场的一众妃嫔都笑了起来，姜姝爱怜地看着二皇子：“不必如此多礼，我既做了你母亲，自然该对你好。”
“娘娘慈爱, 二郎有福了。”贤妃微微欠了欠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贤妃自养了崔小娘子和二郎后倒是比从前要温和许多。”姜姝抿着嘴笑，以前的贤妃周身都是“我不想理你，你也别来烦我”的清冷气息，如今的贤妃身上的烟火气重了几分，将她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不少。
“娘娘说笑了。”
“今日是二郎生辰，我也不多留你们了，琼华殿里摆了生辰宴，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吧。”姜姝浅笑送客。
妃嫔们纷纷告退，贤妃则要带着二皇子去安华殿，让二皇子给淑妃请安。
安华殿里的淑妃早早地就端坐于殿上等着二皇子前来，姜姝提前命宛娘将二皇子生辰当天会到安华殿请安的消息告诉了淑妃，淑妃打从知道这个消息起就一直期待着这一天。
淑妃拢于袖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微微嵌进掌心，留下半月形的印痕，她已经整整八个月不曾见到她的孩子了。
“娘娘，贤妃娘娘带着二皇子已经到门口了，贤妃娘娘在外面等着二皇子，我们殿下来看您了。”芙蓉自门外快步走向淑妃，激动不已。
淑妃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升起了喜不自禁的欢欣鼓舞之色，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突然间就有如星辰倒映在水面，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连背脊都挺得更直了。
“阿娘！”二皇子像是一阵风一样直直地扑进淑妃怀里，抬眼一看，母子二人一时间皆是泪眼汪汪，不知所措。
小孩子长得快，变化大，二皇子比八个月前明显要高出一截来，因着长高了，跟着也抽条了，看着比八个月前要瘦一些，淑妃抱着二皇子，探向二皇子脸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在琼华殿可还习惯？二郎，可喜欢崔母妃和崔姐姐？皇后娘娘也是个和气人，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跟她们说。”淑妃勉力将眼泪咽了下去，不想在这母子二人难得相见的时候哭花了妆容让儿子看到一个狼狈的阿娘。
“崔母妃待儿子很好，崔姐姐也很好，皇后娘娘很关心儿子，崔母妃每两日就带着儿子去椒房殿向皇后娘娘请一次安，再看看三弟弟，三弟弟若是醒着，儿子就在旁边给三弟弟念念书，三弟弟若是睡了，儿子就自去念书。”二皇子收了眼泪，仔细地回答了淑妃的问题。
“可见过你阿爹？”淑妃轻轻抚摸二皇子的头发，眼里泪意满满。
“阿爹没有来过琼华殿，但儿子在椒房殿的时候见过阿爹，阿爹好喜欢好喜欢三弟弟啊。”二皇子的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淑妃先在心里把萧旭给骂了一遍，再扯出一个笑容来开口安慰儿子：“太子殿下还小，你在太子殿下这么大的时候，你阿爹也很喜欢你，现在你长大了，就要好好地读书习武，你阿爹才会喜欢。”
二皇子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那是不是三弟弟长大了，也要好好地读书习武，阿爹才会继续喜欢他？”
淑妃点了点头，“长大了的小郎君都要好好地读书习武，才有人喜欢。”
“啊，那我下次看到三弟弟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三弟弟，让他慢一点长大，这样他就可以多让阿爹喜欢他些时候了。”二皇子握了握小拳头，满脸坚定。
“好。”淑妃只觉无奈又心酸。
哄好了儿子，淑妃这才让婢子将自己亲手做的书袋、笔套、香囊、荷包还有几双袜子捧了出来，抱着儿子把一样一样地拿在手里给他看：“这些都是阿娘给你做的，上面还绣着木樨花，你出生那年的木樨花开得特别好，连桂花糕都比往年的要好吃。”
“阿娘，下一次给儿子绣荷花吧，阿姐喜欢荷花，儿子想阿姐了。”二皇子吸了吸鼻子，大公主死前已经开始学打络子了，小小的人儿，手还肉乎乎的，络子打得也不甚精巧，可那是阿姐打的络子呀，二皇子一直都留着那个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络子，只是他再也见不到阿姐了。
淑妃被儿子这句话说得一愣，旋即满腔酸涩漫上心头，抱着二皇子直点头，却连一句“好”都说不出口，她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就有眼泪掉下来，眼泪掉下来就止不住了。
淑妃不敢当着儿子的面哭，她害怕萧旭知道后会觉得她是对他的安排不满，从而连二皇子都在萧旭面前讨不着好，只好强忍着，明明眼里浸满了泪水，脸上却还是笑着的。
二皇子在安华殿里并不能待得太久，贤妃身边的锦衾略上前两步，淑妃就知情识趣地松开了二皇子，叮嘱道：“好好听贤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话。”
二皇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淑妃，刚要举步离开，却又转身跪在淑妃脚下，认认真真地叩首下去，“阿娘，儿子以后再来看您。”
“不要光想着来看阿娘，要好好跟着先生读书，练武，只有你有出息了，阿娘才会高兴，二郎，你要好好的，阿娘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好好的。”淑妃硬憋着眼泪，努力朝着二皇子笑得好看。
“儿子恭请阿娘万福金安。”
二皇子一溜烟地往外跑，锦衾领着宫人代二皇子接下淑妃准备的生辰礼，向淑妃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步撵上的贤妃将二皇子揽进怀里，用宽大的衣袖掩去二皇子脸上的泪痕，温声道：“莫哭，你阿娘的生辰在三月里，在你阿娘的生辰之前还有皇后娘娘千秋和除夕，我去跟皇后娘娘说，也让你到安华殿见一见你阿娘。”
“谢谢崔母妃。”被贤妃掩在大袖之下的二皇子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你还小，你要知道，人啊，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种可能。”贤妃眯着眼看着高升的日头，半是叹息半是感慨。
琼华殿里的生辰宴一如往年那般，说不上盛大，却也并不冷清，中规中矩的小宴，各宫妃嫔都比着自己的品级送了礼来，百戏杂耍之人也早早地候在了琼华殿，只等贤妃下令，就开宴。
崔安安见贤妃和二皇子回来了，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声音里满是欢喜，“我阿娘刚刚从椒房殿请完安过来了。”
贤妃点了点头，一手牵着二皇子，一手牵着崔安安走向殿后的小花园，宴席就摆在那里。
在场的除了宫中妃嫔就是贤妃和淑妃母族的女眷，贤妃的阿嫂同淑妃的母亲坐席是挨着的，二人的目光都放在贤妃牵着的两个孩子身上。
贤妃停下脚步，低声对二皇子说：“去见一见你外祖母？”
二皇子看了看外祖母，又看了看贤妃，旋即用力的点了下头，贤妃便看向崔安安：“你也去你阿娘身边吧。”
贤妃入座后，上首的高位仍空着两个，有嫔御奇怪地问起身边的人：“那两个位置是留给谁的啊？”
被问到的嫔御很是无语，“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还没来呢。”
正说着，便听得唱名：“皇后娘娘到，德妃娘娘到。”
众人一凛，齐齐起身行礼，姜姝款款步来，贤妃是主人家，自然是坐在主座，姜姝便坐到了贤妃左手边，与姜姝同行的郑妍则坐到了姜姝下首的席上。
“免礼，今日是二皇子的生辰，圣人忙于国事抽不开身，本宫却是要来讨一杯水酒的，还请各位不要拘束。”
“谢皇后娘娘。”
摆在姜姝桌案上的是桂花蜜酿，没什么酒味的淡甜酒，她身子还没完全养好，贤妃也不敢给她上什么烈酒。
姜姝举杯同贤妃、郑妍共饮，杯中酒尽，三人皆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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