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皇太子周岁和今圣三十一岁圣寿之后, 难捱的苦夏终于要过去了, 由于去年八月十五的时候,姜姝还在坐月子, 萧旭决定今年的中秋一定要在宫里过。
八月十五, 中秋宫宴。
淑妃依旧在禁足中, 姜姝坐在萧旭身边,垂眼往下看去, 淑妃的母亲面色平淡, 略带着三分笑意,是世家夫人娘子最常见的模样。
可真坐得住啊。姜姝在心里感叹了句,又暗笑自己多事, 心里有大筹谋的人又怎么会在这点小波澜前坐不住呢?坐不住的不早都死了吗?
怀着孩子倒是比平时多思多虑得多, 姜姝低头看向自己在层层叠叠的裙衫的遮掩下凸起处微不可见的肚子, 想着这孩子这会儿不如萧瑁省心,不知生下来是个什么模样,可千万不要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才好。
皇后再次有孕,这对于后宫而言, 绝对算是一件大事。宫中妃嫔个个都股足了劲儿要在姜姝面前博几分情面,一时间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什么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淑妃颇为用心, 尽管是在禁足中, 也日日抄着《道德经》供奉与三清诸神脚下。姜姝知道此事后,命人去安华殿送了一回赏赐,还带回来许多淑妃平时做的针线活儿, 有的是做给姜姝的,有的是做给萧瑁的,还有的是做给姜姝肚子里的孩子的,更多的是做给二皇子的。姜姝让人仔细检查过那些东西,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将二皇子的那一份都送去了琼华殿,剩下的则让人偷偷烧掉。
王充仪平日里给就宫中妃嫔做了好些香囊、荷包之类的饰物,其中尤以郑妍爱煞了她的手艺,连郑家人都知道了宫内有个刺绣功夫极好的充仪。这次萧瑁周岁,王充仪在姜姝回宫后就送去了一件灰鼠皮内里的银白缎面小斗篷,说是做给太子殿下冬日里用的,姜姝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对王充仪的手艺真真是赞叹得不行。
又兼姜姝有孕,王充仪近来也是认认真真地给未出世的小殿下准备物件,什么绣了一百个福字的襁褓啊,什么可以挂在摇篮上的祈求福寿的小香囊啊,王充仪与宋婕妤同住千秋殿,宋婕妤也跟着准备了不少的东西,二人成天开开心心地做女红,全然没了以前在宫里的沉闷。
君不见这宫里一个王充仪,一个宋婕妤,都是因为讨得了皇后娘娘欢心,所以日子越过越好了吗?就连被禁足的淑妃现在不都还好好地当着淑妃,未曾受过任何苛待吗?
众人讨好皇后的心思愈发的汹涌了。
姜姝心里想着这些日子里从后宫嫔御处收到的各种东西,思量着她们的态度,心里慢慢地就有了一本谱。
方充媛先前在宫里看着十分不起眼,只怕谁都料不到这样不起眼的方充媛居然能将淑妃在这宫里各处埋下的人手都打探得七七八八,倒还真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方充媛自失了孩子后,在这宫里怕就只做一件事——查清楚孩子是怎么没的。
崔氏想要联合沈氏与淑妃的好算计,竟让方充媛这么误打误撞地给捅到了姜姝眼前。姜姝固然是早就对沈氏的图谋心知肚明,却并未将淑妃禁足之事算进去,自然也想不到崔氏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崔太后送给崔氏的最后一道保障上动心思。
因为和贤妃交好,姜姝总是希望崔氏能收敛一点的。
目光一转,姜姝便见坐在她下首的贤妃正借着桌案的遮掩同郑妍一起掷骰子玩儿,宫宴过半,气氛很是轻松,席上的大家自得其乐,贤妃和郑妍一起掷个骰子也不算什么。
萧旭微微侧首,但见姜姝似是面有倦色,不由压低了声音同她说话:“阿姝可是累了?不若我陪阿姝先回椒房殿歇下。”
姜姝从善如流,朝着萧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轻声道:“可能是孩子困了。”
萧旭见姜姝一副娇俏好玩的模样,脸上笑意愈渐浓了,揽着姜姝就退了席。
皇帝走之前自然要同下面的人说一声,众人一齐行礼,恭送萧旭和姜姝。
帝后二人都走了,剩下的宫里的妃嫔,宫外的大臣命妇自然也就都陆陆续续地退了场。
萧旭饮了酒,身上略染了点酒气,担心熏着姜姝,所以将姜姝送回椒房殿后就命人备水沐浴。因着想了些事情,萧旭沐浴更衣之后,姜姝已经在床上安静地睡熟了。
萧旭坐在床边看了会儿姜姝,没有立即上床躺下,而是去了偏殿看萧瑁。萧瑁也已经睡下了,萧旭没有打扰儿子的好眠,只是站在儿子的小床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儿子的脸,悄声说:“你要当哥哥了,开不开心啊?”
中秋佳节,当惯了孤家寡人的萧旭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萧旭已经过了很多个中秋节,可他不觉得自己以前有家,萧旭想象中的家的样子就是现在他和姜姝还有萧瑁的模样。有娇美机敏的娘子,有聪明乖巧的孩子。
椒房殿里,萧旭轻手轻脚地将姜姝揽进怀里,跟着姜姝一起沉沉睡去。
卯时未至,萧旭却被人唤醒,刚想发脾气,却想起怀里的姜姝,便轻轻地抽回手,把姜姝放下,披上衣服走到外室才说话。
“怎么了?”萧旭眉心微蹙。
“回圣人的话,晋阳长公主府,走水了。”全福压低了声音回话。
萧旭的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可有伤及人命?长公主可安好?”
全福本就垂下的头更低了些,“长公主……不见了。”
“不见了?”萧旭的眼神颇为不善。
“公主府突然走水,火势太大,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待得火燃尽了,里面却只有婢子内侍的尸身,不见晋阳长公主。”全福也觉得此事甚是古怪。
“查,让大理寺和刑部一起去查,再命城门守卫加强巡查。”萧旭心头火起,他从来就不认为萧晓和萧晗姐弟会一直安分,是以此时虽震怒,但并不惊讶。
“遣去皇陵的密探可有动静?”萧旭抬手整理衣袖。
“人已经回来了,圣人可要召见?”
“下朝后让他来见朕。”
为了不吵醒姜姝,萧旭在外间洗漱过后就直接坐上步撵去了立政殿。
姜姝则在宋婕妤到椒房殿来后才被婢子唤醒。
“娘娘今日想梳个什么样的发髻?”宋婕妤上前去替姜姝穿好外衫,将姜姝被外衫压住的长发理出来,柔声问。
“梳个简单些的吧,昨儿一天累着了。”姜姝闭着眼,仍觉困倦。
“娘娘有孕,自是比常人容易困乏。”
婢子们伺候姜姝洗漱完后扶着姜姝坐到了梳妆台前,姜姝依旧没睁眼,任由宋婕妤拿着梳子给她梳头发。
“妾今日给娘娘绾个堕马髻可好?娘娘姿容绝艳,堕马髻更显得娘娘如牡丹娇美。”宋婕妤拿起一根簪子比了下。
“你素来手巧,你觉得好,那便是好。”姜姝掀开眼皮,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见脸上没有浮肿就安了心。
“是娘娘风姿无双,梳什么样的发髻都好看。”宋婕妤抿着嘴笑。
“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姜姝勾了勾唇。
“娘娘待人好,妾在娘娘面前也忍不住要大着胆子多说两句。”宋婕妤握着姜姝的头发上下翻转着,动作快却不会拽痛姜姝的头发。
今日的请安并未持续很久,秦树看向姜姝的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有事”,姜姝便早早地挥退了各宫妃嫔,妃嫔们只当是姜姝孕期嗜睡,顺势也就都退下了。
秦树这才上前禀告姜姝:“晋阳长公主府昨夜走水,但火灭了之后,晋阳长公主失踪了。”
姜姝闻言一愣,萧晓失踪了?是失踪,还是遁走?
万千思绪汇于心间,突然灵光乍现,姜姝眼睑微跳,“齐国公府可有什么动静?晋王妃近来可有家书送往京中?”
“晋王妃已经有些时日未往京中送过信了。”晋王妃往家中送信,自然是要用官驿,官驿信使入京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姜姝想知道也并不困难。
姜姝垂眸掩去自己眼底那一片惊骇之色,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恐怕要乱了,就算萧旭处理及时,不会引起大乱,也会小乱一场,至少会令一些人惶恐好些时日了。
“传令下去,各宫宫人内侍入夜之后不得四处走动,违令者杖杀,宫人出宫须取得本宫手令或是圣人手令,无手令欲出宫门者,斩,外命妇进宫须得本宫宣召,如无本宫宣召,任何妃嫔不可私见家人,违者,贬为庶人,幽于永巷。”姜姝的手不自觉地放到了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
“太子殿下身边一刻不许离人,若有形迹可疑者妄图靠近太子殿下,一律先捆起来再说。”
“是,娘娘。”
“去琼华殿叮嘱贤妃照看好二皇子,本宫不容许皇室血脉出任何差错。”
“娘娘,这,宫里其他娘娘问起为什么,该如何答?”宛娘皱了下眉,并不十分明白姜姝此举的用意。
“就说晋阳长公主府昨夜走水,晋阳长公主离奇失踪,太史令算出将有彗星袭月,恐有劫难降临。”姜姝皱了下眉,信口胡诌了个理由。
“是,娘娘。”秦树躬身行礼,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彗星袭月,夫专诸之刺王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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