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且慢!”
管碧莹提气一跃, 像团红雾一样直接翻到鹤鸣面前,“出来这么久, 教主也该玩够了吧?”
鹤鸣叹了口气, “我真不是你们口中那个什么教主。”
不管事实究竟如何, 她是鹤鸣, 也只会是鹤鸣,才不要当什么背锅侠。
冯元一跟着踱步过来, 闻言微微皱眉,语气也显而易见的严肃起来,“教主,胡闹也该适可而止。”
他身穿长衫, 生的也斯文, 但身上却有种凌厉而尖锐的气势,与柔和的外表截然相反。
你们是瞎吗?鹤鸣都快被气笑了,“我前不久刚刚来到这个地方,根本都不认识你们, 更别说是你们的教主了。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有爹妈, 有弟弟,出来混江湖也是为了, 嗨, 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过阵子就要回去的。”
管碧莹看过来的眼神中透着包容, 如同在看一个嘴犟叛逆的孩子。她手中掐着一条漆黑油亮的长鞭,不仔细看时简直像条蛇,而她就这么一下下爱抚着,咯咯笑道:“那教主口中的爹爹、妈妈和弟弟又在哪里呢?”
“这重要吗?”鹤鸣嗤笑道:“就算见了,必然又要说是我请来演戏的,对不对?”
管碧莹和冯元一都没说话,但表情和眼神却都是这么个意思。
鹤鸣几乎能看见名叫耐心的小贱/人逐渐离自己远去,干脆抓起头发没好气道:“你们教主也是这个发色?”
还真别说,在这个没有烫头染头概念的时代,她这种情况确实很有说服力。
管碧莹下意识和冯元一对视一眼,后者却道:“布料、纸张能染色,头发自然也可以。”这个颜色虽然罕见,之前没人这么干过,但不代表不行。
鹤鸣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正如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当一个人钻了牛角尖,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两个想认,另一个坚决不认,谁也不肯让步,顿时陷入僵局。
天色渐晚,夕阳逐渐沉没在地平线,光线也渐渐稀薄起来,最后一丝阳光挣扎着,迟迟不肯褪去。
晚风吹起道路旁的树林,刷拉拉响成一片。这一带人烟罕至,吹过来的风也好像比别处更凉些,店小二那“上一位客官出城决斗给人打死了”的话再次回荡在鹤鸣耳畔。
嗯……他说的决斗场是不是就是这附近来着?
冯元一忽然轻笑一声,随着晚风送出去老远:“你当真不认吗?”
鹤鸣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死缠烂打艹!”
她话还没说完,刚还笑吟吟的冯元一竟然抬手就是一掌!
这一掌来得又狠又快,鹤鸣几乎能听见破空之声。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对方这么做的理由,身体已经本能格挡。
空前的危机感席卷全身,一股凉意裹挟着白毛汗顺着后脑勺直奔脚后跟,她的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这混球是真的动了杀念!
哪知冯元一这一掌却是虚晃一招,中途袍袖一荡,藏在后面的一只手才露出来,结结实实往她喉管处切去!
危急时刻,鹤鸣甚至来不及害怕,内力瞬间汹涌流动,她脚尖点地双腿连转,外套迎风鼓起,拧腰避开冯元一的攻击,一手在前,另一只手臂却忽然像月光下的海浪,轻柔又坚定的推了出去。比起冯元一雷霆闪电般的攻击,她的速度并不算特别快,但却在无形中封死了对方所有可能进攻的角度,两人直接对了一掌。
一股巨力从掌心传来,鹤鸣顿觉好像有人拿锤子往自己胸口抡了一计,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几乎要喷出血来。
这他妈就是传说中的“气血翻涌”吧?
好在冯元一的情况没比她好太多,踉跄了两步才站稳,紧闭的唇间发出一声闷哼。
“你干什么!”管碧莹终于反应过来,长鞭一抖卷住冯元一再次提起的手腕,厉声喝道,“你竟敢以下犯上!”
“她虽口头不认,但容貌不假,所用的追云逐月和千重浪乃本教教主代代亲传的绝世武功,绝不可能流传在外。”
冯元一似笑非笑,“若她是教主,那便是叛教不归,按例当诛;若她不是,百鬼窟绝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人在外游走。”
若非本教教主,却有着一张与教主别无二致的脸,又用着教主才会的功夫,放出去指不定要搅起什么风浪。
管碧莹一愣,微微有些动容,不过还是劝道:“教主是之前练功走火入魔,我已用了回魂香,她都会慢慢想起来的。”
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向后跳出战圈的鹤鸣狠狠喘着气,闻言忍不住破口大骂,“合着我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你偷袭还有理了?”
回魂香?就是那天自己闻到的香气吧。
冯元一傲然道:“百鬼窟的人做事,讲什么道理?”
鹤鸣:“……好不要脸!”
道理是讲给讲道理的人听的,而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对方无耻的如此清新脱俗,还真是无懈可击。
莹娘已经一只手提着黑猫从槐木牌中钻出来,恶狠狠瞪着那两个人,“老板,让妾宰了他们!”
只要他们没有阴阳眼,鬼杀人就是无解的!
却见冯元一反手抓住管碧莹的长鞭向外一震一送,一股柔韧的内力沿鞭直走,后者便不由自主地撒了手。他右手摘了腰间的装饰扣一抖:原本平平无奇的青色腰带竟是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而那装饰扣就是剑柄!
冯元一抖了个剑花,柔软的剑锋发出一声嗡鸣,在半空中变成冷硬的一条,犹如一条银色闪电,以雷霆之势朝鹤鸣刺来。
腰间软剑竟然是真实存在的!?鹤鸣看的目瞪口呆,嘴巴一张就是一串标准国骂,随后便摸出一张天雷符,语速飞快的念起来。
莹娘的提议很有诱惑力,但商人骨子里都流淌着疯狂的冒险因子,很多时候危机也代表着机遇。鹤鸣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因为她竟然想借此机会将半路捡来的武功提纯一下,顺便再轰对方一雷!
凭什么我只能被动挨打?今儿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可管碧莹之前在碧潭州已经知道她的引雷术,这会儿一见天雷符,抬手就是一鞭。
“乾天坤地震雷巽风,雷公在上,引我艹你爹死了!”
鹤鸣念到一半的咒语被打断,若非躲得快,那张符咒也要被抽成两半。
眼看冯元一的软剑就要戳到自己身上,鹤鸣尝试着将内力游走全身,双脚在地上轻轻一踏,整个人便犹如脱离地心引力一样高高跃起,直接从他头顶掠过。
然而对方反应极快,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剑!
锋利的剑尖在空中急速颤抖,黯淡的黄昏中骤然炸开七、八朵雪亮的剑花,铺天盖地的杀气将鹤鸣重重笼罩,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初苏清风使的一招,来不及多想便提气在半空中扭转腰腹,险而又险的避开致命一击。
观战的管碧莹似乎愣了下,冯元一咦了声,脸上却浮现出浓烈的趣味。
他的杀意也更浓了。
鹤鸣尚未站稳,下一剑就来了。
这一剑更快,几乎能划破黑夜,她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叫嚣危险。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夜色中突然有什么嗖的一声射来,以惊人的气势直冲冯元一的背心!
冯元一眉心微皱,不得不放弃攻击鹤鸣,迅速扭转回去,朝着斜后方使了招“浪子回头轻拂手”。
黑暗中有金色的火花溅出,冯元一的软剑竟被压出一个弧度,他冷哼一声,手腕二度发力,抬手将那暗器打了出去。
“啪”的轻响过后,路边的树上多了一支尾羽不断颤动的长箭。
这样的速度和力道……管碧莹瞄了一眼,神色微变,朝箭矢射来的方向喊道:“来人可是煞羽弓裴绿裳?”
远处林间传来女子爽朗豪迈的笑声,“不错,你的眼光倒不坏,正是本姑娘。”
管碧莹朝那边抱了抱拳,意味深长道:“天黑手滑,姑娘莫要误伤了。”
裴绿裳的笑声再度响起,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老娘本来赶路走得好好的,谁知竟遇上百鬼窟的妖人欺负一个女孩子,真是碍眼,碍眼极了!要是不射上几箭,想来是饭都吃不下去的。”
“欺负?”冯元一嗤道:“你可知她是何人?”
那位煞羽弓的耐性极差,根本懒得打嘴官司,抬手又是一箭,冯元一被压着向后拖行,格挡的竟比刚才还要费力。
而不等他再次开口,又是嗖嗖嗖六七支箭矢射来,几乎组成一道凌厉的网,连带着管碧莹也被笼罩其中。
连珠箭!
煞羽弓裴绿裳,拳脚功夫大约只能算二三流,但轻功极佳,一手箭术更是独步天下,没有任何鸟儿能逃过,江湖人送外号“煞羽”。
裴绿裳大笑几声,听上去十分痛快,“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管她是什么人,只要能叫你们不高兴,老娘就高兴了。”
三丈之外,有我无敌!这就是她的底气!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鹤鸣当机立断朝裴绿裳所在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再次驱动咒语:“乾天坤地震雷巽风,雷公在上,引我之势,雷霆万钧!”
管碧莹还想打断,可刚上前一步,裴绿裳的箭矢就呼啸而至,逼得她不得不咬牙退出去两丈远。
而下一刻,鹤鸣的天雷符已经甩了过来,刚还澄澈无云的夜空突然间乌云密布,管碧莹暗道不好,只得硬着头皮以更快的速度再次后退。
就听轰隆隆几声过后,她和冯元一原本所在的位置赫然被炸开几个大坑,无故遭殃的小树通体焦黑,无力的冒着青烟。
冯元一不知道天雷符的厉害,躲闪的稍慢一步,一只胳膊就被捎带上了。
他低头看着已然化灰的袍袖和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的左臂,面沉如水。
这是什么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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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跑到半路的鹤鸣被人拦腰抱起,在树林间向着与冯元一和管碧莹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鹤鸣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无数枝杈抽打的啪啪作响。
裴绿裳的轻功确实很不错,带着一个人都能游刃有余的窜上窜下,颠的鹤鸣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了。
“应该追不上来了,”她一口气跑出来两三里地才停下,将鹤鸣像杵麻袋一样放在地上,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弓箭手臂力惊人,鹤鸣龇牙咧嘴的揉着腰直起身来,“呕~没事,多谢!”
皎洁的月光从树冠缝隙中漏下,温柔的洒在鹤鸣抽痕遍布、高高肿起的脸上,裴绿裳勃然大怒道:“打人不打脸,更何况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百鬼窟的妖人实在无耻至极!”
鹤鸣沉默了。
姐姐,这分明是你刚才硬扛着我被树枝刮的啊!
“好在是小伤,”裴绿裳凑过来看了看,“养两天就好了。对了,你怎么惹到百鬼窟的人了?”
鹤鸣张了张嘴,有点忧伤,“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裴绿裳点点头,“哦,那你长话短说啊。”
鹤鸣:“……简单地说,就是他们认错人还不肯承认,然后想要杀人灭口。”
裴绿裳吸了口气,“果然比传言中的还要无耻!”
月色虽好却也看不大仔细,鹤鸣就见她身量高挑,肤色似乎也比一般女儿家深一些,更兼举止豪爽洒脱,好似清晨的林风,整个人出奇清爽,不由心生好感。
平复呼吸后,鹤鸣试探着问道:“你认识那两个人?”
裴绿裳边走边整理背后长弓,顺手拨开路边的树枝,“以前远远见过,冯元一的软剑也是出了名的。”
鹤鸣不禁心跳加速,貌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你见过百鬼窟的教主么?”
裴绿裳挠了挠头,“那女魔头年纪不大,出道却早,一身功夫阴邪毒辣,同辈中人少有敌手,跟她打过照面的年轻人活下来的不多,大约也只有前辈们熟悉些。”
鹤鸣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些,“莫非裴姑娘也要去武林大会么?”
裴绿裳点头,“你也是?不如我们一道走。”
鹤鸣正有此意,见她主动开口想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功夫不及你,只怕是个拖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管碧莹言明自己所用的轻功和武功都是百鬼窟教主专属的,可见指向性很强。而武林大会汇聚天下英豪,保不齐就有那么几个曾跟“她”交过手的,万一被认出来……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用的好。
莹娘阴阳怪气的吐槽将她重新拉回现实:“哼,不知是谁见了女人就拔不动腿,这下可遂你的意了吧?”
鹤鸣:“……”瞎说什么大实话!
然而裴绿裳却杠铃般豪爽地笑起来,“嘎嘎嘎嘎嘎!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或许你功夫差些,但一手引雷术却十分高明。我来之前途经碧潭州,隐约听到有人可操纵雷电时还不大相信哩,难不成就是你?”
鹤鸣双眼一亮,“正是在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鹤鸣,仙鹤的鹤,鸣叫的鸣!”
裴绿裳抱拳还礼,“好说,我叫裴绿裳,江湖朋友给面子,人送外号煞羽弓,三丈之外,有我无敌!”
她的言谈举止中都透出强大的自信,看上去简直闪闪发亮,而鹤鸣看着脑海中从100变为101的江湖声望值,不由越发开心,又顺口问道:“那三丈之内呢?”
裴绿裳正色道:“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弓兵搞近战,那不扯淡吗?
鹤鸣:“……”所以刚才你就一直没露面是吗?
朋友贵在交心,两人虽然相识不久,但对彼此的印象却很不错,鹤鸣想了想,决定稍微透点底。
毕竟行走江湖,若说自己真的一无所长,那也太瞧不起武林同道们的智商了。而且她们很可能要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作为同伴,适当的坦诚是很有必要的。
鹤鸣努力辨别着方向,“我稍后有点事情要忙,裴姑娘可先去城中歇息。”
裴绿裳道:“若不介意还是我陪你走一趟,你我速战速决,免得那两个妖人再找上来。”
鹤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其实我,嗨,怎么说呢,平时就是跟鬼怪打交道的多些,帮大家处理下阴阳事。”
这种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得了的,还是提前说开比较好。
“传说中的阴阳人?”裴绿裳脱口而出。
鹤鸣:“……”
挺好的姑娘,可惜长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天呐,我可太喜欢英姿飒爽的小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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