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绿裳的这一嗓子堪称穿云裂帛, 射出去的品字形箭阵从几个人身边呼啸而过,引发阵阵惊呼, 顿时拉满了全场关注。
“煞羽弓, 是煞羽弓!”
“煞羽弓不是个女人吗, 可那射箭的分明是个男人!”
苏清风闻声抬头时, 那箭矢已如流星般掠过一半射程。
他不退反进,右手手腕一抖, 青光宝剑便激射而出,脚尖点地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接了剑,一招“道分阴阳”使出去, 便听“当当当”三声脆响, 三支几乎同时到达的箭矢便被他分左右挑飞出去。
做完这一切的苏清风翩然落地,顺势将宝剑负在身后,神色平淡地朝裴绿裳望去,“煞羽弓?”
“师弟!”
“小师叔没事吧!”
与他同行的几名男女道士纷纷上前查看, 确认他无恙后, 又齐刷刷朝箭矢来源处望来。
那群人的目光中仿佛塞满了凶器, 鹤鸣本能的往人群中藏了下,正好裴绿裳上前一步, 反手将她往人堆儿里一塞, “好妹子,此事与你无关,你且躲躲, 莫要误伤了。回头我找她算完账再同你说话。”
鹤鸣巴不得一声儿,忙从善如流的应了,“那你也小心。”
她藏在人群中暗中观察,心中却着实翻江倒海一般的震惊:什么情况?苏抱云就是苏清风?!
她实在是太过诧异,竟直接把这话喊出来了。
旁边一位容貌清俊端雅的的青年侠士听到后看了她一眼,“你竟然不知道?苏清风道号抱云子呀。”
鹤鸣怂且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也没人跟我说过啊。
刘文君愣住,还真是哈。
他又打量下鹤鸣,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可爱,有心多聊两句,“你认识抱云公子?”
好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挺痴迷苏清风那种款式的小年轻。
鹤鸣疯狂摇头,毫不迟疑地否认,“不不不,不认识。”
和苏清风并肩而行的可不就是他那两位师兄么?自己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说认识!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刚才苏清风看向裴绿裳的时候,视线似乎在自己身上短暂的停留了几秒钟。
但这种猜测又让她觉得非常可笑。两人之前也不过匆匆见过数面,然后又隔了将近一个月,印象应该相当淡了。而且她现在都伪装成这个样子了,穿着打扮和容貌都与之前判若两人,苏清风又怎么可能在人群之中一眼认出自己来呢?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
想到这里,鹤鸣长长地吐了口气,在心里狠狠夸赞了一把自己化妆的先见之明。
那边裴绿裳已经跟苏清风对峙了几个来回。
她啪啪啪点出来几位女侠的名字,又分别说明了时间地点,十分蔑视的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以为风流潇洒,在外彩旗招展,对这个甜言蜜语,又对那个始乱终弃,可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如今我受人之托,便是要让世人看清你的嘴脸,免得以后再有姑娘被你蒙蔽!”
裴绿裳一番话说完,现场先是死一般的沉寂,然后便有海啸似的轰然议论声朝四周炸开。
“天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抱云公子竟然是这种人。”
“哼,老子早就说那小白脸不是好东西,表面上装的光风霁月,谁知道背地里干什么阴私?”
“口说无凭,难道那女人随便泼一盆脏水,抱云公子便要认了不成?”
“就是,拿贼拿赃,捉奸捉双,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若无真凭实据,怎么妄下断言?”
“呸,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看就是被那小白脸迷惑了。”
“我才呸!你们男人体壮无脑空余恨,我看才是嫉妒人家抱云公子!”
那青年侠士抱着胳膊,也问鹤鸣道:“姑娘觉得这两人谁说的是真的?”
鹤鸣本能的想说苏清风不像那种人,但是马上又觉得不妥。
其实严格说起来,不管是苏清风还是裴绿裳,她认识的时间都不长,接触也不深入,对两人的身家背景和过往经历几乎一无所知。如果仅凭目前的一点印象就枉下判断,未免太过鲁莽,有失公允。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诚实道:“不好说。”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一位女侠冷笑道:“就是因为世上总有那么多臭男人,所以才会有太多的可怜女子。本以为武当派是股清流,没想到也是些道貌岸然的混账。”
然而挨着她的另一位女侠却柳眉倒竖的说:“简直是放屁!苏道长的为人有目共瞩,这么多年来谦虚礼让风轻云淡,大家都看得见!那些庸脂俗粉怎么配得上?必然是那些浪蹄子想要巴望苏道长,然而苏道长岿然不动,谨守道心,她们恼羞成怒,所以故意放出这些谣言来败坏苏道长的名声。”
刚才说话的那位女侠嗤之以鼻,“一位说可能是谣言,两位说可能是诽谤,那么三位四位呢?这么多位女侠难不成就为了来诋毁他,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谁知道那些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一千道一万,这不都是射箭那小子,呸,什么小子,裴绿裳那女人喊出来的,谁知道她的什么心呢?”
正主还没怎么着呢,这两个人已经快要打起来,神色激动言辞激烈,活脱脱脑残粉和路人转黑的撕逼现场。
鹤鸣和那位青年侠士见状都起齐齐往后缩了缩,生怕待会儿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见对方做了跟自己一样的动作,鹤鸣和那青年侠士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滑稽。
“在下刘文君,敢问姑娘芳名?”
鹤鸣一怔,刘文君……这个名字好耳熟啊,不就是推销生发产品的那个摊主口中“秃然脱发”的惨案案例吗?再一看他腰间,果然左右各绑着一柄短刀,应该是没错了。
思及此处,她的视线不可避免的往对方乌黑浓密的头顶瞥了眼,心道这也没看出秃顶来啊……
“在下鹤鸣,仙鹤的鹤,一鸣惊人的鸣!”
刘文君脸上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一点茫然,片刻后歉然一笑,“在下孤陋寡闻了。”
鹤鸣见他没说什么“久仰”的屁话,反而高兴了些,“无妨,我初入江湖,自然没什么名气。啊,不对,或许明天过后,就有点名气了。”
据说《江湖小报》的销量惊人,眼下正值武林大会期间,恐怕买的人就更多了。
刘文君闻言不禁莞尔,见她落落大方率直可爱,虽不明白为何明天过后就会有名气,倒也跟着点头,“那么在下便提前恭贺了。”
鹤鸣看着进度条显示的103/1000,哈哈一笑,抱拳还礼,“好说好说。”
他们两个进行社交活动时,事发地内部已经进行了一次舆论发酵,效果惊人。
毕竟前方发生的可谓近几年来武林中头号八卦,集“渣男”“劈腿”“多角恋”“男神人设崩塌”等种种狗血爆点于一体,在这个信息流通不够迅速的年代堪称大爆炸,想捂住都难。
众吃瓜群众纷纷发表着自己的见解,伤心失望者有,瞠目结舌者有,幸灾乐祸者也有,当真是眼泪与口水齐飞,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苏清风下山晚,成名却极快,近几年更是如日中天,偏他师出名门、容颜俊俏,更难得武功、道法皆是不俗,难免招惹许多明愁暗恨。此刻见大名鼎鼎的抱云公子人设公然翻车,无数人都暗搓搓的等着落井下石。
可当事人却几乎不受影响,他只微微皱了下眉,不紧不慢道:“裴姑娘口中提到的那几位姑娘,贫道一位都不认识,又何来始乱终弃一说?”
裴绿裳嗤笑一声,“你但凡还要一点面皮,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苏清风又道:“你说贫道去年三月初八与吕沁女侠在太湖偶遇,更携手游湖,这实在是无稽之谈,当日贫道正与俞师兄在外替人开坛做法,两地相隔千里之遥”
“当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分明就是你,难不成还能有假?”天下男人们类似的狡辩实在太多了,裴绿裳不耐烦听到底,立即抢道:“姓俞的与你有同门之谊,此事更关乎武当派百年声誉,尔等便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哪里能够做证?”
早在裴绿裳出手的那一刻,江明月就堆了满肚子火没处撒,现在见她还咄咄逼人,一味诋毁自家小师叔的名声,哪里还忍耐得住?当即哐啷一声拔剑出鞘,遥遥指着她跳脚道:“妖女,休得胡言!我小师叔才不是那样的人。要骂他,先过我这关!”
下山前师父和师叔师伯们都说了的,绝不能在少林秃驴们面前落了份儿,可如今还没正经上山呢,先就被人指着鼻子骂淫贼,这叫她如何忍得?
裴绿裳对男人刻薄,但见了姑娘却总是柔和许多。
况且她见这小丫头眉眼圆滚滚的模样颇有些像鹤鸣伪装后的样子,先就带了几分亲近,忍不住声音柔和道:“小妹妹,你年纪还小,不晓得人心隔肚皮,听姐姐一句劝,还是趁早离那些臭男人远些好。”
她这话说得不客气,莫说性格火爆如洪梓铭、江明月,便是素来以温和示人的俞光也忍不住上前道:“既然贫道做不得证人,那么请我们师兄弟去的陈文召陈老前辈的话,可能信么?”
此言一出,满地哗然。
铁掌陈文召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老人家十三岁入江湖,如今已是四十多个年头了,交友遍天下,是出了名的义薄云天、人品方正,不少人都宁肯将分割遗产的事情交付给他。若他老人家的话都不作数,那放眼整个江湖,恐怕也都只剩下骗子了。
果不其然,俞光刚把陈文召的名号抬出来,舆论登时就变了风向。
人的名树的影,刚还痛骂苏清风的人也不由得嘀咕起来,“陈老前辈的话……自然是不会作伪的。”
“是哩,那苏清风虽年少有为天分过人,乃当今武林年轻一辈的翘楚,可与陈老前辈无亲无故,对方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替他遮掩。”
就连裴绿裳也愣住了,“此言当真?”
俞光点头,“自然是真的。”
裴绿裳眉头紧皱,心头着实不平静。
陈老前辈的人品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若苏清风果然是那等骗色的浪子,陈老前辈决计不可能还坐得住。
但吕沁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更何况之前与苏清风素不相识,也没有任何理由其骗自己。更何况她来之前就去找过那几名目击者对峙,确实是苏清风没错,众人之间毫无瓜葛,不存在串供的理由和可能……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裴绿裳习惯性地弹了弹弓弦,“那方”
“裴姑娘,”俞光打断她,语气缓了缓,“既然你已发现可疑之处,那么其他几起自然也就不可信了。”
若那一整件事皆是钢板一块,证据确凿,那他们也无话可说。可既然已经有了显而易见的疑点,便如冰面上出现裂缝,整起事件便再也站不住脚了。
裴绿裳皱了皱眉,略一沉吟,点点头,“俞道长说的有道理。”
她对俞光的称呼从“姓俞的”便为现在的“俞道长”,显然也觉得此事蹊跷,不再坚持要射杀苏清风了。
“既然如此,我”
裴绿裳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四周传来阵阵惊呼,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匹素练从远处激射而来,越过众人的头顶紧紧的缠在树上,然后便有一位衣袂翻飞的白衫仙子,从远处使着轻功,沿着素练飘来。
此时正值旭日当空,璀璨的日光均匀地洒落下来,天然一副光圈和滤镜。周围又多红花绿树,端的风景如画,便是来一头猪也平添三分清秀。
更何况来人体态优美,腰身纤细,身着十分繁复的广袖长裙,移动时衣衫裙角都被风吹起,飘飘欲仙,煞是好看。与此同时,地面上还有四个面容清秀的小丫头排成两列,分别演奏着长笛竹萧等乐器,随着那位仙子的移动一起往这边走来。
鹤鸣大惊:来了,来了,传说中自带背景音乐的女人!
人群中一阵惊呼:
“看呐,是江南第一美人黄笙!真的太美了!”
“数月不见,仙子更加仙气飘飘了,我看不光是江南第一美人,应该是武林第一美人才对!”
萝卜咸菜各有所爱,此言一出,顿时引得无数人纷纷附和,同时还有几个不服气的道:“你们江南的事就在江南地面上说就好了,什么武林第一美人?问过我们西北了吗?”
“就是,要我说这种干柴一样的妞儿,有什么好看?就该是肥/乳大/腚才带劲!”
众人争吵的热火朝天,但考虑到其他几位被提名者都不在现场,显然还是认为黄笙最美的占了优势。
稍后黄笙从素练上翩然而下,像云朵一样轻盈优雅,容颜清秀淡雅,当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美人在前,现场倒戈的围观群众就更多了。
“美,真是太美了!”
“真不愧是武林第一美人啊。”
大约是为了找大树缠绸子,黄仙子降落的位置有些偏,她往前头扫了眼,朝周围的人颔首示意,“借过。”
她一边说着,前面便摩西分海似的分开一条道路来,旁边那些江湖侠客们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她往前走。
鹤鸣素来喜爱美人,但对这位黄姑娘的第一印象却实在算不得太好,非但没有多少欣赏,反而还隐约觉得有些假。
嗨,总觉得空气中隐约浮动着淡淡的绿茶清香呢。
她见刘文君也只略瞟了一眼就没再多看,而是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苏清风和裴绿裳那边,不由得戏谑道:“美人不好看吗?”
刘文君挠了挠头,“还行吧,不过我还是觉得我老婆最好看。”
鹤鸣大笑,“我虽未见过尊夫人,但想来也还是尊夫人更好看些。”
身在外地还牵挂家中妻子,恐怕在对方心目中,刘文君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子、好夫君吧。
刘文君眼睛一亮,显然对他的夸赞格外受用,当即滔滔不绝地夸起自家夫人的好处来,末了又叹了口气,“可惜她对武林中事不感兴趣,并不愿意与我同来,不然倒是可以介绍你们认识。我老婆炖鱼真是一绝,妹子,我与你一见如故,日后若有机会,你一定要去尝尝。”
鹤鸣笑笑,“一言为定,只怕你们嫌我烦。”
刘文君哈哈大笑,见她时不时地瞟向黄笙,忍不住笑道:“妹子自己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又为何要去看别人呢?”
鹤鸣摸了摸下巴,突然语出惊人,“其实我一直有个谜团,未曾解开过。”
见她说的凝重,刘文君下意识追问道:“什么谜团?”
鹤鸣指了指缠在树上的绸子:“我就想知道,她用这种布匹开路的方法出场,那用完之后的绸子怎么处理?是直接就这么丢着,让别人随便捡去了呢,还叫人拆下去再回收利用?”
“还有刚才那四个侍女,她们总不会心有灵犀才这么走的吧?必然是有人安排,那么作出安排的人,到底是那边的黄笙仙子呢?还是……如果是仙子本人,她给自己安排这样轰轰烈烈的排场,岂不是跟她一直以来人淡如菊的美好形象相悖?似乎也不是多么超然物外了。”
“还有刚才在布面上滑行的姿势和动作,诸位都是习武之人,想必不用我多说也能知道,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头到尾保持速度不变、姿势不变必然需要大量的练习。可那动作在实战中并不实用……”
她这么一说,众人就下意识的跟着一起往这方面想,忽然就觉得仙子的光环淡了许多呢。
现场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实不相瞒,鹤鸣的疑惑就是我的疑惑,这几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很多年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