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裴绿裳一口冷茶下去, 柳斐终于悠悠转醒, 结果一睁眼就看众人目光灼灼的俯视着自己,好悬没吓哭了。
“你, 你们要干嘛?”他声音发颤道, 本能地向后缩了缩。
说来他也是倒霉催的, 之前被程磊糊弄着去挑衅刘雪宁不成被反杀, 结果程磊死了,他又跻身嫌疑人之列,最后还被裴绿裳一茶杯砸昏了……
他柳斐就不要面子的吗?
严正毕竟是专业捕头,或许平时有点小心思,但干起正事来倒也利落。
他重重地拍了拍柳斐的肩膀,“你跟程磊很熟?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
柳斐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疯狂摇头, “不熟不熟,真的一点儿都不熟。”
开什么玩笑,现在他哪儿还敢承认跟程磊有关系?
“不熟你跑什么?”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就给他按回去, 柳斐扭头一看,绝望地看见了刘雪宁那张足可作为噩梦来源的大黑脸。
他身后就是桌子, 左右前面又被各路好手堵住,当真插翅难逃。认清残酷的现实后, 柳斐战战兢兢地挤出一丝干笑,“一,一般熟。”
这伙丧良心的别是找不到凶手,想把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吧?
鹤鸣无语, “你怎么不说三分熟?”
之前祸害人的时候还勾肩搭背沆瀣一气,现在出事了才开始装生分,是不是有点晚了?
“什么熟?”柳斐本能地反问道,见对方一个白眼翻起来,忙点头如啄米,“是是是,三分熟三分熟!”
鹤鸣:“……”
经过询问得知,程磊和柳斐是大约三年前在一家青楼认识的,当时两人还因为抢女人打了一架,不过颇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转头就把酒言欢,还同行了一段时间。
之后两人虽没有特意保持联络,但因为兴趣爱好和品味都极其接近,基本上每年都能偶遇三两次,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朋友。
“五天前我们在一家客栈偶遇,得知都要来武林大会便结伴而行,”柳斐道,“我们都报名了擂台赛,想借机扬名。我自知功夫不济,只想着走个过场、多点认识人的机会就完了,可程磊与我不同,他一心获胜。所以后来程磊发现同组的刘雪宁实力太强,恐怕不能正面获胜,就,就想了个招儿……”
得亏着刘雪宁兄妹方才听了个开头就嫌恶心已经走了,不然听了这话说不得又是一顿老拳。
鹤鸣问道:“你知不知道他带着个坠子?”
柳斐点头,“确实有一个。”
严正一听有门儿,忙追问道:“他从哪儿得来的?那坠子什么样儿?”
柳斐回忆了下,不大确定的说:“年初大家一起泡澡堂子的时候还没有,应该是最近才有的,不过这年头谁身上还没个金银玉器充场面?我原就不在意,他的坠子平时就吊在衣裳里头,也没细问。”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点儿什么,“莫非那坠子有问题?”
鹤鸣跟苏清风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琢磨起能用随身配饰做什么文章来。
严正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平时还跟什么人往来?你知道他有什么仇家吗?”
一听这个,柳斐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憋了半天才道:“他,虽说死者为大,可既然官爷问了,我也不好隐瞒。程磊那厮着实不算什么好货,要问他的知心朋友可能没几个,但要说仇家,恐怕一天一夜都讲不完。”
“他家境不好,嘴贱又死要面子,大钱赚不来小钱不爱赚,时常银钱短缺。顺手牵羊、酒场赌/坊他都是做惯了的。因他容貌不差,又练就油嘴滑舌,还常年哄骗了几个良家妇女暗地里贴补……”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满地仇家怎么查?
圆至方丈满面沉重的念了声佛号,摇头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罪过,罪过。”
严正又问了跟柳斐一起为程磊助阵的另外几个人,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基本可以断定为真。
刘文君人称“君子双刀”,素好行侠仗义,听了柳斐的话当即冷哼一声,“我等江湖儿女的名声,都生生教这些败类污了!”
裴绿裳皱眉道:“这么看来,倒像是为民除害,还查什么查?”
为这么个人渣废啥精神?就算今天不死,说不定赶明儿江湖上遇见了,自己一个路见不平也就随手杀了。
其他几人虽没说话,但也没有反驳,显然内心是赞同的。
虽然能理解江湖人士们的想法,但作为捕头,严正不可能真的不管,“诸位稍安勿躁,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不要妄下断论的好。若果然是复仇倒也罢了,可万一其中另有隐情呢?咱们如今不查,岂不就成了帮凶了么?”
唉,跟江湖人士打交道真的太难了,完全不讲理啊!
圆至方丈也道:“严施主所言不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是不是江湖事,总要找出真凶后才好处置。”
他虽在方外,却也知人言可畏。现在人死在少林寺,若真的糊弄过去,回头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什么时候少林寺就被污蔑为杀人魔窟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去哪儿说理去?
慧通立即郑重道:“那就辛苦严大人了。”
众人三三两两出了门,各自回房,鹤鸣和苏清风这两个同行不知不觉就凑了堆,后面裴绿裳和刘文君一边走一边空手套招,你来我往斗的不亦乐乎。
这条路两边栽种了许多约莫一指粗细的竹子,竹叶刚发出来不多久,还嫩生生的,瞧着青翠可爱。几只鸟儿从竹林中飞速穿过,停到其中最高的一根上拍打着翅膀,叽叽喳喳叫成一团。
鹤鸣没见过那种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问道:“苏道长有什么想法吗?”
苏清风也不藏着掖着,“关键还在那个坠子上。”
鹤鸣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一来咱们不知道那坠子的样子,二来,”她顺手揪了一把松针,隐隐担忧起来,“就算找到了坠子,或许为时晚矣。”
怎么看程磊的死法都不像活人干的,但这是少林寺啊,莹娘那种四十年的资深老鬼,以及黑猫那样的凶性都不敢露头……
裴绿裳手上功夫不大行,刘文君让她一条胳膊都来了个三比一,闻言就从后面插嘴道:“我早年曾遇到过蛊师,十分厉害,只要下一种傀儡蛊,哪怕叫人即刻去死了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好像忽然得到了启发,又兴冲冲道:“哎不还有那种吗,你们玩儿鬼的肯定知道,恶鬼附身行不行?”
苏清风:“……”
鹤鸣:“……什么玩儿鬼的啊!你尊重一下我们的职业好吧?”
那分明就是为民解忧!
不过裴绿裳貌似胡扯的一句,还真就戳中了鹤鸣的心事。
裴绿裳敷衍的摆摆手,“行行行,仙姑,你厉害你说了算。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
鹤鸣摇头晃脑地哼了声,“本来就是。”
那头刘文君听得稀罕,又问玩鬼是个什么说头,裴绿裳便又跟他解释,听得刘文君惊呼连连,直道要找机会见识一下。
苏清风很好脾气的等大家闹完才问鹤鸣,“鹤姑娘还带着那两员猛将么?”
鹤鸣觉得苏清风跟自己说话应该也挺轻松的,他但凡说句什么,自己也能很快猜到潜台词,当即点头,“我也在琢磨这个事儿,苏道长知道此次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中,可有谁精于此道么?”
如果是蛊虫,直接下到程磊体内就可以,根本用不着坠子。反倒是这个鬼么,既然自己能借助槐木牌带着莹娘和黑猫混入少林,那么别人自然也可以。
苏清风略一沉吟,“明面上的蛊师是没有的,至于驱鬼人,少林派对这一行当素来轻视,自然不会主动发请柬。”
鹤鸣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主动邀请来的没有,但究竟有没有悄没声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有点儿愁得慌:
大海捞针啊!
沉默着走了几步后,鹤鸣回想起方才分别时俞光的臭脸,便对道:“多谢苏道长和刘大哥方才替我说话,给你们添麻烦了。其实我之前约你们过去,便是想提前讲述真相,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
刘文君哈哈大笑,浑然不放在心上, “我老刘混迹江湖多年,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说罢,又带点儿俏皮的眨眨眼,“当年有人故意败坏你们嫂子的名声,说她绝非良配,但我执意要娶,如今可不是圆满了?”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
刘文君也跟着痛痛快快笑了一回,看向苏清风,“倒是苏道长,我瞧着令师兄倒是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
他之前对苏清风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一见颇觉投缘,觉得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当得起抱云公子的美名。因此见俞光面色不虞,难免有些担忧。
鹤鸣也是这么想的,这就是大门大派的坏处了。
谁知苏清风本人却并不在意,云淡风轻道:“修道之人本应顺从本心,况且师父他老人家也不大在意这些,无妨。”
鹤鸣等人一想,倒也是。
若清虚子真在乎外界评价,早就争着抢着刷声望了,又怎么会放任上一届的武林大会搞成那个熊样儿?直到现在还是众人皆知的反面教材。
“不如这样,眼下也没个头绪,我去寻了药扇子四处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出没。”刘文君提议道。
这一圈人里面数下来,也就是他是个交际达人,而江疏泉作为大夫具有天然优势,哪怕他脾气坏一点、出手狠一点,也总有人愿意笑脸相迎: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又常在江湖飘,谁能保证没有个七灾八难的?有位杏林神手做朋友,跟多条命也没什么分别了。
鹤鸣点头,“也好。”
众人边走边聊,忽然听见前面有人说笑,抬头望去时远远瞧见一对金童玉女笑语盈盈。那女子白裙及地,容颜清秀;青年眉目清朗,面皮白皙,也是一副难得的好相貌。
平心而论,两个容貌出色的年轻人在一处谈笑,着实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但鹤鸣等人瞧见那女子时便不约而同想要改道而行,没想到对方也已瞧见了他们,那女子双目一亮,竟莲步轻移,撇下青年主动往这边来了。
“苏道长,好巧啊。”
鹤鸣、裴绿裳和刘文君齐齐向后撇开一大步,前者更低声道:“苏道长,不如咱们就此别过。”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苏道长您身为本派中的领军人物,应该有这种觉悟……
谁知苏清风竟回了一个眼神,里面明晃晃带着警告:
你们三个,谁也不许跑!
苏清风敷衍的点了下头,“黄姑娘。”
来人正是黄笙。
她见鹤鸣等人主动回避,心头也喜,一双美目中流露出无限欢喜,柔声细气地说:“苏道长,之前的事,实在是我莽撞了。如今看到你们一团和气,实在是高兴极了。”
苏清风这回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拔腿就想走,谁知那跟黄笙说话的青年脚下不慢,几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跟前,还有意无意地站在他们要离去的位置,“阁下风姿出众,令人见之忘俗,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抱云公子吧?”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青年或许称之为少年更合适一些,因为他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稚气,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
他朝鹤鸣等人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和右腮上一点小巧梨涡,“想必这几位便是君子双刀刘文君、煞羽弓裴绿裳,还有近几日如雷贯耳的雷霆一击鹤鸣鹤姑娘啦。”
裴绿裳:“……噗哈哈哈哈!”
被人当众喊出名号的鹤鸣臊的满脸通红,胡乱拱了拱手,近乎恳求地道:“都是他们胡诌的,叫我鹤鸣、鹤姑娘都行,千万别说那个!”
那少年眨了眨眼,忽然带了点羞涩,“不知怎的,我瞧着姑娘十分亲近,当真是一见如故,若姑娘不嫌弃,我喊你鹤姐姐好么?”
白嫩乖巧的小弟弟主动要喊你做姐姐,鹤鸣忽然觉得天都比刚才更蓝了,才要点头应了,却被旁边的裴绿裳一把拉住,“你先等会儿。”
“哎小孩儿,”裴绿裳朝那少年抬了抬下巴,“说了半天话,这又是分关系又是认姐姐,你还没自报家门呢。”
那少年闻言理了理衣服,忽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做了个揖,“初次见面,在下顾云复。”
顾云复?鹤鸣就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再一细想,嗯,嗯?!
顾云复,青莲公子顾云复?
还是个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更新哈,后天基本就能重新调节回早上九点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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