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通报声传来,顾言已吃了个七八分饱,他吃饭速度虽快,但不喜憨吃傻胀,便慢慢停了筷,捧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鼓着腮帮的动作像个小仓鼠。

    陛下?陛下在哪?

    很快顾言的疑惑就得解了,因为身边的男人开了口,语调不急不缓,淡漠的一个字:“宣。”

    内侍捏着嗓子唱传道:“宣——”

    顾言看看裴霁又看看那内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皇帝没让传人,其他人是没有资格开口的,罢?

    没过多久后,张乘和高明义进了屋。

    一直以来都以为皇帝另有其人的顾言突然觉得有点玄幻。

    特别是当那据说是禁军副统领和礼部侍郎的两人进门对着裴霁跪地行叩拜大礼后,这种感觉就更深刻了。

    啊哈哈,眼前的画面怎么那么眼熟,简直跟电视剧中朝臣参见皇帝时一毛一样。

    两人齐声道:“微臣等拜见陛下!”

    裴霁摆手:“平身吧。”

    “谢陛下。”两人站了起来,神态举止间无不彰显恭敬之态。

    顾言:“……”

    顾言自闭了。

    他扫了一眼堪称狼藉的案桌,本以为是他和裴霁两人的私宴,顾言没什么顾忌便吃得稍微有些狂放不羁,裴霁为了方便他取食,还将摆得较远的瓷盘端了过来,层层叠叠地堆积在面前,像个小山包。

    就像你在自己的狗窝里嗦着泡面、四下鞋袜内裤衣服乱丢,突然大门一开,不熟悉的同事挤在门口,说要跟你谈工作上的事。

    本来很严肃的场面,就弄得有点滑稽。

    早知道多吃两盘把脸挡住了,顾言破罐子破摔想。

    裴霁正待问话,忽然感觉大腿被人掐了一下,他偏首看去,清亮的眸眼正瞪得滴溜儿圆,里面充斥着对他有所隐瞒的痛斥。

    或是对人别有心思,亦或是居上位已久,裴霁看着顾言这副模样,满脑子首先想的是:好可爱。

    更主要的,顾言并没有因为他成了皇帝而刻意疏远。

    裴霁反手挽住顾言的手,靠近压低声音道:“宴哥哥,别闹。”

    事到如今还能堂而皇之地叫他别闹,顾言简直要气笑了,若不是眼前的两名臣子看上去有要事禀报,他又想起昨晚上差点命悬一线的人是裴霁,非得和这混小子好、好、理、论、不可。

    高明义将两人的互动收纳眼底,一时间神色晦暗不明,张乘则看都没看顾言几眼。

    昨夜雷暴下妖物临世的景象说着震撼,其实亲眼见到的人只有院里那一些,禁军大部队赶到的时候雷云已经消散了。

    或许顾言这个人存在奇异之处,但对此人能驾驭雷电以及从雷中而来的说法,张乘持保留态度。

    见顾言赖在裴霁身边不走,张乘眼中掠过一抹鄙色,至于容貌,宦官之姿罢了。

    顾言是很想走的,不是因为赌气,是朝臣和皇帝议事,他一个无官无职的人留在这像什么话。

    但裴霁很快觉察出了他的想法,两人相握的手放在案桌上,只一个眼神,便让王安贵吩咐内侍将碗筷瓷盘眨眼间收拾了干净。

    顾言:“……”

    刚才他能掐裴霁的麻筋儿迫人松手,现在他敢甩手走人吗还!

    身边的太监侍卫怕是能用看大逆不道的眼神扎死他。

    瞄见裴霁眼中丝毫不掩饰一下的玩味,顾言面无表情,心在吐血。

    曾经的暖心阳光小棉袄去哪了,他家小孩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个心机男,果真时间是把杀猪刀?

    “何事,说罢。”裴霁道。

    张乘率先上前道:“启禀陛下,臣受职审问昨夜抓到的刺客,那刺客一开始死不愿开口,臣使人上刑后才肯说话,但都是一些胡言乱语,无法作为罪证。那刺客是地道的京都口音,豢养刺客组织的幕后者有可能是京都人士,也有可能刺客受过纠正口音的训练,除此之外我们还从刺客的衣料及其随身携带的物品中……”

    顾言自觉脸皮厚,没用多久就接受了事实,继续淡定喝茶。

    喝着喝着他又发现,面前两位不熟悉的臣子似乎都有意将他当成一团空气,顾言挑了挑眉头,倒是乐得如此,愈发心安理得地围观起几人议事来,听闻和刺杀裴霁有关,便也上了心。

    似乎是禁军副统领的张乘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以顾言的鉴人眼光来看,此人专业性很强,是个可用的人才。

    然而他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没多久。

    “那就是什么也没查到?”

    场上氛围凝滞僵冷了一瞬。

    张乘接触到裴霁双目中一如既往的漠然,没有戾气,没有责怪,可那语气明确地告诉张乘,这是裴霁将要杀人前的征兆!

    顾言还没反应过来如此冷若冰霜的语调正出自他的身边,张乘已经忍不住腿软,扑通跪地:“陛下,臣——”

    裴霁截断他的话,看似很随意地凝视着他:“可能是京都人,也可能不是,属于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也可能是刺客界的独狼,衣装缝针乃是蜀绣,却也可能是入蜀后的乔装。张副统领,你告诉朕,除此之外你还查出了什么?”

    张乘在裴霁暗沉的视线下艰难辩解道:“臣有负陛下所望,并没有查出实质性的罪证,但那是时间仓促,臣满怀忠心为陛下格尽职守,绝不曾有过懈怠,请陛下明鉴。”

    裴霁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笑声犹带三分嘲弄,在这静得掉根针也能听见响的主屋清晰可闻。

    张乘意识到了不好,腿脚后缩,颤动的瞳孔往后一瞄,发现门口人影绰绰,皆都如视死人地盯着他。

    禁军不知何时已经包围了这里。

    张乘整颗心瞬间凉透,嘶声道:“陛下!能否告诉臣臣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陛下要这样对臣?!”见裴霁不为所动,那颗被畏惧包裹的心更加绝望,“可是……可是有人进言了臣的不是?臣敢指天立誓,臣对陛下绝无二心!请陛下明察,请陛下明察啊!”说着,大力往地上磕头。

    突然都什么鬼?

    顾言茫然。

    自家小孩突然飞跃成为皇帝已经让他很震惊了,裴霁的突然发难更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往下打量,宫女们缩成颤颤巍巍的一团,王安贵安静如鸡,那位和张副统一道而来的高侍郎跪地不语,整个屋子的人中就他不在状态。

    顾言又看向裴霁。

    男人并没有看他,猝不及防做出这样的举动,没有个回应,握住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顾言只得把头转了回来,理智在说最好什么也别管,事实上好像也没有他能插手的地方。

    静静挺好,他想静静。

    至少在系统提示音响起之前,顾言是这么想的。

    【临时任务:易怒有害身心健康,请消除考试对象的杀意,限时五分钟。】

    顾言:“……”你怕不是在为难我。

    顾言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他熟悉的裴霁,他绝对不会犹豫去接下这个任务。但是他熟悉的人心中会有杀意吗?顾言想起了那个曾经为蝴蝶翩飞而由衷微笑的少年。

    少年当然不再是少年,年轻帝王眉间竖纹凌立,眼中有着排解不掉的肃冷,种种迹象再次提醒他,时光不复。

    顾言明白,没有人能在时间的洗涤下一成不变,他只是忍不住去想,想这五年里裴霁到底经历了什么。

    掌心倏然一空,裴霁微怔。

    他扭头,看见顾言站起身来,对着他作揖、行礼,不卑不亢道:“陛下息怒。”

    裴霁脸上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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