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听说玉虚诸仙都要来西岐,众弟子期待之余也不免松了口气。薛恶虎连日担心兄长,六神无主,一众师兄弟无能为力,只得尽力劝慰,不让他做出什么冲动之事。直到听说道行天尊将至,他才稍稍稳下情绪,转为急切盼望,杨戬等人总算放了些心。之外便有黄天化这样的挣扎于期盼与抗拒之间,想见师父,又嘟囔见了面又要被教训这样那样不对。

    哪吒对此万分得意:“我师父从来不说我!”

    杨戬则是抱着胳膊低头看哮天犬:“师父要来西岐,你怎么办?”

    哮天犬呜咽一声,把头埋在爪子里。

    芦蓬建好,姜子牙留黄飞虎掌管大军,只带了道门弟子,与赤精子、黄龙真人出城上了芦蓬。因众弟子中唯有杨戬入门最久,十三位上仙全都见过,姜子牙便让他守在下面,通传迎候。

    当日广成子与道行天尊先至,赤精子之前传书已经说了韩毒龙被擒,故道行天尊一得广成子书信,立刻赶来。匆匆与蓬上几位真人见过礼,便携薛恶虎到一旁说话去了。

    哪吒下来站在杨戬身边,随口跟他说着话,到底心不在焉。不住往天边张望,念着:“师父怎么还不来?杨大哥你怎么不着急?”

    杨戬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我着急大约也没用……”

    终于见到熟悉的身影远远出现,哪吒立刻冲了上去:“师父,师父你怎么才来?”

    太乙真人收了遁术,一手拉住自家徒弟:“哪就急成这样,为师来得还不算早?这般毛毛躁躁,在这里可有给你姜师叔惹事?”

    哪吒瞪起眼睛:“弟子早听您的话,事事都听师叔吩咐来着,何曾惹事?”

    杨戬此时才走到他们面前,行礼道:“太乙师叔。”

    太乙真人瞧见他,大笑道:“你师父终于舍得让你下山了?”

    “师叔十几年不见,倒来取笑弟子。”

    太乙真人作为玉泉山另一个常客,对他不比黄龙真人生疏,道:“我早就说,你师父自己天南海北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干嘛把个徒弟天天关在洞里不让出门?你也待得住。”

    杨戬文文静静地笑道:“师父只是担心弟子功法未成,行走于外凶险不测,总是关爱之心,弟子岂敢辜负。”

    太乙真人一本正经地点头:“可也是,你师徒俩闭门不出,这九州四海是安生了不少。”

    杨戬也很是正经:“弟子何德何能,不敢掠师叔之功。”

    哪吒听得大笑,太乙真人也忍俊不住,拿手点了点,笑叹:“好一张利口,可是你师父的好徒弟,容不得人说他半句,嗯?”

    杨戬倒不怕他,只是笑:“师叔大量,莫要与弟子计较。几位师伯与姜师叔已在蓬上等候,不如师叔跟哪吒先上去吧。”

    过不到半日,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清虚道德真君陆续而来,上得芦蓬,与同门见礼寒暄,复又与弟子说话,竟有了些热闹之意。之后是慈航道人、惧留孙、灵宝大法师,直到云中子携雷震子到来,诸位真人传示阵图,方始议阵法之精要。

    这般讨论着,直到天色暗下,广成子终于让人把杨戬叫上来,无奈地问道:“你师父又到哪里去了?”

    杨戬也很无奈:“弟子离山前不曾听师父说过要出门。师伯若是着急,不如弟子回山去看一看?”

    广成子道:“你师父要是不在,你回去又能看出什么来。”

    杨戬理所当然地道:“师父很少出门的,即使有事逾日不归,也会留下字来,告知弟子有事往何处去寻。”

    诸位真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一时默然。他们纷纷想起玉鼎真人很少不出门的千余年时光,投书无人回,找人也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

    杨戬不明所以地被他们看着,忍不住道:“大师伯?”

    广成子咳了一声,道:“没事,先不用急,再等等吧。”

    说着话时,就听一人道:“贫道可是来晚了?”

    杨戬转过身,也有些惊喜:“师父!”

    一人拾级而上,宽袍大袖,散发赤足,正是玉鼎真人。他九转玄功已臻大圆满,肉身通明纯粹,动静皆合自然之法。蓬上俱是得道之仙,竟没人感应出他的到来。

    待众人见过礼,广成子问道:“你这又是从哪里过来?”

    玉鼎真人安然盘坐,道:“适往海上寻些东西,归来看到书信便迟了些。”

    虽然模样看上去悠闲了点儿,好歹人是来了,广成子便转而与姜子牙议定次日见阵去会一会那十天君。

    入夜之后,姜子牙毕竟是凡身,且又年迈,已被武吉和龙须虎护着送回城中安歇。诸位真人在蓬中静坐,默运元神。见众弟子都已退下,广成子才把另一件事拿出来问,叫过太乙真人道:“前些时,那东海龙王在宝德门外被打了是怎么回事?”

    太乙真人实在想知道他大师兄深居九仙山是怎么每次都知道得这么快的,口中却不假思索地道:“小徒一时失手。”

    广成子怒道:“胡扯!他借胎成形不过七年,有本事上得了天宫?那隐形符谁给他画的?”

    太乙真人一声长叹,心想你连这都知道还问我干嘛?

    “师兄也说他才七岁,初学做人,言辞无忌,不过一语失当,那龙王手下夜叉就要砍死他。若非贫道将法宝与他护身,此时喊冤的还不知是谁呢。”

    广成子瞪着他:“所以我不说你徒弟,说的是你,混天绫何等威力,他不懂得你也不懂?若非你轻付小儿,他怎会惹上什么龙宫?”

    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太乙真人心里其实早有悔意,早知如此就该在哪吒出生时就抱回山去。偏想着要他学几年凡人生活,又怕危险将法宝与他护身,就弄出这么多事来。

    广成子见他不说话了,才缓了口气道:“不过哪吒舍了肉身,这恩怨也算了了。贫道已请南极师兄代为解说,事情到此为止。那龙王也该好生管束手下,若不知收敛气焰,还抓着不放,你就随意吧。”

    太乙真人毫不意外,广成子向来是把事情首尾都收拾好了,才放心来教训他。说得堂皇,心都不知偏哪儿去了。

    这事过去不久,玉鼎真人近年深居简出,很让他大师兄欣慰,故而还不知道。在旁听了半天,有些不解:“区区水龙,特鱼虾之长耳,为何如此顾忌?”

    太乙真人道:“师兄不知吗?那四海龙王已受了天庭册封,为行云布雨之神。三位教主方与天庭共立封神榜,总不好随意斩杀。不过若知我那徒儿冲动至此,当时也直接杀了,省多少事……”

    玉鼎真人“哦”了一声,想了想,闭上眼睛:“罢了,贫道不管天庭之事。”

    太乙真人对于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的对话有些茫然,玉鼎师兄他什么时候还多出这样的习惯了?

    广成子却不禁勾起另一番忧心忡忡:这话……他该不是早几百年就想好在心里,专等他家杨戬什么时候把南天门劈了之后拿出来说的吧?

    次日将要出阵,诸位真人才发现还有一事未决。姜子牙自知位浅,眼下又是道门之争,自然诸事听大师兄广成子吩咐。而广成子则以为自己等不过前来相助,不可逾越主帅之上,故而十分客气,只等姜子牙发话。两人刚刚发现原来彼此预想的不一样,正在蓬上推让。

    众弟子侍立阶下,着急之余也听得好笑,忽闻半空中一声鹿鸣,抬头望去,便见一道人乘鹿自天上飘然落下。

    来人形容陌生,行至也无惊人,然细观之下却是神光澄澈,仙骨隐然,周身祥云瑞霭隐隐浮动,修为断然不在诸位真人之下。杨戬见不认得,便待迎上动问,忽见哪吒看着那人,神色却颇有异常,心中奇怪,道:“你认得?”

    哪吒一怔,也奇道:“杨大哥你不认得?”

    匆匆不及多说,他略一犹豫,低声道:“是灵鹫山圆觉洞的燃灯老师。”

    杨戬微微挑眉道:“原来是他。”

    他们低语的工夫,芦蓬上诸位真人已经迎了出来,广成子当先行礼道:“燃灯老师如何到得此处?”

    燃灯道人也还礼道:“圣人已知两教之冲突,闻截教在此摆阵与子牙公为难,特让贫道少助微力。来得冒昧,还请诸位道友莫要见怪。”

    广成子道:“得老师赐教,是我等之幸。贫道与子牙正为何人堪能主持大局为难,老师此来正可为我等领袖,何言冒昧?”

    燃灯道人道:“子牙公之意……”

    姜子牙欠身道:“唯候老师指教。”

    “如此,恕贫道不自量力了。”

    不算暗中的交手,这也只是第二次与十天君对阵,不过这一次玉虚宫诸位真人齐至,自是轮不到三代弟子上前交涉。燃灯道人与云中子、太乙真人、清虚道德真君等凭目看阵,与云中子做成的阵图对照,时而屈指掐算,交谈数句。

    杨戬在后面与哪吒私语:“这位燃灯老师擅长阵法?”

    哪吒摇头道:“不知道。”

    杨戬奇道:“那你是如何认得他的?”且瞧上去对他还颇无好感。

    哪吒冷着脸道:“巧得很,家父正是拜在他的门下。”

    这句回答大出杨戬意料,转念便想到哪吒似乎的确从来没提过他父亲,连与他两个哥哥在一起时也极少谈及家事。按说以他们的年纪,父母即便是凡人也应当都在世才对。

    他最是心思玲珑的人,虽不知有什么内情,口中已自然而然地转了开去——不是他不想问,金吒、木吒可就站在旁边呢——“说起来,我下山前闭了几年关,也有许久不曾去探望母亲了,来西岐也还没跟她说。”

    哪吒十分意外:“杨大哥双亲尚在?”

    杨戬摇头道:“先父过世多年了。”

    这回轮到哪吒稀奇,玉鼎真人数千年只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太乙真人对此没少好奇,跟哪吒也不止提过一次。他知杨戬入道门总有几百年了,以常人论,俗缘早该断了。他母亲若还在世,须是有些来历。杨戬容貌不过少年,道法必定十几岁便已有成,那他被玉鼎真人救起之时最多十三、四岁。既有这样一位母亲在,为何会孤身被人追杀,落到那种地步?

    以玉鼎真人和太乙真人的交情,两人都没想到自己说的事对方竟然一无所知。愕然对视了片刻,决定这个话题最好以后换个时间地方再聊,姜师叔已经在瞪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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