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辕上的两个人, 右边一个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看不清面容, 左边一个爬得艰难，手脚并用不说，还借助上了额头, 一颗脑袋埋在那里, 只露出个顶。那顶……在月光下油亮亮的，闪闪放光。
夏东溪：“……”
“是你们？”他好好的憧憬被打断，心情并不愉快, 沉着脸问, “这是在干什么？”
听到夏东溪的声音, 秃头像是等来了救星, 大叫：“他不让我们上车！”
小明星也大叫：“乌漆嘛黑的，你们拦在路上, 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他两只手抱着根长长的柴火, 像是临时从一边倒翻的拉柴车上拾过来的, 柴火有点重, 他抱得有些艰难，勉勉强强举高了对准前面：“再说了, 我的车, 上不上的，也该是问我，哪有你们这样霸王硬上弓的！”
“哪里霸王了！”秃头的声音更响，“你看到我们在前面挥手, 还把车赶这么快，怎么着？是想从我们身上压过去啊？”
“啪——”，小明星把树枝重重扔在车板上，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嘿，碰瓷儿嘿！上下嘴皮子一碰是不要钱是吧！你——”
让这两个人吵下去，吵半天也不会有结果。夏东溪皱了皱眉，喝道：“行了！”
秃头立马就变了张脸，可怜巴巴道：“东神——我们真的只是想搭一下车。”夏东溪的马车就停在一边，小明星被他们把住了车辕一时半会儿的也提不起速度，秃头心下大定，松开爬了一半的脚落回到地面上，站直身体，脸上肌肉动了动，又露出那种讨好的笑：“您也看到了，我们的车出事情了。”
拉柴车倒翻的样子很有车祸现场的既视感，夏东溪不置可否，神色平淡如水，问道：“怎么会这样的？”
“跑了！”另一边的大波浪也支撑不住了，落下地，把披了满脸的头发狠狠一撸，都给捋到后面，露出一张气得通红的脸，“原本走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套在牛脖子上那东西突然就断了，一点征兆也没有！我们还想着看看能不能修呢，拉车的那头牛就发起疯来。”她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有点心有余悸：“低着个头，拿牛角对着我们，后来，撒丫子就跑了！老牛——我看根本就不老，跑起来，都能赶上你们这马了！”
“往前面跑了？”
“不是。”大波浪示意过来的方向，“往回跑的，一眨眼就不见了。亏我们还一人交了五百积分……”絮絮叨叨半天，她忽然发现小明星脸色不对，声音不由地一顿，问道：“有……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没有看到那头牛。”虽然躺在车里，但外面的动静夏东溪一直是关注着的，一头体型庞大的牲畜经过，他不可能没注意到。至于两边，这里的林子里树种奇怪，树叶全都是贴紧在树干上的，并不像现实世界里那样有枝丫横展，所有树一棵紧贴着一棵，两棵间的空隙够一个人通过，却绝对过不了一头牛。
牛不可能进林子，也没在路上……
大波浪想了想，后背上一阵发凉：“消……消失了？”
秃头一个激灵，忽然一把又抱住了车辕：“不行，不行，你们一定要带上我们，不能把我们抛在这里！”
他抱的是小明星的车，眼睛盯着的却是夏东溪。
小明星被他气笑了：“凭什么！”
“线索，凭线索！”一边的大波浪忽然叫道。
“你刚刚藏着东西没说？”小明星更气了，撩起一脚把不顺手的柴火踢下车，反手抓起缰绳，怒道，“都滚开！”
“不是，不是刚刚的线索，是以后、以后的！”大波浪也学秃头一把抱住了车辕，“你听我说。刚刚，我们八个人有八条线索，我猜在下一个岔路口，我们依然会得到八条线索。”
“那又怎么样？”
“线索是指路的，但是得到线索后，是需要时间分析的。”大波浪语速飞快，“你也看到了，刚刚走路的那个人，是卡着倒计时到的，他的那条线索说出来后，我们就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思考了。一个人问题还不大，如果再加上我们两个，那就是三个人三条线索，要到最后的十分钟才能知道。如果三条线索都很关键，你觉得，你有没有把握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分析出对的结果？”
小明星有些松动，但依旧冷哼道：“你不行，不要觉得别人也不行。”
“那早一些也是好的，是不是？多一点时间，总比时间不够好，是不是？”大波浪哀求道，“搭我们一程吧，我们不是‘那个人’，不会害你，我们只是想去到终点，和你是一样的、一样的……”
大波浪是女人，哀哀求着的时候很是有几分楚楚可怜，小明星有些不自在，勉强寻了个茬：“这一程路未必和上一段一样，再说了，只要你们走快点，也未必就只剩下十分钟。”
“也有可能是一样的，是不是？”大波浪指秃头，“他可能还好。我……我不可能比壮年小伙子走得快的，很大可能要更慢些。万、万一我赶不及……”
她是死定了，而其他人……也会少得到一条线索。
小明星迟疑着，转过头去看夏东溪。
“田田不喜欢陌生人。”夏东溪坐在赶车的位置上，他的身后车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叶田田在里面一直没有现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摆得十足。“我的车不载人。”夏东溪说，他整个人淡淡的，“至于你——你自己的车，自己决定。”
小明星拿不定主意，想了半天，整个人都烦躁起来，最后一扔马鞭：“行了行了，上来吧！”
秃头和大波浪两个人都是大喜。
小明星站在车上，抬高了下巴，把马鞭踢向秃头：“先说好啊，你们两个赶车，不许进后面，谁进来，我就对谁不客气！”
“是，是！”秃头和大波浪答应着爬上车架，果然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车头的位置。
小明星摆摆手，指挥道：“走吧走吧，我们走前面。”
“行哎！”秃头望空甩了下马鞭。
“啪”一声，车子没动。
小明星原本都撩开车帘了，又回过头：“干嘛？不会赶车啊？”
秃头脸色难看：“它……不走。”
拉车的马甩蹄子踢了两下，回过头，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咴聿聿——”，像是嘲讽。
大波浪脸上也黑了一层，建议道：“要……要不你抽它身上看看？”秃头咬咬牙，一鞭子直接抽到马背上。
“聿——”拉车的马痛嘶，头一低，原地蹦了几蹦，小明星被颠地抓住车厢的顶才站稳，怒道：“你们两个蠢的吗？”
“走开！”他走过去，挤开秃头，抢过他手里的马鞭，“你们的牛不是也这样被你们给打走的吧？”他安抚地拍拍前面的马背：“来，我们走。”
老马回过头，舔了舔小明星的手，马头歪一歪，一对眼珠子黑漆漆地对准了秃头，“噗”一下吐出口口水，直接喷到秃头的脸上，再一歪，“噗——”又是一口，这下吐的是大波浪。
小明星：“……”
无语一阵后，他下逐客令：“你们也看到了……这不是我不让你们坐。”
又是一阵沉默，最终秃头和大波浪还是爬了下去。
拉长的马一声长嘶，也不用小明星甩鞭子，欢快地撒开蹄子，“嗒嗒嗒”地就跑走了。夏东溪目不斜视，赶着自己的马车跟了上去。
两驾车的身后，秃头和大波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小明星放缓车速，候着夏东溪上来，控制自己的车走在他边上。他一对桃花眼斜飞，轻瞟夏东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夏东溪不答，反问他：“你又是为什么答应放人上来？”
“坏人只有一个，三个人同行，二对一，没危险。”
“哦？”
“再说了，不还有东神你在吗？”小明星眯起桃花眼，笑容真的和狐狸有几分相似，“真有事的话，你不会袖手旁观。”
“这么肯定？”
“其实啊，旁观也没关系。”小明星学夏东溪，也一脚跨在车头上，他的身材和夏东溪相似，都是身高腿长，同样的坐姿却比夏东溪多了一份刻意。“老虎肯让狐狸在身边，就已经是照顾。刚刚那两位发现车不走，却没想着试试把我掀下去，看的是谁的面子我还是知道的。”小明星嘻嘻一笑，说，“谢了！”
夏东溪盯了他几眼，没从他的神情里发现异常，收回视线，淡淡道：“与我无关，我什么也没做。”他提缰绳拉马，车子慢下来。
这是不准备再聊下去了。
小明星又是嘻嘻一笑，也不多话，识相地催马前行，不一会儿就跑到了前面，再次保持起一前一后的距离。
“你怀疑他？”夏东溪钻进车厢的时候，叶田田是醒着的，她一双眼睛明亮，完全不像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
夏东溪沉思，摇头：“这个人我以前没有见到过，他这样的外表行事，在这里也不该是寂寂无名……这个人，应该是新上来的。通常来说，新人会更加谨慎些，不会让别人随意接近，更不会在明知对方可能有问题的情况下，还让人坐上自己的车……”停了一下，他又摇头：“但新人也会比较容易心软。田田——这个人有时候好像冒冒失失，有时候又表现得很精明，我看不透他说的做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叶田田沉眸回忆，半晌也摇头：“没有破绽。”
“才第二天……”夏东溪仰面躺下去。“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他曼声道，“田田，再睡一会儿吧。该来的，到该来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月落日出，这一次，路边果然不再有卖吃食的人。道路两边林木一棵一棵层层叠叠，永无尽头。
黄土路漫漫，走得人心情烦闷。
到了晚上，见到岔路口的时候，小明星几乎是要欢呼了：“到了，到了！”
路口比前一天少了几个人，只有玫瑰纹身、黑衣女子和宋修在。
宋修看到他们像是也很开心，远远地就打招呼：“来啦？”
这么一反常态？
夏东溪心头警铃大作。
果然，宋修无视前面的小明星，径直把目光投向了他：“想不想听听我这次的线索？”
他浅色的眼睛里有一层诡异的笑意浮动：“和你有关哦……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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