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小说:公主与权臣 作者:樵牧
    因为安定伯一家不过一个多月之后便要离京,所以宋禧的婚事办得极其匆忙。

    不过第二天,罗家的聘礼便抬进了宫中,皇帝没管,只将聘礼随宋禧处置,算是给她留一点财物傍身。

    宋禧叫魏晴将那数十担的聘礼锁进了她望舒馆的小私库。

    魏晴委婉地劝她:“还是带去安定伯罗家吧”。

    毕竟她将来也是没机会再回宫了。

    宋禧无所谓地道:“就先这么着吧”。

    对于宋禧的大婚,宋禧本人不太欢喜,但是有人比她欢喜,那个人便是韩贵妃。

    宋禧瞧着她眉梢眼角的喜悦,倒是有点怀疑即将成为新娘子的也许是她韩贵妃?

    其实,原本韩贵妃的肚子已经大了,皇帝是断没有让她来操办宋禧婚事的道理。但是她自动请缨,缠磨了皇帝好些时刻,许是病中的皇帝被她缠得烦了吧,便准了。

    她看着宋禧眼睛,笑得满目灿烂:“公主放心,本宫会帮你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大礼的,祝愿公主与那罗公子百年好合,一世不离”。

    宋禧正躺在檐下的躺椅上头晒太阳。

    这几日天气已经好了许多,连日的晴天终于将早春迟到的暖意捎了些许来,宫人多数都换上了稍薄的春衫,宋禧却还是罩着宽大的冬衣。

    她以手遮阳,眯着眼睛看向韩贵妃笑意融融的桃花面,然后道:“多谢娘娘,劳娘娘费心了”。

    韩贵妃牵唇冷笑,拂袖而去。

    魏晴这些日子,却总觉得心里头有点慌慌的,她看了一眼宋禧身上宽松的裙袍,然后低声道:“公主,该到午膳时辰了,奴婢扶您去用膳吧”。

    宋禧点了点头,然后搀着魏晴的手慢慢进了屋子。

    她的房内已经摆好了饭。

    宋禧在桌边坐下,看了一眼,皱眉:“都是这些”?

    她拿筷子拨弄了一下碗碟中的蹄髈,又挑起一根鸡腿看了看,眉头皱得更深了:“油腻的很,谁吃这个?魏晴,你去小厨房,叫他们给我做几道清淡的来”。

    魏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劝道:“公主,您这些日子越发瘦了,身子又总是乏力,可该好好补一补才是”。

    说着,她挑了几节鳝段布于宋禧面前的小碟子中。

    宋禧沉着脸色将那鳝节看了一时,将碗筷一推:“不吃了”。

    然后转身朝里间走去。

    魏晴愣了一下,赶紧放下筷子,追上去,小声道:“公主可是胃口又不好了?总是这样也不成,奴婢去太医院给您请个太医来看看脉吧”。

    宋禧顿住脚步,回首看她:“不必了,没见着宫里多少人瞧你主子我不顺眼吗?何必多生事故”。

    魏晴摇头不赞同道:“公主您身子不舒服,请个太医来瞧瞧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旁人如何能说什么”?

    她也不待宋禧再说话了,转身自顾跑去请太医了。

    等待魏晴领着太医回来的时候,室内静悄悄的,魏晴问侍候在边上的小宫女:“公主呢”?

    小宫女指了指内殿,小声道:“公主已经睡下了”。

    魏晴盯着已经放下的床帐,然后小声地与太医请求道:“公主已经歇了,能不能劳烦大人稍侯片刻”。

    这个稍侯,一侯就侯到了天色擦黑,宋禧的床帐仍然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太医黑着脸色走了,魏晴跟着赔不是赔了一路。

    二月二十日,天气不大好的样子,阴沉沉的。

    也不妨碍宋禧的婚礼正常举行。

    韩贵妃原本说要给她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可今儿,风光没有,热闹倒是有。

    一大早她的望舒馆便挤满了人,几乎整个宫内的女眷全都挤过来了,宋禧觉得韩贵妃是请他们来看笑话的。

    宋禧自个儿是觉得无所谓的,就是觉得太吵了。

    吵得她画眉都给画歪了。

    宋禧抿唇端详着镜子里头画得歪的眉,然后将眉笔重重地往妆台上一放。

    今日里,韩贵妃没有给宋禧安排梳妆娘子,都是由宋禧主仆自己动手。

    魏晴正站在身后为她梳发,从镜子中对上宋禧的眼睛,问:“公主你怎么了”?

    宋禧揉了揉抽疼的额角,道:“魏晴,你把这些女客请到西边跨院去坐吧,吵得我头疼”。

    魏晴放下梳子,往外殿看了看,有些为难,但还是举步过去了。

    韩贵妃正端庄坐于主座,与众人闲话,魏晴走到她身侧,压低了声音同她小声请求了几句。

    没料到,韩贵妃只挑着纤细的眉毛,往室内看了一眼,并未为难,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打发了众人去了。

    韩贵妃伸手摸了摸歪靠在她身边的宋妍的头发,笑容嫣嫣:“我们今儿还没跟你六姐姐道喜呢,走,跟母妃去同你姐姐道喜去”。

    宋妍点点头,却并不放下手中捧着的点心碟子,一边啃着栗子酥,一边走到里间,笑嘻嘻地冲宋禧的背影道:“妍儿恭喜姐姐大婚,祝姐姐与姐夫花好月圆,天长地久”。

    说完,抿唇而笑。

    宋禧重新拿起眉笔,对镜扫眉,淡淡道:“承妹妹吉言”。

    闻言,宋妍眉头微竖,似有恼意。

    韩贵妃按住宋妍的肩膀,安抚了一下,然后款步走到宋禧身侧,她弯腰从镜中打量着宋禧的脸。

    那是一张嫩生生的娃娃脸,白净又秀气,清透而无辜,看起来较同龄人仿佛要小很多,天生是得人怜惜偏疼的样貌。

    她很会长,专捡皇帝最好的地方长,尤其那一双漆瞳,像极了她的父皇!

    韩贵妃自来是极其讨厌宋禧这双眼睛的,讨厌这眼睛看她时候的神情: 轻蔑,高傲,目中无人!

    韩贵妃出生不好,她出生于韩家!

    韩家从来名声不好,自先帝的时候便为人所不齿,暗地里被人耻笑为色臣之家,他们于社稷无甚贡献,却从来最善投机,攀附,谄媚。

    他们韩家人多数样貌极好,女子存在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笼络男人。

    她当初进宫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

    她进宫的时候只是个宫女,因为颇通文字,又会装乖巧,被先皇后看中,提到了身边做女史。

    先皇后出身真正的名门世家,是照着最贤淑宽仁的淑女模子培养出来的。

    她看不出韩贵妃的野心。

    但是她的女儿宋禧公主却似乎长了一双可以洞彻人心的眼睛,一眼看穿了她的内心。

    所以宋禧公主自小就与她不对付,明里暗里专门为难她,防她如防贼一般,生怕她靠近了她的父皇。无论她如何勤勉侍奉,恭谨应承,都无法讨好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许久以后,她终于如愿爬上了皇帝的龙床,并为皇帝诞下了一公主,可即便这样,仍然改变不了她轻贱的地位,改变不了为人所不齿的人生。

    尤其是这位禧公主,瞧她的眼神却似越发轻蔑了。

    韩贵妃眯着眼睛,于镜子中对上宋禧的双眸。

    她想:她可真是讨厌她这双眼睛啊!

    而如今,这双眼睛瞧着却好像暗淡了许多,似乎经过积年岁月磨蚀终于寂灭了曾经灼灼的神采,变得枯井一般空洞!

    韩贵妃心中很是欣慰,于是笑道:“瞧着公主脸色不太好,可是对于这桩婚事,觉得委屈了”?

    “其实”,韩贵妃亲自接过魏晴手中的梳子,与她抿了一下鬓角松散的发丝,“你替你妹妹嫁了,倒也不算委屈”。

    “你说什么”?宋禧于镜子中看着她。

    韩贵妃声音懒懒的,像是闲话家常一般,“我说你的亲妹妹”。

    说完,她一偏头,朝外示意:“你看是不是她来了”。

    宋禧定定回首,正见从外头进来了一个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子单薄的很。

    进了门槛之后,她便不再动,只半垂着头,安静地立于门边。

    韩贵妃歪头兴致勃勃地瞧着宋禧的神色,见她那双令人憎恶的眼眸中终于漫上了些许水汽,她笑道:“都四年没见了,蓁公主也长高了许多,没想到禧公主竟然还能认出”?

    “公主你还不知道吧”?韩贵妃怀着身子,不能久站,于是着人搬来了椅子过来,就势坐到了宋禧的身旁,“当初安定伯家的罗二公子看中的可是你妹妹”。

    韩贵妃把玩着精描蔻丹的手指,慢慢道:“年前卫国长公主回京,于公主府设宴,请了许多人去,本宫也带你妹妹一道去了,啧啧”她摇头惋叹,“现在想想,那一日若本宫没有带蓁公主去赴宴就好了”。

    “当日宴中那罗二公子似是喝了酒,不知怎的竟然闯到了内殿,差点非礼了蓁公主”,韩贵妃斜着眉眼瞧着宋禧,“这事闹得不大不小”。

    说不大,是因为宋蓁毕竟是个失势的公主,死活也没人放在心上,说不小是因为宋蓁毕竟还是个公主,皇家体面还是不能不顾的。

    “本宫原本想着,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将蓁公主嫁给那罗二公子也就罢了!安定伯一家子还跪在太后那里请罪呢,毕竟他一家也是你父皇的肱骨良臣,马上也要到地方上任,总得安一安他们的心不是?但是,你猜后来怎么着”,韩贵妃掩唇而笑,“那日晚上,你妹妹跪到本宫面前哭求,求本宫别将她嫁过去。我问她,那怎么办呀”?

    韩贵妃瞧向站在门边的宋蓁公主,却见她头埋得更低,手指攥得紧紧的。

    韩贵妃启唇:“她说:嫁我姐姐过去吧!把我姐姐嫁过去想必更合娘娘的心意”!

    “更合本宫心意”?韩贵妃笑得花枝乱颤,然后摇头叹息:“你们这些傻孩子啊,这哪里是更合本宫心意呢?分明是解了禧公主的困局啊!禧公主年龄大了,又可怜有了那些个遭遇,将来在婚事上想必也艰难的很。本宫原本也是为禧公主的终身大事发愁了好些日子!如今这不是现摆着送上门的婚事吗?罗家这回理亏,将禧公主嫁过去,也不怕他家不应。如此,两方都有了台阶下,也都安心了,岂不正好”!

    她说得有些口渴了,于是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啜了一口,然后看向宋禧:“本宫可是一番心思都在为你们姐妹着想,公主可万不能辜负本宫这一番心意啊”。

    宋禧转身,点了口脂细细抹于唇瓣,淡淡道:“娘娘放心,您这一番心意,宋禧会铭记于心”。

    韩贵妃唇畔的笑意略收,眸中渐渐现出一点恼意来,她从来最恨宋禧这般淡漠轻蔑的姿态,好像她是跳梁小丑,挑衅了半天,结果人根本不拿正眼瞧她。

    她阖了一下目,顺了顺心气,然后伸手:“扶本宫起来,里头太闷,本宫去外头坐坐”。

    身边跟随的大宫女赶紧来扶,韩贵妃却一摆手:“你这脏手,才沏了茶,不要你扶”。

    大宫女垂眸看了一下自己干干净净的手,但还是很规矩地退下了。

    宋禧还没反应过来她又在闹什么名堂,却见方才埋头门边的宋蓁忽然迈步过来,很自觉地扶起韩贵妃。

    宋禧皱眉由镜中看着,却见宋蓁小心翼翼地将韩贵妃扶到外间坐下。

    韩贵妃抬眸瞄了一下桌上的果盘,淡淡道:“本宫想吃核桃了,蓁公主与本宫剥些吧”。

    宋蓁立马道:“母妃您稍等,我去拿钳子”,然后便殷勤地起身去找钳子。

    “等你找来了钳子,本宫便不想吃了”,韩贵妃淡淡道。

    宋蓁的脚步顿住了,她回首赔笑:“我立马给您剥”。

    说完,她蹲于韩贵妃身旁,当真徒手剥起了核桃来。

    宋禧顿住了梳发的手,由镜子中,怔怔地盯着宋蓁的动作。

    ——才剥了四五颗核桃,她那嫩葱一般的指甲便断了两根,指头沁出了些血渍来。

    过了许久,宋蓁捧起小银盘,将满盘的核桃仁俸与韩贵妃:“母妃,剥好了”。

    韩贵妃拧着眉头,嫌弃地看着她血淋淋的指头,然后将盘子往边上一推:“倒胃口,不吃了”。

    宋蓁手疼没拿稳,盘子一倾,撞上了依偎在韩贵妃身旁的宋妍。

    宋妍正捧着茶水,不妨这一撞,将茶撒了一身。

    宋妍怔怔地低头看向自己才缝制的新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抬起震怒的小脸,甩手便是狠狠的一巴掌抽到了宋蓁面上:“你是要死了吗?碟子都端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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