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三十五)

    乔安捏着那颗药丸, 沉吟片刻,转过头去。

    李稷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披着一件外袍, 靠坐在床头,身影清瘦俊逸,侧脸看来的目光像清朗月色下黑亮的湖面, 沉静又柔和。

    他嗓音有些沙哑,却很温柔“怎么起来了”

    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乔安看着他, 侧过身,背靠着桌角, 不动声色用指甲抠下一点点药丸粉末, 然后把药丸重新推回刚才藏着的位置。

    她站直身体, 随意拢了拢领子,拎起旁边的水壶,不在意说“渴了, 喝点水,你要也来点吗”

    李稷看了一眼那水壶,却说“放了一夜, 水是冷的,我让人送热水进来。”

    “哪有那么矫情。”

    乔安意有所指“之前刚叫了热水,现在再叫,让别人误会了什么,多不好啊。”

    李稷愣了一下, 像是也想到了什么,耳颊瞬间漫上霞红, 微微垂着眼不说话。

    乔安往日最稀罕他这个安静害羞的样子。

    她会笑眯眯走过去, 抱住他的脖子, 说着各种甜言蜜语调戏他看他脸红,看他被逗得手足无措、羞耻又隐隐欢喜的可爱样子。

    但是今天,乔安突然就没了这种兴致。

    她慢慢走过去,走到他旁边,定定盯着他看。

    李稷察觉到她的异样,脸上的烧红微微冷静下来,抬头看她“怎么了”

    乔安看着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脸,又往后滑到他脖颈,手掌半笼着,指腹微微压住他后颈的穴位。

    李稷被她压得后颈发麻,不自觉地仰了仰头。

    “你的脸好白。”

    乔安凑近了一些,认真打量他“是伤还没有好透,所以还没有养回来吗”

    她的指腹一点点用力,薄薄的指甲若有若无划过他的皮肉,轻轻浅浅的疼,随之是瞬间蹿上头皮的剧烈的酥和麻,说不上是威胁,还是调情。

    李稷眼神发黯,喉结微微滚动,像是被灌满了烈酒,他扬起头,半阖着眼,似醺到微微晕眩。

    “是。”

    他嗓音越发沙哑,低低说“别闹了。”

    “我没有闹。”

    乔安认真说“我很怕我带着你胡闹,结果给你闹得肾亏伤身了,那我罪过可大发了。”

    李稷神情越发羞耻,他闭上眼,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是呵斥还是讨饶“不要胡说”

    “好吧,我不说了。”

    乔安手指更加用力,贴着他的脸,蹭了蹭,像是不经意地说“但是你不要骗我哦,否则我会很生气的哦。”

    李稷阖着眼,已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额头抵着她的侧脸,唇色艳红如血,喘出长而烫的呼吸,有如实质般勾挑涌动在她脸颊耳畔“嗯”

    乔安侧了侧脸,看着他被熏得迷离霞红的眉目,唇角含笑,眼神却渐渐冷下来。

    战局胶着了大半个月,楚王军队反击的来势汹汹,李稷一再下令避让,让楚王军队士气愈发张狂。

    就在这个时候,李稷暗中下令,与辅国公合谋在落霞山设下圈套,大张旗鼓围攻附近的城池,并做不经意间将大军停驻在落霞山角的峡谷中,连营十里,正是战场上最适宜火攻的阵型。

    楚王军队果然上了当。

    楚王生前专权多疑,对于身边人甚至是自己的儿子都颇为忌惮,对于自己人都爱用合纵连横、制衡分权那一套,以至于楚王军队中向来各方势力复杂,而楚王突然病重身死,都没留下给世子铺路的机会,世子殷云晏还没有完全掌握父亲的势力并建立不可动摇的威望,李稷就早早暗中派人在鱼龙混杂的楚王军中拉拢挑拨,成功让楚王军队中生出波澜。

    比如这次,殷云晏倒是狡猾多疑,即使有被李稷特意暗中送去的“熟悉地形的山民”带路,也没有上当,严令三军不得轻举妄动;但是楚王麾下原本的几员老将却早已或多或少的生出异心,不服殷云晏的指挥,向来被殷云晏刻意打压,又被接连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深觉这是个夺战功的机会,大有可为,听到殷云晏决然反对的命令,心中不忿,暗中合谋,争先恐后趁夜自私调兵冲上落霞山,意图绕过山从后路包抄朝廷军队,杀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夺一个头功,彻底将殷云晏的威风压下去。

    等殷云晏知道的时候,李稷已经将其中两员大将的头颅从山顶扔到了他的大军前。

    殷云晏从未受过如此耻辱,他勃然大怒,亲自率领大军杀开围着山的防线,意图和山上的军队里应外合,直接吃掉李稷的包围圈。

    李稷抓住机会,将之前早早埋在他军中的钉子爆出来,在两兵交接时直接引发兵变,趁乱剿灭山上残留的守军诱饵,将殷云晏的军队困在山上,同时放开挖掘好的河道,借着河水的冲势,将整座落霞山生生用水围困了起来。

    这一套连环计,乔安不知道李稷准备了多久,光是那条被生生挖转向的河道,就绝非十天半月的工程。

    她现在没有兴趣关心这个,她正拽着方愈。

    方愈快崩溃了“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有鬼了。”

    乔安毫不客气“那药丸子就是你搓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特意闻过,里面好几味药材都是按照你的习惯配的。”

    方愈刚想狡辩,乔安阴飕飕说“你知道我的脾气,你要是光和他狼狈为奸,糊弄我,再不老实交代,我连你带他一起收拾。”

    方愈打了个哆嗦。

    他看过乔安收拾李稷,真他妈的狠,李稷之前那多么一个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家伙,愣是被她调教得比小绵羊还乖,被她指着鼻子骂都不敢吭声。

    方愈真是怕了她了。

    左有李稷右有这凶残的母老虎,方愈心里苦,他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招惹上这两人。

    方愈深深吸一口气,无奈说“行,你想问什么”

    乔安直接问;“李稷身体怎么了”

    方愈并不奇怪,乔安医术不比他差,又和李稷朝夕相处,他早知道瞒不了多久。

    如今她已经发现异样,方愈也就管不了李稷的警告了,坦白说“他生了病,气虚,喘咳,严重时甚至呕血,病了有一阵了,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因为旧伤和情绪激荡才身体不适,还给他调养了一阵,但是这次他中箭负伤,我才发现情况远比我想象得严重”

    “我发现,他那心疾”

    方愈深吸一口气,才极艰难说“我没见过,也治不了。”

    乔安心里一沉。

    “你发现了异样,应该也悄悄给他诊过脉吧,也发现了吧。”

    方愈苦笑一声“他的脉象除了气血虚弱,什么也诊不出来,但是他的气血就是日渐的耗尽,他的气力和身体也日渐虚弱我甚至觉得,哪一天他的心脏就会停跳,而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乔安从来没见过方愈这样颓然无力的模样。

    她沉默了很久,冷不丁说“我记得,我身上的寒毒,本也是不可治的。”

    方愈怔了怔。

    “我的寒毒自己都治不了,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但是那次我从洪水中昏迷醒来,身上的毒竟然就解了。”

    乔安轻声说“李稷那会儿说,是你救的我,我似乎至今都没问过,你是怎么救的我”

    方愈默然片刻,苦笑“他不让我告诉你,但其实不是我救的你,我没有那个本事,是李稷,李稷他早早让我去岭南密地找到了一种救命的秘宝,是一颗莹白色的珠子,李稷说,那是雪魄珠,是一种起死回生的神物,他让我把珠子喂给你,你身上的毒便渐渐消了。”

    “雪魄珠”

    乔安动了动唇。

    李稷怎么会知道这种能救命的珠子又怎么会未卜先知让方愈去寻找。

    这其实不难猜,乔安一猜便知,这雪魄珠大概是他前世发现的,也许在前世被他意外得到,曾救过他的命。

    这一世,他提前让方愈去找雪魄珠,大概是想先准备好,将来给自己治病;结果珠子刚到手,他就塞给了她,先救了她的命。

    “当年我若是及时拦下他,但凡把那珠子留下一点粉末,能研究研究就好了。”

    方愈苦笑着“我救过那么多人,到头来竟然救不了自己的兄弟”

    乔安“如果照这样下去,他还有”

    她嗓子干涩得厉害,吞了吞喉咙,才哑声继续“还有多久”

    方愈沉默了半响,哑声说“约莫还能有一两年吧。”

    一两年。

    乔安闭了闭眼。

    太短了。

    他还那么年轻,他还刚刚报了仇,登上帝位,还没来得及一展宏图、实现自己的抱负,还没有在史册留下光辉浩大的一笔,怎么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呢

    方愈看她脸色难看,故作轻快,试图安慰“其实也不一定,我们俩一起商量着给他调养,应该能有转”

    乔安突然说“我吞了雪魄珠,如果雪魄珠真的有起死回生的神力,是不是我的身体里也可能残留着那种力量”

    “什么”

    方愈愣了一下,迟疑着“你是什么意思等等”

    他渐渐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乔安垂下眼,神情出乎意料地平静“连转世重生都可以,起死回生,也不只是异想天开。”

    方愈觉得她这个样子莫名让人发怵,他顾不得“转世重生”那种惊世骇俗的言论,厉声试图阻止她那些可怕的念头“就算真的有那种神力,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可以改动的,你不要胡来我和李稷都不会同意的”

    “着急什么,我又不是去死。”

    乔安越想越通,彻底若无其事“反正他都要死了,死马当成活马医,万一运气好能苟出一条命呢”

    方愈“”

    方愈以为她是在怒极反笑的开玩笑,但是发现她表情居然真的渐渐轻松起来。

    方愈震惊地看着她“你、你认真的”

    乔安对他笑了笑。

    “来,你将功赎罪的时候到了。”

    乔安对他勾勾手指,轻描淡写“敢帮着他一起骗我,呵呵,你最好听我的,否则在他之前,我先打死你哦。”

    方愈“”

    方愈看着乔安欢快的笑脸,生生打了个寒颤。

    李稷回到营帐,刚放下佩剑,方愈就悄悄掀开帘子进来。

    李稷随意看他一眼,一边解袖口的护甲,一边低低说“我的药丸没了,你再给我一些。”

    方愈一瞪眼睛,张嘴刚想说“前两天才给你怎么又没了”,低头看见手里的药碗,又生生咽了下去。

    “那个药丸先不吃了,我研究出来了一种新药。”

    方愈端着药碗给他,含糊说“新配的,你喝这个试试。”

    李稷看着那泛着热气的汤药,本没有怀疑什么,端过药碗正要喝,突然隐约闻到一丝甜腥气。

    他每天战场上腥风血雨,自然闻得出,那是血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有血”

    方愈瞬间心虚,强作镇定“是,放了点麋鹿血,做药引子补气的。”

    李稷“麋鹿血”

    “是啊。”

    方愈怕他再问,自己被问得露了陷,故作着急看一眼帐外,催促说“你快喝,要不然一会儿乔安回来,怀疑起来就完了。”

    李稷一听“乔安”,心里微沉,不敢耽误,想不了太多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方愈紧张地看着他“感觉怎么样”

    这次的药一入腹,瞬间一股沸腾的热气从肚中升起。

    李稷眉头逐渐舒展“你从哪里来的药方”

    “机密,你别问了。”

    方愈见有效果,大喜过望,夺过药碗匆匆就走“我知道了,我回去再调整一下。”

    李稷见他举止颇为怪异,眸色微微思量,拧了拧眉,正想追几步叫住他说什么,门帘已经被掀开,乔安轻快地走进来。

    李稷步子顿住。

    乔安与方愈打了个招呼,笑着朝他走来“回来了”

    李稷看着方愈已经远去的背影,不敢多说,怕露出破绽被她发现,低低“嗯”了一声。

    乔安走过来,笑眯眯给他脱甲胄,别提多温柔贤淑了“热水准备好了,去泡个澡吧,我亲自下厨烤了半只羊,你尝尝。”

    李稷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是看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生不出半点拒绝的心思,只任她把自己安排个明明白白。

    他洗了澡,换上雪白绣繁复祥云银纹的中衣和外披,跪坐在案桌旁,芝兰玉树,如玉如竹,清俊美丽得像一张美人图。

    乔安亲手割下来热腾腾的羊肉,喂到他嘴边,像哄孩子一样“张嘴,啊”

    李稷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拗不过她,僵持了片刻,只好启唇。

    乔安看着他从自己手上咬住羊肉,淡色的薄唇被油光染上一层油色,格外诱人。

    乔安笑眯眯地“大哥,好吃吗”

    李稷点点头。

    “那就多吃点。”

    乔安笑得更欢快了,还去摸他劲瘦平坦的腹“大哥这么辛苦,身体这么虚弱还要受我的欺负,所以一定要吃饱啊。”

    李稷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的语气,只觉莫名的羞耻,抿着唇往后避了避,她也不强求,就托腮笑嘻嘻看着他吃。

    “别看了。”无论多少次,李稷都不太受得了她这样火辣辣的目光,不自在地偏过头,给她夹了两片肉,低低说“你也吃。”

    乔安摇摇头“我看大哥就能饱了。”

    李稷“”

    李稷压了压唇角“不要总说这样的话。”

    乔安就只是笑。

    李稷在她看小猪崽子的灼灼目光下,艰难地吃完了一顿饭,放下筷子。

    乔安立刻“大哥吃饱了吗”

    李稷点点头。

    乔安顿时兴奋“那我可以开始吃大哥了吗”

    李稷“”

    李稷全身都是僵的“安妹”

    乔安突然凑过来,鼻子几乎快贴上他的。

    “大哥好可爱哦。”

    乔安眼睛弯弯,挺翘的小鼻尖自顾自蹭着他鼻梁,理所当然地戏弄他“大哥知不知道,每次我叫你大哥的时候,你的表情都特别羞耻,眼睛是慌乱的,还泛着水色,却又那么亮,又压抑又羞耻又隐隐亢奋,特别可爱,让人一看就格外的想欺负呢。”

    李稷不自觉地往后靠,双臂撑着地,浑身僵得不像话,耳颊烧得滚烫,嗓子嘶哑“安妹,你今天怎么”

    “大哥真是太不听话了,总是让我特别生气。”

    乔安笑了起来,慢条斯理“所以今天一定要好好惩罚大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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