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戒指

    第三十七章

    山林深处。

    苏言一手撑在身旁堪堪到她腰间, 半人高的树桩上。

    半腐的桩子还自顾自地顽强,犹立在土地里, 插的很深,数年经风雨摧打, 外层枯干发皴的树皮已经掉了大半, 剩下的一部分半脱不落的,像褴褛的粗布衣衫, 寒碜地耷拉着,留下岁月无情的痕迹。

    虽然这只是一颗树桩子罢了, 可苏言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摸着皲裂的树皮, 几乎没使劲,可边角的地方还是在她手里碎成了片, 轻轻一搓,又成了渣, 成了呗风轻轻一吹就消散的飞灰。

    有谁会在这处深林之地, 四面不知来路的地方, 插上这样一根木桩呢。

    苏言晃了晃,木桩根部也随之搅动着早已稀松的土壤。

    她抬眼望去,周围也没有旁的木桩,只有一颗颗粗壮大树, 光秃秃像没毛的鸟,反正没什么姿色可言。

    之所以如此注意这个木桩,大概是它相比树木, 太过矮小瘦弱,还寒碜。

    但现在……

    像是为了证实心里的某种猜测,她猛地抬脚,朝木桩中上的位置一踢——根据杠杆原理,这样省力气。

    轰然一声不堪重击的声响。

    如她所料,木桩插的深。

    底下埋着什么东西,此刻才终见天光。

    灰扑扑的,蒙了十年尘土与黑暗。

    ……

    谢明允凭着一股不知哪来的冲动,几乎是冒冒失失地出了门,直到走出庄子,迈入山中,四周尽是枯木,他才从这凄静氛围中,摸索着收回了不知飘到哪儿去的魂。

    脚步忽然缓下来,地面枯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挣扎。

    苏言能有什么事,他心想。

    她不过是去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离了自己三丈远,或许是深林对她这样的丞相小姐来说新奇得很,于是逛得忘了是几时几刻。

    总之未必是迷了路。

    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因为,听到某人去了远一点的地方,半日没回来,便无中生有心惊胆战的,构想了最坏的可能。

    或许迷了路?又或许遇上林间猎食野兽?

    谢明允停在了原地,回头望了一眼,温泉山庄的牌子高挂,和外面的朽木自成两派。

    半晌,他迈步出走进山林。

    便算是……

    屋中寂寞,出门散个心罢。

    ……

    谢明允方向感极强,顺着上山的方向,及时偶尔上下坡,拐个弯,走条小道,也不妨碍他清清楚楚记得来时的路。

    迈过第一个山坡,他想,再溜一会儿,左右无事可做。

    走过第二个山坡,他抬眼四顾光秃秃、索然无味的山林,踩过灰败的枯叶,心想,林间景色不错。

    于是他又迈过第三座山坡,看着阴沉天色,心说,今日天气不错,可游玩。

    当他迈过不知是第六个还是七个小山坡,嘴角一抽,再也找不到能让自己接着逗留的理由了。

    罢了。

    谢明允终于肯直视这条小道,它既不美也并不雅,而这林间更是毫无景色可言,充其量能夸一句不咸不淡的“天地本色”。

    有种暗暗的情绪在心底发酵。

    林间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大约只有冷风知道。

    他无声转身,一袭青袍勾勒出清瘦身形,腰间系带宽松,也掩不住细瘦的腰。

    忽然,一声闷响惊动林间沉睡的鸟,几声清鸣划过天际。

    谢明允当即顿住,随后不及思虑,回身右转,朝那声音源头奔去。

    ……

    “你怎么来了?”

    苏言一脸惊讶,面对着她的这人几乎是从天而降,像是荒凉山丘突现仙人,灵气稀薄和仙气飘渺几乎天差地别,又像是寒冬里升起了朝阳曦光,数月少有一见。

    总之,出人意料。

    谢明允稳住气息,下巴微勾,显出几分少年气,似不甘的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大约是此时林间气氛正好,就他们两个人,一切的情绪都没有顾及。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着对方的脸,居然不合时宜地笑了。

    “你来这儿干什么?”,嘴角还挂着笑,苏言手里还拿着小铲,方才用它做了点事情,没来得及收回去。

    谢明允笑意未泯,“赏景色。”

    苏言:“……”

    她环顾四周,再次确认了一番所谓的“景色”,深觉谢明允这厮要么是说谎话不打草稿,要么是审美拉开常人一大截——天地距离那样的一大截。

    谢明允看着她手里拿着铲子,背上一个背篓肉眼可见的只装了小半,心下生奇又好笑,“你就采了这些?”

    苏言正要回,就听他语气难得的嘲笑:“还把自己弄迷路了?”

    苏言:“……”

    “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苏言自认脾气很好,但这番笃定的语气绝对是在她忍受的边缘试探。

    她举起手里的铲子,什么还粘着没来得及除去的木屑,“你看此处,我方才用它劈开了一颗小树。”

    谢明允一时没明白,只见眼前人挑眉“南疏北密,只看树纹即可分辨。”

    而他们所住的山庄,就在南面。

    这说法未免有些新奇,谢明允未曾有过实践经历,平日深居简出,对野外生存并不感兴趣,只是天生方向感尚可,故而询问:“这是……”

    苏言也不好解释什么细胞之类的,就换了个说法,“树的年轮你肯定知晓,我说的南疏北密也正是指的这个,越是南边的地方,生长更快,于是年轮之间间隙就宽,反之……”

    谢明允面色淡定,眼皮轻轻抬起显露出佯装的漫不经心,心底却掀起不小的波澜。

    这等杂记,苏府书房并无收录。

    ……

    苏言尽可能简便解释,不过发现这样也徒劳,毕竟谢明允向来深居简出,今日若不是因为她,恐怕不会出门。

    这个念头乍一出来,苏言却先惊了。

    谢明允是……因为自己才来这儿“赏景”的?

    这不符合他一贯行事啊,更别说自己在他心里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而且……

    苏言暗暗瞥了眼地上那个坑。

    不料谢明允神色若有所思,指尖轻点,缓缓一指,“那是什么?”

    苏言:“……”

    “我也不知。”她倦懒的样子,摊开双手,一脸“你要看你去看”的表情。

    谢明允皱眉,上前查看一番,只见黑漆漆深坑里,露出一个光泽黯然的边角。

    “这里埋着东西?”他偏过头,余光扫见滚落在一旁都木桩,才知晓刚才所闻,是此物落地声音。

    谢明允暗叹一声,自己竟然一时没注意。

    苏言双手环抱,点了点头,“我见此木桩有许多年数,想来……此处也只有我父亲和温泉山庄的人可能来过,或许是埋了什么物件。”

    谢明允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挖出什么……东西?”

    比如令人避讳之物。

    苏言满不在意,斩钉截铁:“不可能。”

    “哦?”谢明允心下有种隐约猜测。

    就见苏言踩了踩坑边的土,一踩便是一个印子。

    “我知道你想说,或许里面埋着死人棺木是不是,”苏言扫了他一眼,脚底继续碾,但足印仅止于此,不再下陷。

    谢明允看着她深蓝鞋底沾上并不多的泥土,心下已经了然。

    苏言继续道:“但此处土壤,几乎与周边差不多,若真是什么大物件,哪怕是过了十几二十年,此处土也会比旁边松散许多,而非如此。”

    谢明允手上一动,很迅速拿过苏言手中小铲,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敲下去。

    苏言心里一个大大的问号:嗯?

    他不是爱干净吗?

    现在怎么回事,无药而愈了?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自己不认识眼前人的错觉,前两日他还软在自己怀里,呼吸微弱,很轻,好似一只手能抱起一阵风就能吹走,顺从极了。

    现在就……如此,豪放了吗?

    相对于这个世界一般男子,这不由分说就自己上手的样子,可不是豪放吗?

    苏言想接过铲子,却没有机会。

    于是她就眼睁睁看着谢明允,一副要砸破整片土地的势头,铲尖落了下去。

    砰的一声,铁铲陷入土地,埋进去一个小尖尖。

    谢明允似乎有些慌乱的收回手,那个小铲便凭着一点支撑,堪堪立住了,但不太稳当。

    苏言这个角度,他长发微偏,堪堪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微红的鼻尖。

    “我……不好意思,”谢明允捋了下头发,神情间竟有点无措。

    苏言:“……”

    她压住嘴角的笑意,轻松抽出铲子:“嗯。”

    男子力气到底有限,倒也不用逞强。

    索性她来就好了。

    方才那点陌生的感觉早就烟消云散,苏言拍了拍谢明允肩膀,无意识的安抚语气:“我来就行。”

    然后一个铲子下去,轻轻松松凿了两下,土壤便松散开,她没太费力,从土中扒拉出那个物件。

    “檀木盒,用蜡封过口。”谢明允目光随着盒子移动,又上移至苏言脸上。

    她垂眸,不太费力就掰开腊封——此处理是防水防空气,实对木盒缝隙有一定的粘合力。

    不过也还好,她力气大。

    于是苏言近乎抱着好笑的心态,轻而易举撬开了盒子。

    里面卧着的,是一对白玉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才发现定时定错了,本来15,结果16号,还是朋友问我怎么没更新我才知道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小红花没了。

    笑容里带着忧伤。

    鸽鸽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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