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商人像是牵狗一样眉开眼笑地将手绳放到魏嗣的手中。还特地用口音极重的中原话对魏嗣还有嬴荧玉说着这个男孩急难管教,脾性野,这手绳最好先别解开,还很猥琐地祝他们玩得开心。

    魏嗣一脸的厌恶,全写在脸上,挡都挡不住。嬴荧玉也是听得直犯恶心,这个商人还真的是令人不适的很。

    “我府里还有剩余的尖足布,我派人给你送去,或者你和我同回?”魏嗣对着嬴荧玉说道。

    “我只是旅商于此,我跟你回去取吧。”嬴荧玉也老实不客气。只是她挺意外的,这魏嗣说话的时候,竟然完全不同于他的两位兄长那样趋于客套。

    魏嗣大大咧咧地赶走了周围围观的人之后,这才将男孩拉了起来,然后开始用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帮他划开绳子。这倒是让嬴荧玉有些惊讶,毕竟贩卖奴/隶并不少见,新鲜的总是要先带回家□□一番,再打上自家的奴/隶烙印。而且一般来说都是不允许上街的。

    魏嗣此番做法居然不怕这个男孩跑了。

    他谢过了嬴荧玉,然后对着那个男孩说道:“我只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可想好了。”魏嗣整个人宽厚健壮,虽然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些凶相。但是嬴荧玉却不害怕或者排斥他。看起来不像魏国的公子倒是像赵国的某位将军。

    男孩听不懂魏嗣的话,一双碧清的双眸里噙着水汽。没想到,魏嗣话还没说话,他就一口咬在了魏嗣的手上,疼得魏嗣倒吸了一口冷气,嗷的一声叫了起来。男孩竟然在魏嗣一个成年人的巨大推力下,也不松口。

    要不然嬴荧玉一个健步,将他生拉下来。魏嗣这手掌可是要被啃下一块肉来。果然,男孩的嘴上染上了鲜红色的血液,满嘴的血腥味。魏嗣疼得不轻,抓着手腕,背弓了起来。

    “小羊羔子,果真野!”魏嗣撕扯下布料裹在自己的手掌上,看着男孩,却没有嬴荧玉意料中的震怒。对待奴隶,一顿暴打是免不了了。

    但是魏嗣却并没有将自己的手落在男孩的身上。

    “你可有名字?”嬴荧玉拉住男孩,那袖子口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问道。她并不是谁都救,只是这个孩子来自狄族,山海世界的北方,和秦国接壤。那个地方寸草不生,只有少数的生物能够在那里活下来。传说,那里孩子的眼睛能看见神。

    一来合眼缘,二来钱也是魏昂送的上路盘缠,也算是没在自己身上用了这臭钱。如果能够救这男孩一命,算是积德。

    男孩呜咽了一句,可是谁都听不懂。小小的稚嫩声音里却藏着一种类似狼群的哀嚎。嬴荧玉和魏嗣面面相觑。这孩子还太小了,他只会狄族的语言,对中原人充满了敌意。

    “你来自狄族,就叫你狄生吧。”嬴荧玉看了一眼那个漂亮的男孩说道。

    “这个名字好!”魏嗣笑了起来,露出了两排牙齿。他觉得这乱世之中,能活下来才有资格论英雄。如果连生存都不行,那还谈何其他报复。他用另一只手大力地拍打了一下嬴荧玉的肩膀,看起来和嬴荧玉一见如故的模样。

    “我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想好了,跟着我可能连一日安稳都没有,但我不管束你。跟着这位义士,你就做他的奴隶。”魏嗣盯着男孩的眼睛,那一刻,他看起来没有他的外表展现地那么笨。

    嬴荧玉失笑,她才没有想要把男孩带走。这一路上奔波,哪还有闲工夫拉扯这个屁点大的孩子。不过她也好奇,男孩会怎么选。自己和魏嗣比起来,倒是自己安逸一些。

    男孩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有。他看了一眼嬴荧玉又转头看了一眼魏嗣,默默地走向了魏嗣。大大的眼睛里将一切恐惧都包裹在了坚韧之中,明明漂亮得像女孩子,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却挺直了身体,每一秒都像是要决一死战。

    魏嗣笑得很大声,把自己的匕首扔给了男孩。“以后你就是魏国公子嗣家的狄生。”

    “你不怕?”嬴荧玉惊了,魏嗣怕不是个傻子。

    “怕啥?这小羊羔子要是能杀了我,也是他的能耐。”魏嗣大笑着看着男孩,似乎想要在男孩的眼里看到一点和自己相似的血性。不过他也必须承认,他太好看了,好看得让人觉得他永远不可能拿刀。

    男孩双手握住匕首,轻轻地颤动。

    嬴荧玉听到了魏嗣说的话,她不知道她这样做改变了这个孩子的一生是否正确。但是在这乱世中,每个人都要靠自己。

    魏嗣和嬴荧玉又聊了几句,一见如故,嬴荧玉倒是挺喜欢和这个大块头说话的。他说话的时候,有一种不同于魏国人的真诚,让人酣畅淋漓。

    “既然狄生跟着我,那你就同我一起回去,府邸离这里不远。”

    “如此甚好。”嬴荧玉问道:“你为什么救他?”

    “你怎么知道这是救他而不是害他?”魏嗣反问道。

    “还有比当奴隶更惨的吗?”嬴荧玉讥笑道,知道魏嗣不过是开个玩笑。他既然没有管束狄生,他的人生还尚有一线生机。

    “人生多得是身不由己,像我,魏国公子不也是赵国的人质嘛。如果行事莫得自由,那便是奴隶。”魏嗣似乎挺容易亲近嬴荧玉。不知道是不是嬴荧玉身上没有赵国人的害怕排斥,又没有魏国人的鄙夷。他很久没有遇到一个人能够把他当成寻常人了。

    魏嗣的话倒是说中了嬴荧玉的心事。她也曾经被推着走,一步步踏在自己不如意的位置上。求而不得,丧失自由,最后郁郁寡欢。如今想要自由,怕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而这个自由,她尚未有清晰的认知,只是不想再做宫中的那只金丝雀罢了。

    “你不像赵人,又不像魏商,你是哪里人?”

    “出处重要吗?萍水相逢,还是要看话投不投机。”

    “哈哈哈哈,你这人倒是有趣。”魏嗣觉得这个略显女气的嬴荧玉很有意思。在赵国待久了,如履薄冰惯了,交朋友这事儿好像离魏嗣十分遥远。但是他总觉得,和嬴荧玉成为朋友是一件趣事。

    嬴荧玉并不知道,这命运的交织竟如此精密而巧妙。

    她告诉了魏嗣自己的真名,只是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姓氏而已。这荧玉二字,纯看用得是何字,男孩女孩都可以用。

    两人边走边说。狄生默默地跟在身后,沾青的大眼睛煞是好看,只是不知道远道而来的他,是不是在想着自己的家人。

    嬴荧玉从魏嗣的家里拿了尖足布,又喝了几口魏嗣非要他品尝不可的猛烈赵酒,呛得她咳嗽连连,惹魏嗣笑了好久。说他还不如这赵国的姑娘,约她过几日,一起喝酒,好让她长长见识,也不至于在赵国行商,被赵国人看不起。还说要带她去学社逛逛,这几天正好有讲堂。

    嬴荧玉又好气又好笑地答应下来。这个魏嗣又莽又憨,但结交起来,却是快人快语,甚是舒畅。

    嬴荧玉带着药和尖足布回了驿站,嘱咐厨房的伙夫煎药给各个人送去。大家病得确实不轻,看诊的大夫说,起码要半个月才能完全好转。一行人都是强弩之末,累得身体都怀了,没有足够的休息,怕是要留下病根。

    嬴荧玉将景监劝服了下来,在赵国多待一阵子,有众贤入秦,大可不必担心。至于赵国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疏通的,想要让赵种这个战争狂热分子放下合作攻秦的计划,怕是要做足了准备才行。

    景监拖着病体也辩不过嬴荧玉,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着急,好好地养病。只求这赵国的大夫妙手回春,喝了药之后能够尽快地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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