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下的光线如同跳舞的火灵，迎合着有些古怪的面具，上面的颜料都显现出了与平日里不同的色彩感。嬴荧玉的眼睛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似乎想证明一般，她一步步地像那个姑娘走去。
然后在那个姑娘面前停了下来。
嬴荧玉的耳朵被灼热的火光烤得有点红。看着被木质面具覆盖住面容的姑娘，嬴荧玉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玄绫这么好奇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都觉得玄绫清冷地像天上的仙子而不是凡人，就像是戴上了一个完美的面具，以至于自己总想看看那面具下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她是什么样的？
嬴荧玉觉得自己还是不知道，不知道她选择的原因，不知道她坚持的原因，不知道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她每一个决定背后的支撑。
她还想知道，她有没有脆弱的一面，有没有破碎的时候，有没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
她，爱过人吗？
心头有火苗跟着跳动，在靠近的那一瞬间突然窜高了一下，就像是想要挣脱的烈焰，如此奋力又如此可笑。
但就在下一秒，嬴荧玉正准备开口说话，突然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击一般，瞳孔剧烈地紧缩。
她的心脏瞬间抽紧，像是有一双手使劲地捏住了它。又像是一把冰冷的刀狠狠地扎了进来。面具背后的嬴荧玉刹那间抽搐起来。她没有任何预兆地捂着心口蹲了下去。
疼痛来得太突然，为人两世的嬴荧玉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疼痛。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就连眼睛都看不到其他东西，有那么一刻，她的世界是完全漆黑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中只有巨大的轰鸣，身体被抽干了，手脚顷刻间就失去了力气，仿佛跌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深渊。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嬴荧玉怕是要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晕过去。
忽然之间一双手伸了过来，微凉的触感却极为有力和坚定地握住了嬴荧玉的手腕，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背。这才将嬴荧玉稍稍从灼热难忍，如同暴击的疼痛中分出一丝心神。
那双手轻轻熟稔地按住了虎口，一松一合，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嬴荧玉的背。嬴荧玉感到天旋地转，呼吸都是不规律的，她想要抬手，却发现四肢根本就不听使唤。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嬴荧玉才停止颤抖，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那头晕目眩的感觉也慢慢消失，只是心脏跳动时带来的微颤和浑身被冷汗湿透的感觉提醒着嬴荧玉刚刚她经历了什么。
嬴荧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从大口地喘着粗气到在那位姑娘的搀扶下站起来，嬴荧玉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上一世最后的弥留之际都没有被如此痛击过。
那个姑娘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嬴荧玉先不要说话。当然，她也真的说不出话来。两人就这么突兀地站在街上，要不是人流越来越多越来越湍急，还真是让人狐疑。
“走吧走吧。太阳都落山了。”
“嗯，快要开始了。”
......
嬴荧玉的意识被嘈杂的声音拉回到了现实之中。这才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抓着那个姑娘的手。本来微凉的手被嬴荧玉捏得发烫。那双手棉柔有力，让人蓦地安心。
嬴荧玉知道自己是应该松开的。但是刚才的疼痛太过骇人，她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人群已经开始拥挤起来，不管是成双成对已经牵手的，还是形影单只，在今年的社祭中神明没来得及给指派上的，都开始往后市的人群聚集广场上走去。
嬴荧玉和那个姑娘也只好随着人流往广场走去，逆着这么汹涌的人流的话，可不是易事。
嬴荧玉不是不舍得放手，她只是下意识地害怕。她还完全没有从刚才的疼痛中恢复过来，是那只手救了她，自然是如同救命稻草一般地握着。姑娘也没有反抗，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任由嬴荧玉握着。
人群愈发密集，大篝火堆照得每个人的脸都红亮。有的人带着面具，牵着同样带着面具的人。更多的人则没有带着面具，他们都是来赶热闹的。这个活动只是整个社祭中很小的一部分，只不过非常受到年轻未婚男女的喜爱罢了。
他们也希冀着，庇佑他们的神明能够为他们找到相知相爱的那个人。
整个活动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自然是自由地交谈，凭着心和直觉去寻找那个人。第二个部分则是太阳完全落下去之后，来到中央的广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面具。自然也能看到彼此的容貌。第三个部分则是如果揭下面具之后还看对眼，则可去官家的簿子处登记，再回家请示父母，如此一来，来年可能都能抱上大胖小子。如果揭开之后觉得并不如意，那边好生道别，来去自由。
如今太阳已经全都落下去了，所以人们才会自觉地向大篝火靠近。年老的文祝唱着没有人听得懂的祝词，叮叮当当的声音混合着柴木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嬴荧玉听着自己的心跳，耳边的声音却是遥远的。
文祝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响了起来，之后身边的男男女女们便开始伸手将绑在脑后的一个木片拨开，一张张面具都被揭开。有的男女在火光中都不敢对视对方的眼睛，即便对视上了也旋即离开，只是那羞红了的脸隐藏在火光之中悄悄地透露出了他们彼此的心意。
嬴荧玉发现自己掌心的手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要揭面了。面具背后的她十分不好意思，她的手心都出汗了，定是让她感到十分不适。嬴荧玉也将面具摘了下来，即便是在火光中，她的脸色也是惨白的，额头上还有没有消去的冷汗。
她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姑娘，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期待。如果是玄绫，自己定会非常高兴，若不是，怕是会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嬴荧玉又觉得自己可笑得很。
是玄绫如何，不是玄绫又如何？
只不过，心里虽然如是告诉自己，眼睛却盯着她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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