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马蹄声震耳欲聋,在荒芜的原野里,直溅起大片灰尘,越过层层阻碍后,黑骑终于抵达花垣城下。看着手里的的退降书,陈楚楚顿觉不可思议,两军对峙了三天三夜,玄虎城主就这么简单的服软了?视线投向韩烁身上,陈楚楚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韩烁,虽然你为芊芊做了许多,但你毕竟是玄虎城少城主,如今两城势如水火,就算芊芊不在乎,你觉得你和她还有可能吗?”
“只要芊芊心里有我,那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事,我会替她解决。”韩烁岂会不懂二郡主的意思,他和芊芊的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被祝福的,可那又怎么样呢?人这一生,能遇到一个不悔相遇的人有多难?以前的韩烁或许不懂,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此生最大的幸运莫过于此!
清风徐来,携着一缕木兰花香,萦绕在尘世间,拂去所有的浮躁与不安,四角凉亭,红衣女子静坐于树下,手指轻挑弦音,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下,音色激昂澎湃,旋律扣人心弦,但凡听到这曲将军令,人们无一例外的全神贯注,直到曲终谢幕,城主夫人方才彻底回神。
“怎么想到弹这首曲子?”与玄虎城其他女子不同,城主夫人出身武将世家,年少时也曾金戈铁马,驰骋疆场,自然会对这首曲子深有感触,“如此出色的琴技,即便是在玄虎城,也极少能有人与你平分秋色。只可惜烁儿他不善音律,要不然……”
“母亲喜欢就好。”陈芊芊抚了抚琴弦,眼底多了一种莫名的怀念,“不过是用来抒发情感罢了!韩烁天资出众,文采风流,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母亲,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您无需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还不是因为儿媳妇你太优秀了!打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城主夫人就喜欢上了陈芊芊,这是一个心胸开阔、不拘泥于世俗的女子,在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魅力,会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接近,像烁儿那般铁石心肠的人,都能为她化作绕指柔情,可见陈芊芊有多讨人喜欢,“别太在意你父亲的话,芊芊,有我和烁儿在,我看哪个敢动你一下!”
“多谢母亲关怀。”陈芊芊浅笑一声,玄虎城主将自己软禁于府中,无非是想将她当做筹码,去和花垣城谈判,好歹她也叫了几声父亲,玄虎城主这是有多不待见自己?
“芊芊若是觉得累了,就先回房休息一下吧!”城主夫人瞧着陈芊芊面容憔悴,以为是舟车劳顿的缘故,“我特意炖了些补品,不管有没有胃口,多少还是吃一点,你这身子太虚弱了!”
福身向城主夫人道了声谢,等到陈芊芊回了卧房,剧烈的咳嗽接踵而至,梓锐赶忙递上帕子,陈芊芊随手接过后,捂住嘴角又是一阵咳嗽,很快,殷红的鲜血顺着帕子,缓缓流淌到她指尖,梓锐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怎么会这样?无论如何,少城主,您现在必须跟我回花垣城!”
“她哪都去不了。”阴冷的声音豁然响起,梓锐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一根银针突刺中,伴着“哐当”一声落地,一道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靠在门边,望着她手帕上的那抹红色,苏子婴脸上忽然扬起笑容,“看起来,你是真的要死了。”
苏子婴的出现,并没引起陈芊芊的意外,借着此次机会,她将隐藏在花垣的元氏暗线,全部一网打尽,面对如此惨重的损失,苏子婴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你想带我去哪?”
伸手抹去陈芊芊唇角的血迹,苏子婴嗤笑一声后,直接将沾血的手指含入口中,“当然是带你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原来如此。”眼底露出一丝了然,陈芊芊不动声色的看着对方,既然苏子婴这么笃定,想必玄虎城主也是有意为之,“真没想到,为了一张乌石矿图,我这公公就把我给卖了,你说人,为什么克制不住自己的贪欲呢?”
“为物欲所蒙蔽,这便是人性的劣根。然而婴婴此生的执念,唯有芊芊你一人。”俯身捡起那条带血的帕子,苏子婴眼睑低垂,当着陈芊芊的面,他小心翼翼的揣进袖口,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在韩烁与花垣城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芊芊,难道你不想见你大姐重新站起来吗?”
“你除了要挟我、逼迫我,还能用什么手段?”就算苏子婴为了一己之私,害得玄虎、花垣两城兵戎相见,陈芊芊也从未怨恨过他,“婴婴,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更不能在让仇恨迷失了自己,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带着你母亲临终的期望,好好的活下去!”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非韩烁不可!”苏子婴用力拽紧陈芊芊,如果她选择的是裴恒,自己就算不能接受,也不会因此心生怨恨,可她偏偏爱上了韩烁!“你明知韩烁是为剿灭花垣而来,却依然对他维护有加,甚至不惜盗取龙骨,来治愈他的心疾。陈芊芊,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你看似有情,实则无情,裴恒费尽十年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他韩烁仅仅用了三个月,就轻易做到了!”
“因为他是除了我父亲以外,第一个将我护在身后的男子。”陈芊芊迎上苏子婴的眼眸,神色淡淡道,“裴恒虽然爱我,却不曾真正懂我,他对我,始终源于一种怜爱。至于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总在背后算计我,你对我,更像是溺水者抓到的一根浮木,你所渴望的,是那个在黑暗中陪伴着你的芊芊。婴婴,在这世上,没有谁是谁的救赎,真正能拯救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但这根本不是你爱上韩烁的理由!”听到陈芊芊全然否定了自己对她的感情,苏子婴狠狠掐上了她的脖子,只要他稍微再用一点力,对方必将身首异处。可不知为何,当苏子婴看到陈芊芊一副毫无生机的样子,他下意识松开手,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芊芊,你是为了利用韩烁,才会和他在一起的对吗?只要韩烁在你手上,玄虎城就不敢越雷池一步,你看他为了你,连手环都戴上了,火yao换成了烟花,就连玄虎城的护城图也给了你,芊芊,你多聪明啊!你怎么可能会对他动真情呢?”
“其实爱一个人,真的不需要太多理由,婴婴,如果你真的懂我,就会知道,我从不利用别人的感情,因为在我眼里,感情就和生命一样,是无比珍贵的东西。”
韩烁自幼天资聪颖,文武卓绝,玄虎城上下无不对他寄予厚望,期待他在将来为玄虎城创出新的辉煌,然而当他被诊出心疾,所有大夫皆断定他活不过二十岁时,韩烁最为光华肆意的人生,也由此戛然而止。对于一个身份尊贵、心智非凡的少年来说,每一天都在倒数着自己的生命,这无疑是一件残酷的事。
别人或许不懂,但陈芊芊却经历过那种绝望,身为花垣城主与千金阁主之女,她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在季言之的言传身教下,她才思敏捷,善于洞悉人心,是天生的王者,直到经历了那场意外,陈芊芊才真正体会到了人心险恶,原来活着也是一种痛苦。鞭子抽打到麻木,指甲盖被生生拔出,故意折断她的骨头,再一次次重新接起,那时候她才七岁,却已经理解了地狱的含义。即便她最终得以获救,那也建立在父亲自我牺牲的前提下,她答应过季言之,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哪怕只能活到十八岁,自己也要努力活下去,但用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活着,陈芊芊宁愿选择放弃,这便是她与韩烁的不同。
至于为何非韩烁不可,正如陈芊芊之前所说,他是除了季言之以外,第一个说要保护她,也是第一个懂她、信她、愿意为她改变自己的男子。打从见他的第一眼起,陈芊芊就知道,此人表面乖顺忠厚,实则心狠手辣,留他在花垣城,迟早要生出事端。抢亲一事虽是巧合,但念在韩家与父亲的交情,陈芊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韩烁私下折腾。
龙骨在陈芊芊眼里,等同于一块死物,念在韩烁帮忙钓出元氏,她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既能避开少城主擢考、又能拉足元氏的仇恨,还能治愈韩烁的心疾,一箭三雕,简直不要太爽!只是陈芊芊自己都没料到,韩烁竟然因此对她情根深种,屡次三番出手相助,甚至为她放弃攻占花垣的计划。陈芊芊向来识人极准,唯独在韩烁身上接连翻车,这不禁让她产生了兴趣,然而爱情就是在不经意间开始的,从相知相识到相爱相守,她与韩烁,犹如命中注定般走到了一起。
“有我在呢!”“别怕,我来解决!”“我看谁敢动你!”“你放心,我会一直护着你!”“虽然你总是刺我,可我心里欢喜!”“黄泉路上,我陪你一起!”……
回忆起那些点点滴滴,陈芊芊忽然落下了眼泪,脸上带着一丝毅然决然,她用力推开了苏子婴,“哪怕你用尽手段,婴婴,我也绝不会离开韩烁,我爱他,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我都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他值得我去爱他!”
“是吗?既然芊芊心意已决,那就别怪婴婴心狠了!”苏子婴拿出青玉瓷瓶,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他强行扳开陈芊芊的下颚,将瓶子里的溶剂全部倒入她的口中,“我要让你和韩烁,死生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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