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璟昭闻言,瞳孔蓦地紧缩:“你什么意思?”
容长谨嘴角弯弯,眼睛里的狡黠笑意轻轻浅浅,让人看不透:“没什么意思,就觉得这月亮真是好看啊……可惜有点远,只能远观不能亵玩,这就有点不美好了。若是能给摘下来,攥到手心,任由那万丈光辉只盈一人,岂不美哉?”
燕璟昭道:“新月如仪?”
容长谨轻轻一笑:“自然。”
燕璟昭讳莫如深地看着他:“容家世代受君主厚待,已然是那拱月的皎星,长谨今日这话说得,实在让我不懂呢。”
容长谨就笑:“确实,我容家就是那拱月皎星,只不过皎星有时候也想换个月拱拱。”
“我只要一想到,还有月余光景,燕淩就要远赴北境与我分道扬镳,我就难过的很,就总得想个法子把他留下来,现在正好有人愿意帮我们一把,留我们吃一口那中秋的月饼,我自然是要对他感激涕零,倾囊相助了。”
燕璟昭不屑一笑:“一个民间女子所生的卑贱子,也得能扶得上去才行。”
燕璟仪母亲玉昭仪是个没有身份背景的民间女子,被出巡江南的庆元帝偶然看见,一见倾心,带回宫里,此后多年一直在后宫艰难求生,直到现在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是个没有什么地位的昭仪。
而燕璟仪本人也不热衷权势,这么多年来活得很是低调内敛,从不结党营私,更未涉足任何政务,他平生最喜好的就是演算术术,搜集名家字画,古籍孤本,性子恬淡,佛性养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性子,才能活到现在。
燕璟昭从未将他当做对手,放在眼里。
难道,自己从来都看错他了?
燕璟昭心里想。
容长谨笑,颇有些无奈道:“扶他上马确实难了些,谁叫我们陷入困顿没得退路可选了呢。不过事在人为嘛,万一成功了呢。咸鱼都有梦想,何况人乎?”
燕璟昭听出他话中深意了,他觉得容长谨其实是想与他交易的,不过他可没这个想法,毕竟在他眼里,毫无实权的容家,和被受皇帝防备的贤王府,都不是值得结交互利的好对象。
他现在的权势已经是诸位皇子里头最大的了,他又何必再去拉拢毫无价值的人脉了呢?
别再平白惹上一身骚。
燕璟昭就笑,打着哈哈道:“既然如此,本王就预祝你们马到功成。”
容长谨没忍住笑起来:“我和燕淩若是有幸结良缘,第一杯喜酒一定是请你喝的,就希望到时候,你还能喝得上。”
燕璟昭:“……”
容长谨扫了扫衣袍,目光看向今晚的皎月,对燕璟昭道:“三殿下,今晚的这月亮可真是好看啊,您慢慢欣赏,我先走了。”
容长谨负手离去,燕璟昭脸色彻底黑沉下来。
他的跟班凑过来小声地说:“王爷,这位容公子也太嚣张了。”
燕璟昭阴冷冷地勾唇:“岂止是嚣张,简直胆大包天。偷星换月的事情他们也敢想。”
不过就是三个毫无实权能力的臭皮匠聚堆,竟就觉得自己有那翻云覆雨的能力了!
天真!
燕璟昭阴冷冷地笑了下,现在是四月中,燕淩生辰就是五月初八,还有不到一月时间了,他倒是想看看,老五要如何把燕淩留下来,他们,又要如何帮衬老五得宠。
想到这里,燕璟昭抬手招来跟班:“让刘总领好生监察贤王府动静。另外……想法子安插几个人手到永宁王府,看看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容长谨,到底想搞什么把戏。”
燕璟昭觉得两个毫无实权空有虚名的燕淩和容长谨根本就是在装腔作势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但他也不得不防。
他向来谨慎,否则也不会步步为营,爬上今天的这个位置。
——
容长谨走出临溪亭。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街上并没有行人了。灯火俱寂,只余天上星光拱月洒下淡淡清辉,虽不甚明亮,但照着回家的路还是够了。
容长谨心头愉悦,提高了声量喊宋檀。
他来时是宋檀驾车送他来的,然后约定好了宋檀驾车到酒楼后院马厩等着,等他一起回家的。
没想到他喊了两声也没见宋檀出现,却见一匹黑色骏马载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缓缓自月色中过来。
容长谨眯着眼睛看,骑着黑马拢在清冷月色里的白衣男人,真是好看得紧,他缓缓地朝自己踏马而来,冷月清辉泄他满身,颇有一种迷离幻彩的不真实感。
容长谨觉得自己心跳都丢了几拍。
真是养眼啊。
他希望对方与自己的这段距离永远没有尽头,这样他就能一直一直这样看下去了,可又想这距离能够更短更短一些,这样他就能立马将徐徐而来的男人拥入怀里。
胡思乱想着,骑着白马的男人就到了他面前,他没有下马,只是一手攥着马缰,另一只手朝他伸过来:“我来接你回家。”
容长谨便盈盈笑开了:“好。”
他伸出手递给燕淩,燕淩握着他了,用力一提就将他提上马来,坐在自己身前:“坐稳了。”
他的声音仿若从暗夜沉露中刚刚洗练过铅华般,干净而纯粹。
容长谨心里只觉得痒痒,抬眸看他,正好仰望见他几乎戳在眼前的喉结,容长谨笑了笑,薄唇凑过去擦他的喉结,轻笑:“你来做什么?”
容长谨来找燕璟仪,并没有告诉燕淩。
他并不想对燕璟仪做什么,确实只是纯粹地问问他对许士林的心思。当然就是顺道,引诱了一下燕璟昭而已。这些都只是为将来行事做铺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觉得并不需要燕淩知道。
燕淩却看穿了他的一切心思,叹息了一声,道:“这话该我来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燕淩何等通透聪明,既然都找到这里来了,自然也是知道容长谨刚刚所做过的事情了,容长谨也不想遮掩什么了,便直白道:“我来钓鱼。”
鱼饵是他与燕璟仪相谈甚欢的一幕,而鱼就是燕璟昭。
——燕璟仪永远也想不到,容长谨并不想利用许士林钓他,相反,容长谨是想利用他来钓燕璟昭。
容长谨笑道:“鱼饵还没上钩,不过他已经闻着腥味,蠢蠢欲动了,只需要在下一次机会推他一把,他就会乖乖地撞上来了。”
容长谨思虑长远:“下一次机会,就在北齐公主的婚事上。我估算再有几天,宫里那位就该着手做这事儿了。而我想借这个机会,把英王这只低调的乌龟踢出水面。”
容长谨一步一步算计着:“黎王禁闭关得太久了,也该给他一个干脆点的结局了。宫里那位到底还是念着舐犊之情,不肯下杀手,那我就推他一把。”
“等黎王一落,老皇帝肯定不会安心让燕璟昭一家独大,他会扶持英王,让英王取代黎王的位置,与燕璟昭分庭抗礼。”
容长谨轻轻一笑,一切尽在掌握:“届时,燕璟昭就会慌了,急了,他就会主动滚过来求着我们了。”
到那时,他就将英王这只乌龟踢出京都,让他去过他佛性养生的潇洒日子去。
最后,京都的局面,就只会剩下老皇帝和燕璟昭一个皇子了。
最后再看和蚌相争渔翁取利,岂不美哉?
容长谨幻想的未来好似就在眼前,眉眼笑得弯弯的,老狐狸般的狡猾和算计尽在他的眉眼之间,无处可藏。
燕淩喉结轻轻滚动,艰难道:“你做这些,做什么。”
容长谨道:“你前路荆棘坎坷,需要一把刀为你披荆斩棘,而我,就是那把刀。我要为你披荆斩棘,开山辟路,遇佛杀佛,遇鬼斩鬼,所有挡你碍你之人,我都会一一替你清理干净。”
容长谨的声音清如秋澜,然每个字却都像是淬了毒汁一般,透着股狠厉与决绝。
燕淩心头大颤,几乎是咬着牙的,才没有让情绪崩溃:“这些事情注定是要染血的。长谨,我不要你为我做这些。”
容长谨轻轻笑了下:“我与你早已心心相印,生死不离,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所以我来替你做这些,天经地义。”
容长谨仰头看他,坚定道:“燕淩,南昭未来的君王,必需是一个仁德宽厚的明君,手上染血,不合适。所以这些染血的事情只有我来,也只能我来。”
上一世,燕淩虽然最终坐上了那个位置,但却并没有坐的太稳当,民间和朝堂明里暗里讨伐不服的声音甚高。燕淩为了挽回局面,鞠躬尽瘁劳心劳力地,最终把自己给累死了。
这样的结局,容长谨不愿意看到。
他想要燕淩登上宝座,还能名垂千古,万世流芳。
燕淩感觉自己的喉结剧烈而滚烫,他盯着前方暗淡星辉里遥遥如雾的前路,咬牙隐忍问道:“长谨,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思所愿?”
长谨就笑,双手紧紧地按在燕淩一只搂住他腰间的手上,脑袋抵在他的胸口,畅快道:“燕淩,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的所思所想我都知道,燕淩,让我做吧,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燕淩死死抿着唇,好半晌都没有说话,冷月清辉照路,马蹄声混乱而铿锵地在寂夜里回荡,燕淩突然攥紧马缰,搂住长谨的腰就纵马狂奔起来。
急如骤雨的蹄声中,容长谨的耳际飘来燕淩坚定的誓言:“长谨,若是没了你,就算赢了天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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