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安慰

    遭受重创的花开院家阴阳师们被奴良组的妖怪一并扛回了本家,而昌浩则沉默着被白虎带回了庭院。

    “红莲,幽夜,关于那个人所说的‘晴明’,你们……是知道的吧。”背对着十二神将,昌浩低声说道。

    “……是。”所有人都无法辩驳,包括知之甚多的青行灯。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昌浩,我们只是想弄清了那个人的底细之后再告诉你的。我们……不愿相信,那个人,也是晴明。”

    “那样一个人,妾身也实在不敢相信他们有着同样的姓名。”青行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比起只熟悉昌浩爷爷的十二神将,他们这些与昌浩在阴界相识结下缘份的妖怪们才是真正见过两位晴明的存在。所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啊,不管是昌浩的爷爷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位白发蓝眸的阴阳师,都不会露出这般丑陋之姿。

    “抱歉,大家,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站在樱树下,少年背对着众人,语气微微有些低落。

    腾蛇想要拒绝,他不放心这样的昌浩独处,但却又无法开口。最终,他握紧了拳头,和其他人一起退出了樱庭。

    奴良鲤伴站在外头,疑惑的看着他们,“发生了什么意外吗,昌浩这是怎么了?”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眼底皆露出了一抹痛色。

    可恶,当初之事果然是那些混蛋所为!如果不是他们,昌浩又何须经历这样的事情!他们……终究还是没能保护好他。

    没能从式神们口中得知缘由,奴良鲤伴有些担心,好歹自己也养了这孩子一年多的时间,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折腾自己吧。索性安倍家的阴阳师已经离开,他也不用一直留在庭院里了。见昌浩迟迟不出,也不见任何人,奴良鲤伴溜出了庭院,正打算去奴良组看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却在庭院外遇见了妖化而来的陆生。

    父子二人面对面站立着,似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又无从说起。最后,黑发的滑头鬼对儿子说道:“我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昌浩自从回来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樱庭里,不见任何人。”

    “我知道了……”年轻的滑头鬼张了张嘴,略有些艰难的说道:“我先去看看昌浩,父亲,欢迎回来。”

    久违了多年的‘父亲’二字叫出口后,奴良陆生反而觉得接下来的话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妈妈她等了你很久,你先回去看看她吧。”

    “啊,我知道。”奴良鲤伴闭着右眼,看着儿子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我回来了。”

    ——

    依仗着昌浩曾经给予的通行证,奴良陆生畅通无阻的潜入了庭院内,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一位式神。但以陆生对他们的了解,恐怕并非是没有察觉,而是放任了他的举动。

    ‘果然,都在担心昌浩呢。’他如此想着,干脆也不再遮掩,直接朝着那株河津樱所在的院子走去。

    腾蛇靠在池边的青石上,沉着脸,周身煞气四溢。

    “就这么让那小子进去没问题么。”青龙难得与他待在一处,同样是一脸难看之色。

    “不然呢?昌浩现在又不愿见任何人,倒不如让那小子试试。”腾蛇知道,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有着一个结,他们这些身在局中之人反而无法轻易触碰,因为那是昌浩对他们、对亲人的愧疚。

    “可恶,那个自称是晴明的家伙,我一定要宰了他!”

    “那家伙……选谁不好,偏偏盯上了昌浩,必然是另有目的。”勾阵也出现在他们不远处,寒声道,“此事老翁也已知晓,他认为,此人恐怕是冲着天狐血脉而来。”

    “不要忘了,天狐天珠……是何等的令人垂涎。他暗中窥伺昌浩良久,必定知晓这个秘密。”朱雀也认为那个‘晴明’是在觊觎天狐那堪称造化的、可媲美神力的力量。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因生前沾染了太多的黑暗,死后故被投入地狱。可他却在地狱里野心勃勃的想要重返人间,这样的人,我实在不愿称他为‘晴明’。”青行灯说着自己探听出的消息。

    “无论是哪一位晴明大人,都不是这样的家伙所能抹黑的。”鬼切摩挲着刀柄,斩钉截铁道,“他辱没了‘安倍晴明’之名。”

    “他是污浊的黑暗。”阴和阳异口同声的说道。

    “那个安倍有行逃走前说在京都等着昌浩殿,可昌浩殿如今力量还未恢复,万一他执意要在这个时候去京都……”天一忧心忡忡,她实在不愿看着昌浩涉险。

    从奴良组返回的玄武微微叹了口气,“这个的话,只能看奴良陆生能不能打动他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正好奴良滑瓢准备送奴良陆生去一个叫做远野的地方特训,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找借口把昌浩也送去,拖延一段时间。”

    六合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让他带昌浩离开,我们……去京都。”

    先一步,把那个冒牌货干掉!

    “这个主意不错,但也不能完全放任昌浩一个人跟那小子走。”不知火舒展了一下身体,露出了不含半点暖意的笑容,“来商量一下吧,究竟由谁跟着他不让昌浩注意到其他人去了京都。”

    十二神将和几位大妖怪们达成了共识,一切为了昌浩的安危。

    樱树上,披散着棕黑色长发的少年斜倚着粗壮的树身,眼神空茫,他的心底堆积了太多的忧愁与愤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排解。

    突然,身边伸出了一只手撑在了他的身侧,彷如将他圈入怀中。

    “……怎么突然来了。”

    “我担心你,昌浩。”伸手捧住了少年的脸庞,夜陆生低下头,认真的注视着他说道,“不管你来自何处,对我而言你只有一个身份,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都只是唯一能站在我身边的人。”

    滑头鬼语带笑意,赤红的眼瞳里漾着温柔,“我对你求爱了那么多次,就不能重视一点吗,给个回应如何?”

    怔怔的看了他半晌,昌浩垂下眼眸,淡淡的说道:“你还太年轻了,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但是陆生,说这些未免为时过早。”

    “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你愿意说,我自然是想听的。”他怎么会不想知道呢,奴良陆生几乎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日夜锁在身畔,以免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安倍有行的举动,或许给了他一个真正进入昌浩心门的机会,这一点,该要感谢他才是。

    “我出生于另一个世界的安倍家族,父母俱全,还有两个哥哥。安倍晴明……是我的爷爷,我的父亲是他的次子,而我是他最小的孙子,也是他的继承人。”阴阳师斜靠在樱树上懒得动弹,任由滑头鬼明目张胆的将自己挪进了他的怀里,开始一点一滴的诉说起了自己的过去,包括曾误入阴界后与另一位晴明先生的相识。

    听完了他的话,夜陆生眨了眨眼,恍然大悟。所以,昌浩其实年长他约二十岁,怪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总像是在看小辈。不过对妖怪而言,连性别都无所谓了,年龄更不成问题。

    “陆生,我啊……最后悔的,大概就是没有更加珍惜曾经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不过是一转眼,我和他们之间已然相距了近千年的光阴,更是隔着两个世界。不仅是我的亲友,我的式神们……切实的经历了那段漫长的岁月,在我不负责任的消失之后。”昌浩一脸恍惚的说着,眼底浸满了悲伤,他给予了亲人们巨大的悲恸,或许,兄长们直到死亡仍旧在寻找他的下落……若真如此,还不如让他们以为他已经死去。

    这一刻的昌浩看上去格外脆弱,与他以往强大的形象截然不同。

    “可那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为了他人的错误而责怪自己?”夜陆生捧着他的脸转过来,注视着那双溢满了悲伤的眼眸,认真的说道。

    “但我却是引动一切的源头。”

    “不,那个人的贪婪才是引发这一切的根源。”滑头鬼断然否决了他过于悲观的说法,亲昵的凑近了他的脸庞,眉心相抵,低笑着说道:“我眼里的昌浩,是温柔的,是强大的。前者令我心动,后者使我心折,但如此脆弱的你只会让我心痛。昌浩,不要把一切都背负在自己的身上,那本就不是你的罪。”

    奴良陆生仰慕着那个意气风发的阴阳师,倾慕着举手投足间尽展风华的天狐,爱慕着少年垂眸回首间的温柔,而唯独脆弱的他令他只想深深藏入怀中,悉心呵护,不让他再受到丝毫伤害。奴良陆生想要守护每一个不同的安倍昌浩,与他一起共度每一个日出月落,淡看岁月笙歌。

    虽然他感谢着那个将昌浩带来这个世界的人,但奴良陆生同样也不会原谅伤害了他的人。

    少年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波澜。

    陆生……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只要记住你现在可是与我同岁的同龄人,所以不要再用看小辈的眼神看我,昌浩。作为妖怪,我可是快要成年了!认真一点,把我当做一个正在追求你的男人啊!”滑头鬼突然忿忿不平的说道,报复性的一口咬住了近在咫尺的耳垂。

    “啊!”突然遭到偷袭的昌浩惊呼一声,睁大了双眼。耳垂上传来的微微刺痛感令他十分不适,忍不住想要挣开,却被滑头鬼更加用力的收拢了手臂,锁进怀中。

    “快松开!”第一次与人如此亲近,少年的耳根泛起了红晕,眼看着还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见昌浩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夜陆生满意的松开了嘴,离开前还不忘舔了舔自己留下的牙印。

    “你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呀!”这下,少年的脸彻底红了,怒从心起,一脚把滑头鬼踹下了树梢。

    “呜哇——”

    “砰——”

    惹恼了阴阳师的滑头鬼最终以脸朝地的形式着陆。

    ……作为调戏了对方的代价。

    “好疼啊昌浩,我可是个伤患!”揉了揉自己这张近期内饱经磨难的脸,滑头鬼发出了抗议声。

    “哼。”少年冷哼一声,但想起了对方之前在花开院龙二和花开院魔魅流手上遭的罪,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跃下了树枝,走到妖怪少主身边。

    “别动,笨蛋陆生。”边嫌弃的说着,边伸手覆在了他伤痕累累的脸上。

    笼罩在温柔的光芒中,妖怪少主扬起了唇角,一手握住了少年的另一只手,“你想要去京都吗?”

    昌浩的手一顿,不言而喻。

    “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少年断然拒绝道,“连奴良爷爷都打不过的你,是要去送死吗。”

    话虽刺耳,但却是事实。

    不久前才被自家老爷子狠虐了一顿的夜陆生半点也不生气,而是转口道:“那就先陪我去个地方如何?”

    “……什么?”

    “老爷子打算送我去做个特训,等我出来再陪你一起去京都如何?”奴良陆生握紧了少年的手,认真的说道,“昌浩,我不想看着你一个人去涉险,无论前方有谁拦路,我都想和你一起携手同行。”

    “我说过的,我是绝不会放手的。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滑头鬼的固执,莫非你还不明白吗。”

    注视着那双赤红妖瞳中灼灼燃烧着的炽热火焰,本欲拒绝的话转到嘴边不自觉地改了口,“……好。”

    话一出口,昌浩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但望着面前滑头鬼那喜形于色的模样,又悄然变得柔软了起来。

    也罢,就当是……面对那个人之前最后的调剂吧。

    昌浩已经意识到了安倍有行的话大概并非谎言,他想,他可能还需要一点勇气,去面对……一个面目全非的‘安倍晴明’。

    即便,他从不承认那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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