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繁华,辽西凋敝
一路行来,所闻所见,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五人于官道旁驻足,心情复杂的望着前方十余步远的乱葬岗。
入眼处,一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正在努力地挖着一座刚堆起不久的坟堆。小女孩的指甲因为长时间的挖掘而多处开裂,鲜血不断地从她的指甲缝中渗出来,而她好似全然不觉般,就这样一直挖着。
良久之后
土里露出草席一角,尸体腐烂所发出的恶臭扑面而来。
小女孩被迫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后,再次蹲了下去,她加快了挖土的速度,直到挖出埋在土里的整具尸体,她才停了下来。她顾不上刺鼻的尸臭味,双手掀开裹着尸体的草席,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尸体上的衣物脱了下来,抖落开衣物上的泥土,而后她迅速将其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直起身来环视四周,在选好新的目标后,她又迅速奔了过去,重复着刚才的事情。
几只乌鸦在小女孩离开之后,落到了坟堆之上,它们不断啄食着尸体上的腐肉,还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叫声。
就在这个不知名的乱葬岗,乌鸦成群,骸骨遍地,许多与小女孩年纪相仿的孩子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以求在冬季来临之前,能有一件御寒的衣物。
自打踏入辽西以来,李杨的世界观已轰然崩塌,世间并不美好,天灾,人祸,疫病,正在不断地腐蚀着大汉的根基
江山期盼强者,百姓更待豪杰
望着眼前的一幕,李杨无奈叹息“时不我待啊”
“还有吃的吗”,李杨问道。
李虎翻了一个白眼,弯腰拍了拍发酸的大腿,道“驴都没啦,我的哥哥哎”
一路行来,李杨善心大发,走一路,发一路,粮食发完,发铜钱,铜钱发完,发衣物,衣物发完,便开始卸磨杀驴。
好在李杨尚存一丝理智,将帐篷与被褥留了下来,否则,他们就要露宿荒野了
短短十日内,一行五人摇身一变,从富家公子,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回想沮授那句长公子人品贵重,非常人可比。
如今想来,确有道理,单以败家的速度来说,常人的确无法与之相比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李杨无奈叹口气,将头撇向一旁,权当啥都没看见,大手一挥,招呼众人继续赶路
李虎郁闷道“兄长快别拽词了,快想想办法,找些吃食来,吾等已经饿了一天啦”
李虎话音刚落,忽听前方,传来一声虎吼
李杨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惊道“官道之上,怎会有猛虎出没这这岂非天亡我也”
李杨话音刚落,却见一头威风凛凛的白额吊睛猛虎,正迎面向己方走来。
“快跑”,李杨有心提醒小姑娘几句,未曾想,乱葬岗上早已空无一人
李杨环顾四周,却见周遭早已空无一人,唯一行五人而已,尴尬道“这年轻人,跑的忒快”
猛虎徐徐向前,双方间隔不足五十步,此等距离,猛虎转瞬即至,一行五人,已然失去了最佳的逃生时机
五人尚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引颈待死,要么奋起反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只要不是白痴,均会选择后者
“面对猛虎,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李杨长呼一口气,搜肠刮肚一番,回想着前世的点滴记忆,颤声道“切不可背对猛虎,应以正面迎敌,不可转身逃跑,或可与之对吼,若能将其吓退或可保命”
“此法或可行之”,李杨喃喃自语道“或可死马当做活马医”
路遇猛虎,李杨惊惧莫名,胡言乱语,已然乱了方寸
正踌躇间,却见李虎冲猛虎勾了勾手指,高声挑衅道“你过来啊”
“抢我台词儿”。李杨循声望去,却见李虎目光坚定,眼中全无俱意。
面对猛虎,李虎忽然来了兴致,直指猛虎,不断叫嚣“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小爷杀你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李杨一脸懵逼的望着好似白痴般胡言乱语的李虎,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虎未免有些过于自信了吧”,李杨面色阴晴不定,不知该不该相信李虎
望着目光坚定的李虎,联想到近三年来,他走过的心路历程,李杨脑中浮现出两句电影台词三年三年你知道这三年我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吗
三年我忍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么了不起,我是要告诉别人,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韩豹持剑上前,与李虎并肩而立
你疯任你疯,你狂任你狂,虎之所向,豹必相随,天地可鉴,百死无悔
王良还算比较清醒,他拉了拉李杨的衣袖,急声道“公子先走,我自挡之”
赤眉紧了紧握刀的手,誓与王良同进退
看着忠勇可嘉的王良,李杨有些无地自容,恨不能寻个地缝往里钻
王良尚且如此,李杨却一门心思想逃跑,欲置虎豹于不顾,两相比较之下,显得李杨十分的怯懦与不堪。
李杨之举,实属人之常情,在他的固有印象中,打虎英雄,只存在于小说话本里。
现实中,人类与猛虎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两者毫无可比性
在旁人眼中,猛虎乃百兽之王,人类在其面前何其渺小。
可在李虎眼中,猛虎与小猫小狗并无二致,不过是一顿供自己果腹的盘中餐罢了
李虎对王良的话充耳不闻,直面徐徐而来的猛虎,背对着李杨等人,大吼道“取刀来,剑不趁手。兄长稍待片刻,待吾杀虎,与汝等充饥”
始终未发一言的赤眉,连忙上前一步,将百炼钢刀递给了李虎
李虎右手提刀,左手自锋刃处轻轻抹过,道了声“好刀”
赤眉解下缚于身后的雕弓,张弓搭箭,为李虎掠阵
李虎并非莽撞之人,临战时,仍不忘换件趁手的兵器
李虎性坚韧,有恒心,虽屡战屡败,但从不气馁。
李虎通过与公孙续及赵云的连番比试,悟出了属于自己的武道,一往无前的气势,逢敌必亮剑的精神品质,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光和五年公元182年,九月十五日,傍晚时分。
时年十三岁的李虎,即将完成一项伟大的壮举,今日之后,李虎将跨过龙门,一飞冲天,终其一生,未尝一败
面对一往无前的李虎,白额吊睛猛虎终于止住了前进的脚步,匍匐于地,静静的观察着李虎的一举一动
李虎将钢刀横于胸前,微微躬身,屈膝,坚定向前,毫无惧意
二者即将临身之际,白额吊睛猛虎顿感压力倍增,开始徐徐后退,怒吼不止
望着李虎坚定不移的背影,李杨双拳紧握,激动道“放手一搏,别想太多,你我兄弟,生,死不相弃也”
关键时刻,李杨鼓足勇气,决定与李虎共同进退,同生共死
李杨话音刚落,却见赤眉率先动了,他瞅准时机,突施冷箭,羽箭带着破风声,呼啸而出,直奔猛虎面门而去
与此同时,李虎与吊睛猛虎同时发力,猛虎骤然跳起,避开呼啸而来的羽箭,李虎则发足狂奔,径直奔向立足未稳的吊睛猛虎
呼的一声,李虎高举钢刀,选择与猛虎正面硬刚,钢刀带着巨大的破风之声,迎面劈向吊睛猛虎
面对李虎势大力沉的一刀,吊睛猛虎做出了极为明智的选择,避其锋芒,静待时机,以求一击毙命
一击未中。
正当两虎错身而过之际,李虎反手持刀,挥刀上撩,刀尖划过虎颈,鲜血喷涌而出
一声惨叫过后,猛虎应声而倒
李虎扛刀在肩,眼中尽显倨傲之色,望着濒死的白额吊睛猛虎,轻轻挑眉,不忘出言讥讽道“不过尔尔”
李虎的老毛病又犯了,每逢临阵之时,李虎总喜欢讥讽对方几句,对人如此也就罢了,可未曾想,他竟连头畜牲也不放过
李杨等人纷纷上前,望着哀嚎不止的吊睛猛虎,再看看扛刀在肩,一脸倨傲的李虎,四人难掩激动之情,均生惊为天人之感
十三岁的李虎,单杀猛虎,这是可以吹一辈子的事情
李杨一脸关切的望着李虎,道“可曾受伤”
李虎扭了扭腰身,大大咧咧道“小猫而已,岂能伤得了我”
韩豹心有余悸道“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何况虎乎自信是好事,但临阵时,切不可轻敌大意,莫要阴沟里翻了船才好”
王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沉默寡言的赤眉,默默打量着李虎,暗暗乍舌“此人莫非不是血肉之躯真天人也”
李虎伸手指向奄奄一息的猛虎,可怜巴巴的道“饿了”
“身手了得,但仍是孩子心性”,李杨一脸宠溺的拍了拍李虎的脑袋,道“你与王良去附近寻些枯树枝来,今日开荤,尝尝虎肉,是何滋味”
半个时辰后
五人围坐于篝火前,吃着并不美味的虎肉,说着毫无营养的话。
李虎砸吧砸吧嘴,撇嘴道“虎肉太瘦,塞牙,不好吃”
赤眉连连点头,出言附和道“三公子所言极是”
李杨手指李虎,笑骂道“就属你小子吃的最多”
李虎拍着微微隆起的小肚腩,憨笑道“兄长好技艺,我一时没忍住,便多吃了些”
自家人知自家事,李杨手艺如何,他心里有数,虎肉听着挺唬人,实则并不好吃,皮糙肉厚,干嚼不烂,好吃不到哪里去,若非饿了一整天,李虎怕是连看都都懒得看,更别说吃了
李杨伸手入怀,将李满交给自己的印绶拿在手中,把玩良久之后,微微叹息道“明日前往阳乐县,向太守府递拜帖,寻府君借些盘缠吧”,李杨越说声音越小,看得出来,他有些不情愿
李虎摇头似拨浪鼓,劝道“辽西太守,姓赵,名苞,乃中常侍赵忠从弟,吾等不宜与之过从甚密,以免落人口舌,累家族蒙羞啊”
李杨眉头微蹙,道“据说赵苞耻与赵忠为伍。为官一方,素有清名”
“传闻未必可信“,李虎眯眼道“赵苞出身寒门,若非赵忠从旁帮衬,何以提领辽西之地”
“小虎言之有理”,李杨微微颔首,道“为兄思虑不周,险些铸成大错,幸得小虎提醒,方能逃过一劫,小虎类父,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兄长为人清高,等闲之人,难入兄长法眼。如今出此下策,实是为了我们着想兄长苦心,小虎省得”,李虎说了一句公道话。
“出门游历,就该有出门游历的样子,兄长常说,吃亏要趁早,出门方知,世道艰难,如今吃些苦头,倒也并非什么坏事,权当体验生活罢”,韩豹轻声说道
李杨狠狠抹了一把脸,感叹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吾弟有此等志气,为兄打心底高兴借钱之事,就此作罢”
虎豹异口同声道“理当如此”
“兄长,吾欲前往蓬莱,赴子龙三年之约”
李杨笑道“此事暂且不急,涿郡就在眼前,吾等先去涿郡,在涿郡稍作休整之后,再去赴约也不迟”
李虎点头,不疑有他,反正也顺道,前去休整一番,也没什么不好
韩豹鬼精鬼精的,他从李杨的话中,听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他蹙了蹙眉,心道“涿郡就在眼前此言何意”
涿郡与辽西中间,隔着右北平与渔阳两郡,李杨一心想要前往涿郡会一会被史书称为万人敌的张三爷,因而说错了话
韩豹生性敏感,遇事总喜欢胡思乱想
望着眉头微蹙的韩豹,李杨自知失言,于是连忙为自己找补了一句“前次入京,途径涿郡,路遇盗匪,幸得张姓友人出手相助,才得以幸免遇难,今次离家,欲寻故友一叙,以报搭救之恩”
每逢天子寿诞,李满都要携子入京,向天子贺寿,并向其陈述职守,说白了就是汇报工作情况
李杨之言,半真半假,入京是真,友人是假
李杨早已暗下决心,此去涿郡,定要将三爷收入囊肿,必要时,可再做舔狗
韩豹默默颔首,姑且信了李杨的话,他的心里有种预感,涿郡之行,绝不似李杨说的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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