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婉下意识起身,太子止了她的动作,坐至床边,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苏令婉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扫在太子的手心,他眸光微闪,扯过被子盖她身上,低声道:“闭眼,睡觉。”
苏令婉闭上眼,嘴巴还在说:“殿下还没告诉我。”
“你若真的不知,”太子轻笑,“为何会想做孤的太子妃?”
苏令婉说:“虽然不知,但总比做殿下的侍女好。”
正常人,若不是走投无路,没有想做奴婢的,皇家女婢也是奴婢,终归没有人身自由。
太子闻言沉默片刻,苏令婉被他遮着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听觉变得就比往日更加灵敏,太子突然附身凑到她耳侧,温热的呼吸声清晰万分,苏令婉那不听话的耳朵悄悄红了,听到太子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
“睡吧。”
伴随着这句话,苏令婉嗅到了淡淡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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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醒看到太子还在房中,苏令婉怔怔地往被子里摸了下,衣服还在。
昨晚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罕见地没有做梦,一睁眼天色已经大亮。
苏令婉揉了两下眼睛,太子换了身官服,坐在桌前似是在写什么东西,听到她这边的动静,抬眸望了她一眼。
小姑娘呆呆的坐起身抱着被子看他,和昨夜一样,没有半分羞怯,目光坦荡而大方。
太子招手示意她过来。
苏令婉就披上长衫下床,走到桌前一看,太子原是在抄写《孝经》。
“写的真好。”苏令婉从不吝啬夸奖,觉得好了就直接说,太子抬手摸两下她的脑袋,扫了眼她的衣服,唤来宫女内侍。
早有宫人候在殿外,听到太子传入,皆捧着托盘进到殿内。
苏令婉的注意力还在字上,被太子敲了脑壳一下,才回过神,“殿下昨夜一夜未睡吗?”
她粗粗翻过,太子抄了一整遍《孝经》,字又写的这么好,应当费了不少功夫。
太子在她眉心一点,挑眉笑道:“婉婉倒是睡得香。”
苏令婉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她想起昨晚睡前闻到的香味,问道:“殿下熏得什么香。”
“孤讨厌香味,不曾熏香。”太子的手放在苏令婉头上,转过她的身子,道,“去挑件喜欢的。”
苏令婉才注意到房内不知何时多了好些宫人,排成一排站在殿内,左面八人各捧托盘,其上放置做工精细的各色首饰,右面八人则手执各色衫裙。
苏令婉选了暗银纹茶花红对襟直领上襦配同色暗纹长裙,宫女拥着她去内室换好了,长发挽成惊鹄髻,两边各别一支珍珠银蝶钗,眉间点了桃花花钿。
她照着铜镜,有些怔然,以往做噩梦醒来,需得照过镜子看到脸上没有伤痕她才能确认自己活在现实。
如今看到镜中和前世的自己几乎一摸一样的脸,又恍惚是在做梦。
说到底,她怎么就能确认现在不是一场梦?
苏令婉摸着微凉的脸颊,否定了刚才的想法。
没有殴打,没有谩骂,没有无休无止的黑夜,更没有至亲之人或冷漠或怨恨或狰狞的嘴脸。那些所折磨她的,通通都没有。
却有一个会画很漂亮的画给她看,会温柔的哄她睡觉的太子。
她从来不会做这样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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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妆好出来时,太子正坐于桌前品茶,见到苏令婉打扮后的模样,桃花眼微眯,一瞬不瞬地望着,眸中生出几分惊喜。
空气霎时变得旖.旎,苏令婉被太子看得有些不自在,拘谨地站在原地搓手指。
这时,她的肚子很不会看主人眼色,咕咕地叫了两声。
暧昧地气氛瞬间打破,太子怔了下,随之换回温煦的笑意,唤她:“婉婉,过来。”
苏令婉捂了下肚子,咽下乱飞的思绪,抬步向他走去。
太子身旁站了位唇红齿白的小太监,自苏令婉出现就一直在打量她。
等她走到桌前,朝太子福了福身时,小太监反而低下头不再看她。
太子让苏令婉坐到他身边,吩咐宫人盛了早膳上来。
比苏家的早膳丰富好多,不只有宫里独有的,还有民间也常吃的。
苏令婉昨晚就在太子面前吃过一次,这时她也饿了,一时便没有注意,拿起筷子正要吃饭,却被太子拦住。
还不能吃吗?
苏令婉正疑惑间,小太监拿着银筷每样夹了些尝了,太子才松开她的手。
苏令婉看到小太监冲她扬了下眉,一脸得意。
?他在得意什么?
苏令婉也不好问,只能装成没看到。
早膳里有她爱吃的咸豆腐脑和五香饼,宫内的膳食意外接地气。
苏令婉还以为这次能看到太子吃饭是什么样,却见他拿筷子在豆腐脑里沾了一点汤放进嘴里尝了味道,便再没有动筷子,只是托腮看她吃。
苏令婉吃饭时不爱说话,几次想问,都忍住了。
等吃完后内侍们把东西撤去,她簌了口才问:“殿下一点东西都没吃,不饿吗?”
太子指尖点点她的眉心,笑道:“婉婉秀色可餐,孤方才可是饱食一顿,怎能说一点东西没吃?”
猝不及防被太子撩了,苏令婉愣了下,还未说什么,却听“哐当”一声,似是有东西摔碎的声音。
循声望去,却见苏穆站在殿外阶前,虽带着面具,苏令婉却一眼便感觉到他此时的局促和不安。
声音却不是他发出的,是和他一同过来的——陆离。
陆离的扇子躺在地上,扇坠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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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是来找太子一道去太极宫的。
“一会儿有客人来,别怕。”太子给苏令婉留下这句话,就坐着宫人早已备好的车舆上朝去了。
苏令婉坐在桌前,一笔一画地对照着太子写的《孝经》练字,苏穆抱肩靠在门上,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出声道:“昨夜殿下宿在你这?”
鬼知道他听到太子那句秀色可餐的时候受到了多大的惊吓,绝对不比陆离摔了扇子要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跟在太子身边五年,见过不少女人想住进这东宫来,没一个得逞的。
苏令婉能在宜春宫留宿,不过是太子看在他的份上格外给了恩典。
苏穆原还幻想着太子提出太子妃这事不过是一时兴起,早起便能忘了,谁知今早同陆离一起去承乾宫寻太子时却被告知,昨夜太子睡在了宜春宫。
惊了个大呆,太子到底看上婉婉哪里了,这妹妹虽然长了个漂亮脸蛋,可太子又不是那种肤浅之人。
“没有。”苏令婉头也不抬,认真描摹着画说,“只是你们来的时候殿下刚好在而已。”
苏穆小小松了口气,盯着苏令婉又陷入沉思,房中安静了一会儿,苏穆没做多少纠结,说:“昨晚的话,你都忘了吧。”
苏令婉抬头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扫了眼四周,太子留下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伺候她,她不习惯,就让那八人各自去忙了,现有四个坐在殿外的台阶前翻花绳,四个守在殿前,似是随时候着她吩咐。
听到苏穆的话,即使装作不在意,也纷纷竖起耳朵。
既然苏穆主动提起,苏令婉觉得现在是个坦白的好时机,但又不好教旁人知道,昨夜还可以用兄妹长久不见说些体己话为由让他们退下,今天却不好再用同一个理由。
她便说:“哥哥,你过来看看我写的字怎么样?”
似乎是因为昨晚的对话让苏穆又回想起六年前,他对苏令婉的态度冷了好多,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不过到底还是走过来,赏脸瞄了一眼。
“一如既往的丑。”
苏令婉道:“我觉得进步了很多,你再看看。”
“啧,”苏穆表情不耐,“有完——”
他话未说完,在看到纸上写的什么的时候,噤了声。
纸上写着:我们不是亲兄妹,是不是?
苏穆愕然地看着她,不过很快恢复了常色,否认道:“我们是。”
“那你昨夜——”
苏穆打断她的话,说:“昨夜,只是恼你六年前对亲哥哥所作之事,赌气罢了。”
苏令婉也不再追问,她复又在纸上写,苏穆垂眸一扫,再抬头看她时,眼神已经很不耐烦了。
“听不懂人话?”苏穆狠狠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的,那个女人?还是那女人的两个兔崽?”
苏令婉在纸上写的是:可我真不是令妹。
若他见后试探着问——何出此言。
苏令婉还可以解释,但他全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苏令婉就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他和苏令柔一样,只会当她在装疯卖傻。
她现在的字迹和原主的字迹一点都不一样了,但这个哥哥也只认出丑来,没有半点怀疑。
亲爹不亲,亲哥也就这么回事。
还是太子殿下好,字写的好看,画作的漂亮,人也长得气度非凡。
苏令婉用毛笔在这两张写给苏穆看的字上涂涂抹抹,直到看不出原本字样,一揉一团扔进了纸篓。
她抬头对苏穆说:“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
苏穆却尤再追问:“认错有个屁用,我问你,到底是谁在你面前说这话的,这是东宫,不是苏家,你不用害怕。”
苏令婉:“……”
“说不出口?”苏穆摊开一张新宣纸,“说不出就写。”
苏令婉只好说:“你六年来都没看过我,我以为你和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也会不认我这个妹妹了,所以才会这样问。”
苏穆哽住,有些气,又狠狠敲了苏令婉,“不认你?我昨夜犯得着为你请太子出面?你真是白长了个脑子。”
苏令婉:……能不能不要总是敲我的头。
她正要开口,突然听见有宫人来报。
“苏姑娘,寿康宫的冯总管求见。”
传话刚落,苏令婉还没搞清楚冯总管是谁,一个年轻俊秀的青年便在宫人的簇拥下进到宜春宫来。
见到她,冷白的脸皮上挤出一个笑:“苏姑娘,咱家奉太后她老人家的口谕,来接您去寿康宫。”
哦,这是太子口中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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