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心之犬

    《忠犬八公》的确是一部感人至深的电影,东京涩谷车站还立着阿八的铜像,弦无月曾经还跟朋友在那里合影留念过。

    Hachi,日语中的八,是个充满灵性的数字,上搭天堂,下抵人间,是一个被爱注册过的名字。

    之前她还不是狗派,反而比较喜欢猫正好越前龙马也养了一只卡鲁宾,每次去涩谷都冷漠地与铜像擦肩而过。

    说实话,她自己也没看过这部电影,现在和芥川龙之介并排坐着,偶尔电影里会出现狗的黑白灰视角,注视着收养它的一家人。

    “为了一份爱等十年,对于狗来说已近一生。芥芥,你说到底是什么让它坚持了这么久?呜呜呜,我要哭死了。”电影才演到一半,弦无月已经开始光打雷不下雨地干嚎起来。

    好好的宠物治愈片硬生生被她折腾出恐怖片的效果,鬼哭狼嚎的。

    芥川龙之介岿然不动,坐姿笔直,侧头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弦无月,迟疑着摇了摇头:“在下理智上知道是因为感情,但在下……不明白什么是感情,贫民街的人称在下为无心之犬,那个拐走家妹的黑衣男说在下没有凭借自己的意志活着,是只会伤害他人的害兽。”

    他今夜的话有些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深沉,或是电影太感人。

    弦无月囫囵抹了把脏兮兮的脸,抽噎着连话都说不完整。

    她真是芥川龙之见过的感情最丰富的人类了,笑时光芒万丈,哭时惊天动地。

    “我现在哭就是因为感情啊!无心之犬,芥芥你真的没有感情吗?没有感情那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寻找妹妹呢?”弦无月的眼睛跟开闸似的水龙头一样,纸巾告罄,她干脆捏起芥川的衣角抹眼泪。

    “至于那个神经病玩意跟你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芥芥,单纯的力量的确是怪物,关键看你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你有想过找到妹妹后怎么继续生活吗?要做一只有梦想的垂耳兔才行啊!如果可以的话,留在侦探社吧!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能让你一展所长。”弦无月说完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不行了,才熬这么一会儿就开始犯困。”弦无月敲了敲额头,起身摇摇晃晃地向芥川尚且完好的房间走去,打算在他房间的壁橱里凑合一晚。

    遥想当年,她可是不熬夜直接通宵的狠人,现在是真的不行了,不好好睡觉,整个人都会蔫掉。

    芥川:“电影……还没有完。”

    “早就知道结局了,为什么我们会被这样那样的事情感动,其根源在于我们自己做不到。人生还是很长的,你还会遇到很多千奇百怪的人,听到很多精彩绝伦的言论,加我啊!”

    虽然弦无月不知道太宰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他会找上芥川龙之介绝对是有原因的,不管太宰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弦无月要做的就是破坏加重塑。

    破坏太宰治留给芥川的东西,再重塑成新的,即便本质不变,终究是掺杂了其他东西。至于用什么方法破坏重塑,当然是灌鸡汤了,怎么煽情怎么来,相信侦探社的诸位也是很擅此道的。

    她就不行,她只会灌毒鸡汤,能说这些已经是搜肠刮肚黔驴技穷,她自己都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不过,芥川真的是个好苗子嘞!驯化后一定很好使吧?但她偏不让太宰治如愿,来啊,battle啊!谁怕谁?

    第二天,弦无月毫无意外地睡过了头,芥川龙之介喊都喊不醒,又不能动粗,等国木田独步亲自来宿舍抓人的时候,还以为宿舍遇到敌袭了呢!

    “你们两个到底在宿舍里做了什么??”国木田声嘶力竭地咆哮,整栋宿舍都被震得抖了三抖。

    弦无月伸手接住从屋顶掉下的沙砾,淡定道:“你也看到了,这房子的坚固水平本来就不怎么样,我和芥芥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随便折腾两下就成这样了?”

    你们到底血气方刚到什么程度了???妖精打架吗???

    人气到极致是说不出来话的,国木田现在大概就是这种状态,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圆圆像铜铃,鼻孔里都在冒白气了。

    “好了好了,修缮的费用我出,国木田先生你冷静一点,年纪轻轻就这么易燃易爆炸,怪不得还是个单身汉。”弦无月原本想拍拍国木田的肩膀,奈何身高不够,就只能意思意思地拍拍他的手臂,一脸沉重。

    不过弦无月至今没想明白那种超大型的狗子是怎么跑到她房间来的,好像凭空出现一样,不仅芥川没发现,那时她房间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

    难道是只异能狗???

    看那个前天来刺杀她的港黑小老虎,这也不是没可能。

    总不可能又是太宰治派来的吧?上次派只小老虎,这次派只大狗子,他是把港口黑手党经营成动物园了?森鸥外的棺材板儿居然还压得住?

    去事务所的路上,弦无月全把国木田的唠叨当做耳旁风,埋头啪啪啪地摁着手机。

    【在?】

    【老鸟,我被狗咬了,你们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彭格列不会真玩完了吧?港黑黑手党的首领换人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喂,没死的话就吱一声。】

    【你回复消息的CD时间也太长了吧。】

    【好吧,你不回我,那你就让草薙回我啊!就算你是老大,也不能限制我跟你小弟的交流啊!】

    弦无月用力之大,摁得手机屏幕都快碎了,前方飞驰而来的机车呼啸张扬,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咆哮。

    眼看着机车就要蹭到弦无月,芥川龙之介原本想伸手拉一把她的,动作到一半硬是改成用罗生门,巨大狰狞的兽首咬住弦无月拿手机的手,往旁边一扯。

    “弦小姐,你没事吧?”国木田也是心下一惊,好歹是社长亲自吩咐照顾的人,要真伤着碰着了,他拿什么回报社长的信任啊

    弦无月置若罔闻,愣愣地把手从黑兽的大嘴里抽出来,五指纤纤,肤如凝脂,一点事儿都没有,但是……她的手机呢???

    弦无月看着芥川,后者眼神一飘。

    恰巧罗生门发出一声类似吞咽的“咕噜”声。

    “艹,混|蛋!你还我爱机!!!”弦无月一蹦三尺高,掐着罗生门细细一根布条的脖子,心疼得滴血,她上百部高清无|码带颜色的小视频啊!全彩劲爆的小黄漫啊!她都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呢!

    罗生门都快窒息了,它的主子还镇定自若地沉吟道:“果然,在下对罗生门的操作还有待提高。”

    弦无月:…………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哦,自作自受。

    弦无月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告诉他“生活中处处都是修炼场”,这样深奥的至理名言,也不想想他那麻辣兔头能理解几分!

    深吸一口气,弦无月松开可怜的黑兽,拍拍芥川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芥芥啊!你这样是不行的,要看场合啊!我,我……”

    弦无月嘴唇颤抖,说不下去了,她就不适合搞教育,孩子不开窍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嘛!

    不过,她现在好像打不过芥川……

    伴随罗生门“呕”的一声,弦无月遍体鳞伤的爱机被吐了出来,手机零件叮叮咚咚地掉了一地。

    弦无月:…………

    她脸上没得什么表情,像是看破了红尘一样透露出世外的平静。

    芥川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做错事了,可从没有人教他做错事后该怎么弥补。

    弦无月捧着爱机的尸体走在前头,黯然神伤,突然感到衣角被什么东西扯住,低头一看居然是小不点罗生门。

    这玩意放大看便如同浮世绘里青面獠牙的恶鬼,缩小后倒是丑萌丑萌的,咬着她的衣角一副可怜相。

    “咳咳咳,在下以后会注意训练场合的,小姐的手机,等在下第一个月的工资发放,会为小姐重新买一部。”这是芥川龙之介有生之年第一次认错,别扭,新奇,都是些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但他并不排斥。

    只是忘了他第一个月的工资因为之前破坏墙壁而被国木田给扣了。

    不具有感情的孩子——这是芥川曾经在贫民街里八个同伴对他异口同声的评价,不少大人也以嘲弄的姿态说他没有心。

    他也的确不曾感受到什么情绪,即便被打倒,即便差点死掉,他都是一副行尸走肉般的模样。

    第一次拥有强烈的情绪起伏,是在四年半以前八个相依为命的同伴被港黑人员所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仇恨,被仇恨驱使着化为野兽杀掉了六个来自港黑的凶手。

    然后,遇到那个黑衣男,从他身边夺走唯一的妹妹。

    憎恶的火焰点燃后,便熊熊燃烧至今,从未有过熄灭的趋势。

    但现在那漆黑的火焰里似乎冒出了不同的颜色。

    找到妹妹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武装侦探社的事务所,打开门便是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笑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如果可以和妹妹一起留在这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希望曾流浪在贫民街流浪的无心之犬最后能找到一处容身之地。

    而弦无月单手捧着爱机的碎片在里面挑挑拣拣,竟然找到了一块明显不属于她手机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她就说嘛她的东西放在酒店那么长一段时间,太宰治能不给她加点料?

    不是定位芯片,就是窃听器,他还真是玩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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