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是个很玄乎的东西，运气好的时候天上掉馅饼，运气不好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弦无月现在的状况还不至于到喝凉水都塞牙的地步，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着脚边堆成小山的巧克力盒，她心里苦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连一个三等奖都抽不到！特么的还每人限购六十盒，我全买不行吗？皮卡丘，我的皮卡丘啊！”
弦无月干脆蹲下，把自己团成一团，委屈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人类的悲欢难以相通，芥川龙之介现在就不太能理解弦无月的心情，但还是乖乖地走过去。
头顶突然笼下大片阴影，弦无月委屈巴巴地抬起头，那是一双潋滟至极的眼眸，芥川龙之介生于黑暗见过的美好事物太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忽然感受到心里发酵出某种柔软至极的情绪。
他懵懵懂懂地觉得自己似乎领悟了些什么，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小姐很想要那个……皮卡丘吗？”强行把大老鼠吞下，改成皮卡丘，芥川龙之介半蹲下与她视线齐平，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此刻他的神情堪称温柔。
弦无月抽抽鼻子，点头:“当然想了，我做梦都想要一只活生生的皮卡丘。”
何止是做梦，弦无月还为皮神着魔过，曾经在屁大点的年纪妄想把猫尾巴插|进充电板，从而进化出一只皮卡喵，幸好妈妈及时发现，阻止了她闷声作大死的行为。
“好，在下明白了。”芥川龙之介丢下一句，霍然起身，一副要去打劫的架势。
你个麻辣兔头明白个鬼啊？
弦无月赶紧揪住芥川风衣后耷拉下的长腰带，把她往身边拉:“你先过来蹲着，告诉我你明白了什么？”
正巧乱步捧着一大纸袋的糖心巧克力从店里走出来，瘪着小嘴，跟只没吃饱的仓鼠似的，自觉走到弦无月另一边，蹲下。
别人排排坐是吃果果，他们是排排蹲种蘑菇。
“唉，想开点吧！”弦无月深有感触地拍了拍名侦探的肩膀，咦了一声，说:“对了，名侦探你可以用你的超推理啊？”
乱步孩子气地噘嘴反驳:“那是作弊啦！名侦探是那种会用超推理作弊的人吗？”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像是抱怨又像是自嘲地小声嘀咕:“而且超推理又不是万能的，要是所有事都能预料到，我……”
“看来你也不靠谱啊。”弦无月嘴角下沉打断名侦探，甩头丧丧地转向芥川龙之介，“来，你说说，你想怎么办？”
“最好且最快的方法是用钱直接向店家买。”
弦无月老怀欣慰，很好很好，不是直接抢，非常有进步。
乱步捧着脸，越过弦无月看向芥川，扬眉问道:“芥川，店家是拿来当奖品的，你打算怎么买？”
“店家会愿意卖给在下的。”芥川自信地昂起兔头，两鬓垂落的雪白发尾真如垂耳兔耷拉下的毛绒长耳朵。
弦无月:……
“看来你对自己的脸很有自信嘛！” 她略略无语，但不得不承认真让芥川这么走进去，用能杀人的目光盯着店员，买是绝对能买到的，但肯定会被报警的啊！
“你还不如说你也去买六十盒，抽十二次奖呢？芥芥，软暴力也是要不得的。”弦无月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虽然强取豪夺也挺符合她的作风，但为了教育孩子，她必须忍着。
“那就再买十二次！”乱步一锤定音，噌地起身，“芥川去买，我来抽，幸运之神这次一定会眷顾名侦探的！”
“等等！”弦无月一蹦三尺高，揪着芥川风衣后的腰带死不放手，“我也要抽，皮卡丘必须是我的。”
乱步回头抿着唇角，看着弦无月露出沉思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眉眼弯弯地提议道:“已经买了好多盒巧克力了，再这样下去也没意思了，我们只抽最后一次，不管抽不抽得到，不管抽到什么，我们都认了，怎么样？”
“好。”弦无月附议，她不是个喜欢强求的人，再纠结下去也挺没意思的。
让芥川掏钱又买了五盒巧克力，弦无月笃定吃完这加起来的一百二十五盒巧克力，乱步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想再看到这东西。
站在抽奖箱前，弦无月和乱步相视一眼，在店员诧异的目光下，齐齐把手伸进箱子里。
这可是个揩油的好机会，可惜弦无月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皮卡丘。
“双倍运气加持，幸运之神降临！”
“就这张？”
女孩子的手到底是比乱步小上一圈，还软乎乎的，她并肩站在他身边，花果般清甜淡雅的香味一缕缕拂面而来，搞得他都有些饿了。
“名侦探，你到底决定没有？”弦无月催促，侧首觑着好像走神了的江户川乱步。
他却猛地抽回手:“名侦探不抽了。”
弦无月茫然地哦了一声，看着乱步霍然转身哒哒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他这什么毛病啊？”弦无月问芥川，后者更茫然。
待弦无月屏息静气憋大招一样摸出纸条，定睛一看——妈耶，中了！！！
再仔细一看——麻蛋，是乱步想要的甜品店免单券。
作弊！绝对是作弊！
弦无月咬牙切齿:“名侦探是bug吗？”
“再买五盒。”说着，芥川转身又要去货架上拿。
弦无月摆摆手，丧气道:“算了，不是我的终归不是我的，我们再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可小姐很想要。”芥川龙之介回头认真地看着她。
弦无月耸耸肩:“对啊，人都是贪婪的嘛，但不是每个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我们要随时做好得不到或者失去的准备。”
语毕，她接过店员递来的免单券，主动抱起自己买的一大纸袋糖心巧克力走在前面，却听到芥川在她身后突然开口，声线如千古不化的坚冰般冷硬。
他说:“在下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
弦无月知道他怕是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演技上线，扬起元气满满的笑容，鼓励道:“那你就得更加努力地去学会怎样正确地使用力量，把失去的东西再找回来。”
两人走出门店，抬眼便见到乱步站在栏杆旁边，眉眼低垂，不知道是不是角度光影的问题，此刻他的侧脸褪去孩子气看起来干净流畅，然而最扎眼的还是他的手，指节修长白皙，持着一支娇艳欲滴的……桃花。
那一瞬间，弦无月眼前恍惚，薄薄的雾气弥漫开来，她看见空旷的院落里站着一株繁盛遒劲的桃树，红霞氤氲之下却是一排冰冷铁灰的墓碑。
视野里突然落下斑斑点点的黑红，像是割破喉咙迸|射出的血泉，她闻到腐臭的血腥味，浓郁得令她无法呼吸。
“抽个奖而已，你们也太慢了吧！”乱步不满地哼了一声，手腕转动便把那还带着露珠的桃花枝塞进有害垃圾桶，末了，还嫌弃地拍拍手。
电光火石之间，弦无月缓过劲儿来，嘴角上扬，神态自若道:“哪里来的桃花？名侦探你也真是的，好好的花怎么说丢就丢，你知道这是什么垃圾吗？”
乱步抬腿就走，头也不回:“名侦探当然知道啦，就是个有害垃圾，你也是。”
“我看你是免单券不想要了！”
“！！！”乱步脚步一顿，刷地转过身来，睁开一线的眼眸青翠欲滴，瞄准弦无月手里的免单券。
弦无月嘚瑟:“想要的话就叫姐姐。”
“笨蛋，你别做梦了，名侦探玩解密游戏的时候，你还没成形呢。”
“真的吗？那你今年几岁了呀？”
“26！”
弦无月:“！！！”
居然比她年纪大？她的年下小奶狗，她的养成系攻略……没了。
这边一行三人其乐融融，那边中岛敦蹲在墙角抠瓷砖，完了完了，太宰先生叫他把桃花枝送给夫人，他想着上次才追杀过夫人怕吓着她，就把桃花枝托付给与夫人同行的另一个男人，还再三嘱咐对方一定要转交给夫人。
现在倒好，太宰先生亲手折的桃花枝被丢进了有害垃圾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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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天色竟昏昏沉沉地下起雪来，不到两个小时，街面上就铺上一层厚雪，路灯提早亮起，映衬着雪色如月。
“下雪了呀！”
弦无月在四楼窗口伸出手来，三月中旬下雪真是罕见，雪花一片一片从云层中坠落，被冷风托着，飘飘悠悠地落到地面，轻盈得仿佛在起舞。
弦无月像是看痴了，身子一点一点往前倾。
一只突然搭上她的肩膀，随即响起名侦探清亮的声线:“笨蛋，四楼跳下去你又死不了，只会让你疼。”
“谁说我要跳楼了？”弦无月哼哼唧唧地转身，“名侦探喜欢我送给你的白色|情人节礼物吗？”
乱步撇嘴:“就那张券？明明有一半是我自己抽的。”
“我不管，那就算我送的。”弦无月扬起下颌，突然看见天边闪烁不定的红色光芒，她疑惑地吸了一口气，“天国号改航线了？这么早就经过横滨了。”
乱步：“唔，你知道那是什么？”
“不仅知道，我还上去过呢！”弦无月嘚瑟起来，天国号是上个世纪就漂浮在日本上空的一架飞艇，七十年过去了，它依旧按照既定轨迹穿梭着。
传说上面住着神明，还会接引地面上苦难的人们上去。
反正就是一个很神秘的都市传说，但弦无月知道上面住的不是神明，而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德系美男——白银之王，阿道夫·K·威兹曼。
可惜是个世纪老人，年龄差太大，不然她……
弦无月遗憾地摇摇头，丢下乱步，哒哒哒跑过去拉起芥川:“走，我们下楼玩雪去。”
“在下的报告书还没有做完。”
“陪我玩雪就不用做报告了。”
弦无月巧笑嫣然，无视黑脸的国木田，下楼之前还从办公室的花坛里揪下两片绿叶，她拽着芥川跑到楼下积雪的马路牙子上，已经有不少小孩子跑出来疯玩。
冷风瑟瑟，芥川难受地咳嗽起来。
“哎呀，我兴奋起来忘记你身体不好了，芥芥，你先去咖啡馆里等我。”弦无月一拍脑门，又赶紧把芥川推进暖烘烘的漩涡咖啡馆。
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墙，芥川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她毫无违和感地混在一群小孩子里，素白细嫩的手冻得通红颤巍巍地捧着雪堆，几下就捏成椭圆的一团，随手捡了两块小石子安在雪团上，再左右贴上两片绿叶。
门上铃铛响起来，弦无月像逆境里的风一样卷到他面前，捧着那团雪，笑盈盈地说:“芥芥，这只雪兔子就当礼物送给你了。”
“咳咳……为什么要送给在下？”芥川胸腔里发痒，视网膜里影影绰绰的像晃着烛火一样，怎么也赶不走。
“以前下雪的时候，我妈妈也会做雪兔子送我，现在就想送给你。”弦无月抿了抿唇角，有些苦涩，“只可惜保存不了多久，也就只能当下看看。”
芥川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再抬起头时神情严肃地双手从她手里接过那粗制滥造的雪兔子，却被弦无月避开。
“这个太冷了，你看看就好，别碰。”
“小姐……”芥川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两个成年人愣是玩了大半个小时的雪兔子才蹦跶回事务所准备下班，国木田气得都快犯帕金森了。
乱步瞅着弦无月通红的双手，抱着一大包薯片走到她身边，用只够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收买人心的手段这么低级，也就芥川那个笨蛋会信了。”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弦无月眨巴眨巴眼，像小鹿似的无辜。
乱步见过太多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人，有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有道貌岸然的企业家，但弦无月绝对是头一个让他浑身不舒服的。
于是，名侦探小嘴一张，叭叭叭开始报菜名:“明天早上名侦探要吃大福铜锣烧团子薄饼京果子枫叶馒头蜜瓜包御萩鲷鱼烧蒸羊羹甜粽米香仙贝……”
弦无月赶紧摁下暂停键:“打住，说那么多，名侦探你吃得完吗？”
“反正你必须做出来。”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名侦探就神气活现地下班了。
徒留弦无月站在原地，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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