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榕很清楚这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心里明白, 当一件事情的事实被极度扭曲之后人心丑陋的想法。
上辈子, 她姑姑家也有一个任性的熊孩子,明明贪玩捣蛋无恶不作, 却因是个男孩子而被当做了宝,纪榕没少和他发生冲突,但纪榕算什么呢?不过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
本来只是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谁也没有想到, 顽劣的熊孩子最后会作茧自缚,一只手卷进机器里,成了必须截肢的残疾人。
而纪榕, 不过是第一时间的发现者,却被套上了加害者的枷锁,要求负责熊孩子的后半生,那一年纪榕才十四岁。
这件事情成了她往后两年多的噩梦。
索性, 她死了。
还好, 她活了。
看着和那时几近相似的场景, 纪榕的心里恨意油然而生。
没关系,你们不听人话, 总还有别人是听的。
纪榕环顾了一圈这群所谓血浓于水的亲人,又扫视到了门外还没看清楚状况的生产队社员, 几个老阿婆已经搬来了凳子,心里最后的一根弦松了。
纪榕从来都知道,弱者更容易被人可怜, 她现在不过一个三岁半的身子,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
而利用别人的帮助,会简单很多。
小小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走去,期间甚至不小心摔倒过几次,巴掌大的小脸很快蓄满泪水,整个眼眶都通红了,鼻子一抽一抽让人看着就莫名的心疼起来。
纪榕走到了外门,也不直接说话,只是委屈地站着,背脊靠在门边上,扬起脸蛋看向天空的位置,似乎是在努力忍着不要让眼泪落下来。
在纪家门外看热闹的基本都是松花生产大队的人,有些看不惯纪红彩平日做法的,见着纪榕的可怜样就忍不住问了句,“这是老三闺女吗?发生什么事啦?”
小纪榕因为性格的原因,平时很少出现在村子里,众人对她的印象基本都停留在白白嫩嫩不怎么会说话的小女孩上。
纪榕抽抽噎噎,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
纪红彩看着纪榕的模样,心里突然生了不好的念头,面目瞬间变得狰狞,大吼道:“让她闭嘴,把那个赔钱货给我抓回来。”
纪红彩说着还要自己动手,一个箭步冲到门边,尖锐的指甲就要抓向纪榕。
纪榕瑟缩了一下身子,假装害怕地后退了两步,实则是躲进了离自己最近的大妈身后。
纪红彩大叫:“董翠枝,你给我让开。”
好巧不巧,那个大妈正是和纪红彩有过好几次冲突的董翠枝,董翠枝身材丰腴,虽然个子比纪红彩矮,但气势却完全不比她低。
董翠枝二话不说朝着纪红彩吐了口唾沫星子:“我呸,我就不让怎么了!”
董翠枝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要说起两人的恩怨,那还真是从孩童时期就开始了。
两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也是这么多年的死对头了,别人顾忌着纪红彩的脏话连篇,董翠枝可不怕,怎么可能说让就让。
纪红彩指着董翠枝的脸,整张嘴不停地抖啊抖,气得不轻:“你个老妖婆,别人家教训孙女你也要管,你家住海边的吗?”
“我管不管的关你屁事,你要是不心虚做这些动作干嘛?”
董翠枝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去掰纪红彩的手指,两个人之间气氛迅速升温,一触即发。
最后,还是站在身后的大队长老婆方慧拦住了她们,方慧五十几岁的年纪,眉目慈祥柔和,嘴上说着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的。
面上是不容拒绝的意思,到底也是当了多年的大队长媳妇,方慧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人的恩怨。
平时只是不大乐意管,但也不能看着两人当着她面打起来。
“行了,你们两个人各自少说一句,听听纪老三这闺女要说什么。”
听到方慧竟然还帮纪榕那个小贱人说话,纪红彩感觉气都不打一处来,连忙站出来反驳:“她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董翠枝也凉凉地开口,她倒是放开了纪红彩的手,只是也不想错过这个可以嘲笑纪红彩的机会:“懂不懂地听听不就知道了,纪红彩你不会又做了什么恶心事吧?”
纪红彩噎了一下,见在场的人眼神都看向自己,心知这事逃不掉,一双眼睛看向纪榕,满是警告之意。
大家就看到纪榕的眼睛闪了一下,显然害怕极了,不由都在心里唾弃,这纪大妈私底下不知道怎么虐待人的。
但和纪榕的表情相比,纪榕说出来的话就简洁多了,她口齿清楚,一点一点将事情叙述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半点遗漏。
尤其是说到纪红彩要她对纪进宝负责的时候,看戏的人齐齐吸了口气,不敢相信还能这样操作……
讲完了事情的经过,趁着众人还在发愣,纪榕连忙跑到方慧的身边寻求保护,“大队长奶奶,我害怕。”
从刚刚那两人的神色猜到方慧的身份,纪榕神情放松多了。
小团子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圆球,躲在方慧的身侧,一只眼睛悄悄探出来,眼珠子里全是恐惧。
这么弱小的纪榕啊!
方慧安抚地摸了一下纪榕的脑袋,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琢磨着纪家竟然连个拎得清的人都没有,也是可怜了这个自小就没有母亲的小纪榕了。
好一会儿,其他人从惊讶中醒过神,开始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
“纪老三的闺女竟是个会说话的?声音跟百灵鸟似的可真好听!”一个老阿婆充满兴致道。
“可不是。”另有人附和。
也有小媳妇替纪榕打抱不平:“不过,这纪家也太荒唐了些,三岁多的小不点,我家的不折腾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竟然还要照顾个头比她大的弟弟。”
董翠枝趁机又跳了出来:“说出来笑死个人,纪大妈可不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目光扫向门内,一脸的鄙夷与不屑。
信奉因果的老阿婆最后感叹道:“造孽哟——”
随着这些人的话语,纪红彩的脸色渐渐变得越来越阴沉,几乎想撕碎了纪榕。
可是打眼一看,发现纪榕待在方慧的身后,她虽然可以打遍全村无敌手,但到底不敢和大队长对上,只能恨得咬牙切齿。
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天平,现在这个天平斜向纪榕,那站反对面的纪老太瞬间成了众矢之的,被人谴责议论。
纪红彩一张脸臊得慌,眼见这群人占着人多打算欺负人少,不管不顾往地上一躺,就要大吵大闹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去卫生所请医生的社员终于回来了,一道过来的还有松花生产队的大队长李创业。
李创业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会儿没巡逻的功夫,干着活的社员们会突然跑了个七七八八。
要不是凑巧碰上了去请医生的社员,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站在那里听完了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后,李创业的整张脸都黑下来了,目光里泛着郁色,冷冽地瞪了纪红彩一眼。
身为大队长,李创业平时并不怎么干涉社员的家庭问题,但也正因为是大队长,整个生产大队的人可以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正是国家大力推进新农村的重要时候,纪家闹出来这么个乱子,这要是被其他竞争的生产大队听了去,松花生产大队绝对成别人的笑柄。
李创业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他不屑于跟纪红彩这般妇人争辩,于是将眼神转移到了副队长纪军的头上,面露不满。
纪军最近私底下动作很多,大概是生产大队新一轮选举的时间快到了,既要抱住副队长的职位,又想趁机看看有没有机会往上爬。
李创业心下不快,声音都冷了许多:“这段日子县里随时都有可能会有官员下乡巡查,怎么,你们纪家是想去报纸上丢脸吗?”
纪家的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真的被领导下乡巡查到,虐待儿童,上报纸都是轻的了。
纪军虽然作为副队长,因为平时在生产大队里名声很好的缘故,私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比起大队长来半点不差的。
可今天闹出这事,他被李创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批评,一张脸上青白交加,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卑微地点头哈腰,保证会尽快处理好自己家里的事情,不会给生产大队,给组织上丢半点颜面。
有了李创业的插手,纪家众人哪里还敢对纪榕做什么,纪军甚至口头上对纪榕认了句错,这才让别人的议论声停歇下来。
但几个人的心里,都恨上了纪榕。
卫生所过来的医生很快检查完了纪进宝的身体,得出的结论是:“马蜂蛰的刺,小孩子年纪太小了,最好住院观察一下。”
又是住院,纪红彩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进了口袋里的钱又要哗啦啦往外跑的声音。
但是她能晕吗?面前的就是个医生,你要是倒下去分分钟人家还能给她救回来。
跟着医生过来的小护士已经按照医生的吩咐给纪进宝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看到纪红彩的那副神情,赶忙憋住笑。
小护士正是上次纪榕夜晚去医院时碰到的那个,隔天去医院没有见到纪榕时还遗憾得不得了。
谁能想到再这种情况下再遇见呢?小护士看了看满脸惊恐好像还没从害怕中回过神来的小团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团子是个好团子,就是命不好,摊上这么个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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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葎搭了大清早的顺风车,晃晃荡荡了好半天才抵达纪老二干活的工厂,这是一家鞋厂,地方比较偏僻,是由政府规划开办的,规模不小。
因为工厂里的人在上着工,像纪葎这种外来人员是不允许进入的。
纪葎就站在门外等待,脑海中有印象这一年二哥的岗位调了薪,一个月有四十块钱左右的工资,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只是没多久自己去了北京,就没再留意这边的情况了。
通过播报员将消息传递给了纪二,纪葎等了没一会儿,人就出来了。
纪老二原名纪民,比纪葎大三岁,穿着深蓝色的民工制服,戴着一顶同样颜色的布帽,大概因为长期呆在工厂里的缘故,皮肤还算白。
纪民一走出来就笑着伸手要去揽纪葎的肩,嘴上问道:“三弟,今天怎么是你过来?”
纪葎微微侧了一下身子,躲开纪民的手,声音冷淡:“我有空。”
一段时间不见,三弟脾气见长啊。
纪民在心里嘟囔了一句,面上打着笑场:“难得来一次,走,带你去屋里喝杯茶。”
这年代招呼人大多都是喝水,如果哪家有茶叶那绝对算得上是精贵人了。
纪葎有些诧异,但他对这事不感兴趣,反而问起了纪民要回家的事情,“二哥怎么突然要回家?”
在纪家,三兄弟除了一人一间房外,还分有配套的被褥,纪民当初过来鞋厂,是几乎把所有家当都搬过来的,这就导致纪家那边属于他的屋子空空落落,只能每次回家都叫兄弟过来帮忙拿点东西。
纪葎本来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但他注意到纪民的笑容僵了一下,虽然只是转瞬,也让纪葎在心里猜测着纪民也许在鞋厂这边遇到了什么变故。
纪民假装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没事多回家陪陪爹娘呗。”
纪民不打算说,纪葎自然没再多嘴去问,沉默着跟在纪民的身后。
纪民如今住的是工厂分配下来的宿舍,鞋厂的待遇还算不错,考虑到有些拖家带口的民工,特意建成的单房宿舍。
虽然每个房间的空间并不算大,但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起总是觉得快活些。
纪民的老婆名叫李迩,身材比较矮小,大概也是跟着纪民在镇上住惯了,身上带着一股城里人的气息,皮肤同样白嫩得很
李迩每次跟着纪民回家,对纪葎这个小叔子的性格不说摸得清楚,也大概有点了解,一边招呼着纪葎找个位置坐下,一边说话温柔尔雅,“两个小孩都出去读书了,中午吃过饭我们再一起回去。”
纪民的两个孩子是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今年都是六岁左右的年纪,也才开始读书没多久。
纪民连忙附和,眨了眨眼睛打趣道:“今天中午可是吃饺子哦,三弟难得来一次,也叫你尝尝你嫂子的好手艺。”
李迩在纪家的时候不是没有做过饭,只是纪家的食材有限,到底没法像在外边自己一家子住一样用得随意,味道总是差些。
纪葎点点头,同时心里也在琢磨,纪二在外面过得究竟是怎样的日子,能这么随意就吃一顿饺子,要搁在老纪家,经济被纪红彩把控着,别说饺子了,饺子皮都没得多吃。
李迩的脸有些羞红,捂着嘴笑道:“哪有什么好手艺,也就家常。”
纪民哎哟一声,看向李迩的眼神里满是不赞同,语气格外骄傲:“我媳妇包的饺子,就是外面饭店都没这味道。”
两夫妻眉来眼去,纪葎没有再搭声,看向纪民的眼神里若有所思。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两个小孩子放了学,大老远地就听见他们撒欢的声音,李迩喊了句:“不要在楼道玩。”
这栋民工宿舍里住着的基本都是有家庭的人,小孩子的欢声笑语总是不绝,几户人家也不拘着,相处起来就像街坊邻居一样。
门刷的一下被打开了,从门后面探出来两个圆圆的脑袋,两个人就像在玩游戏,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嘻嘻哈哈。
“在干嘛!”纪民故意板着脸。
小女孩的身影一下窜了进来,抱住纪民的大腿就开始撒娇,这是纪进喜,纪老二家的大闺女。
纪进学没想到落了姐姐一步,有些不高兴,嘟着嘴看着纪民,伸手想叫他把自己抱起来。
毕竟纪葎在这里,纪民并没有依小儿子的意思,反而皱着眉头有些不满,“怎么进屋都不叫人,这是你们三叔。”
纪进喜抬头看了纪葎一眼,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扬起笑脸甜甜地喊了句:“三叔!”声音响亮清脆,给人一种夏天最爽口的甜瓜的感觉。
纪进学也敷衍地喊了一句,眼神依旧紧紧地看着纪民,想要他抱抱。
最后纪民也只能妥协,将人抱了起来。
纪葎看着纪进学瞬间快咧到耳后的笑,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纪榕,小闺女的性格要是再外向点就好了。
纪葎一直知道的,纪榕只是在自己面前放得开,在别人面前...
呸呸呸,纪葎想到纪榕被别人抱着的画面,顿时心里一阵不舒服,小闺女又不需要别人的喜欢,纪葎连忙把内心的想法全部打散了。
李迩包饺子调馅料的这手艺的确不一般,明明都是清水煮出来的,饺子汤里却有种别样的味道。
纪葎只是尝了一口,就知道关于二哥所说的比饭店好吃的言论非虚了。
但是纪葎自己并不是对吃多执着的人,吃了几口也只是随意,并没有纪民想象中狼吞虎咽的画面。
反倒是他的两个小孩,为了吃饺子一人一筷早就抢上了,吃着碗里的还不停看着锅里。
纪民皱了皱眉头,第一次觉得两个孩子的教养该提上日程了...
吃过饭以后,李迩收拾着去洗了碗,纪民则是跟纪葎打过招呼,拎着两个孩子一起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他们这一次回家会住上一段时日,东西还挺多的,纪民满满当当装了好几个蛇皮袋,见到纪葎错愕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
纪葎从纪民的手上接过两个袋子,下了楼梯,到停车的位置还有点远。
纪进喜一脸俏皮,凑到了纪葎身边,笑嘻嘻问:“三叔,你可以背我吗?爸爸要背弟弟。”
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里面装满了期待。
小孩子忘性快,纪进喜有记忆之后跟爸妈回过几次老家,对三叔始终没什么印象,甚至有些记不清他的长相。
但纪葎这次进城来纪进喜可就完全记住了,觉得纪葎身上有种别人没有的味道,比她们学校最帅的天天有女生跟在后面追的男孩子帅多了。
这人是她三叔,纪进喜有种特别骄傲的感觉,等回学校了她一定要好好炫耀。
但纪葎又不是纪进喜,怎么可能知道小女孩的心思,在纪进喜提出要求后他甚至有些不悦。
纪葎一开始见到纪进喜的时候,因为小女孩活泼开朗的性子,他还希望纪榕能和她多玩玩,但是这个小孩任性的瞬间让他反感了。
纪葎抿紧了唇,眼神冷淡地撇了纪进喜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眼见空气瞬间凝滞,纪民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自己闺女,刻意凶巴巴地教训了句:“喜,过来自己走,你弟弟也是自己走。”
“哦。”纪进喜不情不愿地应了句。
她走到弟弟的身边,还想回头再看看三叔,但想到纪葎刚刚扫过来的那一眼,也不敢再做什么。
三叔凶巴巴,爸爸凶巴巴,都凶自己,纪进喜有些委屈。
纪葎早上过来县里的时候就跟村里赶车进城的人打过招呼,多付几个钱让对方等等自己,他是没有再叫秦大山开的那辆车了,上次的事让他过度反感,这次宁愿坐别人挤一点的车。
车子在村口就停下了,纪葎和纪民一家只能自己拿着东西回家,纪葎走着走着不知怎么,总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纪葎想快点回家,奈何纪民那边带着两个小孩走得太慢了,就这样走走停停,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纪葎路过生产大队的时候,社员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干着活,偶然抬头间看到纪葎都露出怪异的神情。
但看了眼站在地里面拿着个本子左右走来走去的李创业,愣是没人敢过来和纪葎说闲话。
别人的眼神纪葎当然感觉到了,感觉有点怪异,还以为是不是自己提着的袋子太引人注目?
直到纪葎遇上了知青办里之前帮助过的魏先释和肖萍,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早上纪家的热闹两人都没有去看,但从别人的嘴里到底了解了个大概,肖萍心里有些着急,她跟纪榕关系好,也害怕纪榕受到伤害。
就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纪葎。
听完了全程,纪葎的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了,浑身散发出一股冰碴子一样的冷气,伴随着凛冽的杀意。
小团子受欺负了?被陷害呢?
从来没有哪一刻跟现在一样,纪葎那么想和一家人撇清关系。
纪民在一旁听着消息,眼见着纪葎的情绪改变,心知坏了,连忙过来打圆场:“三弟,你先别激动,许是别人以讹传讹传错了。”
经常有这样的乌龙,一个八卦传着传着完全变了味道。
身边的两个小孩都被吓哭了,纪民只能和李迩一人一个先安慰着。
但纪葎知道知青是不会骗自己的,三步变作两步,飞也似的朝着纪家的方向而去。
一进家门,纪葎就先扫视了一圈屋子,并没有发现纪榕的身影,他心里有些着急,顾不上屋子里的其他人,径直朝西屋自己的房间而去。
一进门,又砰的一下关上门。
纪葎看了一眼大床的位置,发现纪榕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嘴巴张张合合边缘的地方全是口水的痕迹。
如果不是刚刚听肖萍说的话,纪葎可能以为一切还跟他早上离开的时候一样。
这么小的团子,纪葎有些心疼,看到纪榕的手伸到半空中不停挥舞,忍不住一把握紧。
纪榕的眼睛睁开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手上的触感没有消失。
纪榕眨着眼睛看向纪葎,顿时笑颜如花,一把扑进纪葎的怀里,“爸爸!”
看到纪葎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难过都消散了,纪榕在心里告诉自己:对,这辈子不一样了,她有爸爸了!
纪葎抱着纪榕,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松懈下来了。
天知道从田地到奔回纪家,纪葎的心境经历了怎么的变化。
纪榕没事就好,纪葎心里想。
重生回来以后,那些属于纪榕的上辈子空白的片段全部都被展示了出来,纪葎终于明白自己上辈子追求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不过也感谢那场笑话,让他觉得这辈子的时间那么可贵。
纪葎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另外一个主意已经确定了,分家,刻不容缓。
“榕榕怕不怕?”纪葎在谴责自己,明明对家人了如指掌,为什么还要把纪榕一个人留在家里?
纪榕摇头:“榕榕没事,大队长爷爷和方奶奶都有帮榕榕。”
纪榕回屋之后想了很多,她依旧不明白纪葎的变化,但纪葎没有跟时甜甜纠缠的话,也许就不会离开去北京了。
只是一个假设,纪榕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
纪榕当然知道在纪家和自己之间纪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自己这边,但在纪家和外人面前呢?她跟纪葎说起这话也是想暗示对方……
在松花生产大队这个地方,她们家应该选择跟大队长家交好。
两个人之间各有心思,门外等了好半天没人开门的纪家几人终于忍不住了,纪军先上前敲了敲门,“三弟,在屋里不?你开下门,娘有话和你说。”
纪葎看了纪榕一眼,给了对方一个宽慰的眼神,起身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房门,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有事吗?”
纪葎还挺想看看,对方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模样是想做什么。
纪红彩本来就攒了一肚子气,一看纪葎的态度更火了,叉着腰直接大声开骂起来,唾沫横飞:“有事,怎么没事?你看看你养的那个小贱人,今天害我们家丢了多大的脸。
马上就要大队选举了,你大哥本来有望做大队长的,给这个小贱人祸害没了,你今天说说,你要怎么处理这个贱人。”
在大儿子野心勃勃的洗脑中,纪红彩早就将大队长的职位看成了囊中之物,刚刚在大门外顾忌着真正的大队长憋着没能说,现在一口气全发泄出来。
只恨当初纪榕她妈生下她的时候没能把她憋死一起带走。
纪葎都感觉额头上的青筋开始突突跳得厉害,舔了下牙齿,似笑非笑地问道:“娘希望我怎么处理?”
幸好是纪榕没什么事,纪葎才能说服自己忍一忍,用尽量平合的心态诱纪红彩说话。
纪红彩听出了纪葎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咬着牙警告道:“我跟你说你别看这贱人年纪小就不当回事,以后有得你后悔的。”
被自己的媳妇推着,纪军也不得不出来说话了,他抬眼望向了屋内,并没能看到纪榕的身影,叹了口气:“三弟,纪榕这孩子...品性不太行,作为你大哥没必要骗你。”
纪军以前还挺喜欢纪榕这个小侄女的,毕竟三弟就这么一个闺女,偶尔有好东西也会想着她一下,但没想到...纪榕竟然是这种人,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大哥又是从哪里看出来?总不会因为你们诬陷她不成就是她的问题吧?”
一家人把黑的说成白的使劲往纪榕身上泼污水,纪葎突然不想忍了,紧紧地看着纪军的眼神,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连纪军都被纪葎的眼神吓住了,停顿了一下埋怨道:“三弟你话怎么能这么说?”
纪葎声音凉薄:“大哥觉得我该怎么说?”
纪红彩没想到自己和大儿子轮番上阵都没能让纪葎对纪榕的看法有半点偏差,怒火中烧,也不走好言相劝那套了,一言不合又打算使老招数,直接发飙。
“你今天是要护着这个小贱人是吧!”
纪红彩打定了主意要收拾纪榕那个小贱人的,也不管小儿子存心维护。
冯月红就站在边上,被小儿子的事情搞得心力交瘁,面色也苍白很多。
“三叔,你就听娘的吧!这榕榕...”
冯月红坚持站在这里,她现在是真的觉得纪榕这小丫头有点邪乎。
说话的时候面上神色晦暗不明,“上次董太奶的话我们没和你说,青团上次晕倒是撞邪了,我们几个人一琢磨,就是从榕榕那里来的,咱们家也不是容不下榕榕,但这丫头是来害命了呀!”
纪葎没想到纪家人还挺能掰扯,礼义廉耻过后,又成了魔鬼蛇神,他冷笑一声:“大嫂莫不是故事听多了,大白天的也能见到鬼了?”
纪葎觉得自己就不该浪费时间和他们说那么多:“既然你们大家对我那么有意见,那我有一个想法跟你们说一说。”
“什么?”
“我们分家!”
“不可以。”冯月红还是第一次听说纪葎有分家的心思,第一个就站出来坚定举反对牌。
开玩笑,她们家三个孩子,分家了谁来帮忙养啊!
“那大嫂可要小心,下次未必被马蜂蛰那么简单咯。”
冯月红脖子往后缩了缩,后来想到自己又没说错,又梗着脖子:“三叔在威胁我。”
纪葎一脸诚挚。
这个时候,跟在纪葎身后的纪民一家总算回来了,推开门在前院没有发现人,一股脑的全到西屋外院了。
让两个小孩一一叫过人,纪民走上前。
“爹,娘,大哥,大嫂,三弟,都在讨论什么呢?”
“二弟回来啦。”纪军正愁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转移纪葎提出分家的事情呢,见到纪民,十分热情。
纪军端着自己大哥的身份,对弟弟提出的分家同样不认同,父母在,不分家,他们家怎么能开先例。
纪葎眉毛一挑,口气里甚至带了分戏谑:“在讨论分家的事。”
在鞋厂的时候纪葎内心就隐隐猜测到某些事情,据他的记忆,纪民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兄友弟恭脾气好。
当一个这样的人突然变得殷勤,那必定是有利益性的目的。
从纪民的话语里,纪葎猜想:他或许已经下岗,准备开店创业,否则一个国企工人,为什么要放弃每个月固定的工资去冒风险呢?
而纪民要创业,有两种方法,一种不分家,家里所得均归到纪红彩手上,虽然盈亏有家里顶着,但他累死累活就成了给别人打工的了。
第二条路是分家,用分家拿到的钱投入开店,盈利多少都是他自己的。
纪葎觉得纪民这么精明的人,心里肯定早就有了答案,所以可以将话头引过来。
纪民的眼神果然亮了一下,但又怕自己表现得太刻意,装模作样地皱了眉头:“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分家了。”
纪民内心激动啊!没想到心心念念以为很难搞定的事情家里竟然已经提上日程了,他还琢磨了一番要怎么跟家里提及呢。
眼神看向纪葎,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
这个弟弟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纪老太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察觉到纪民的情绪变化,看着纪葎的房间,还在自顾自的咒骂:“还不是那个——”
“不过也该分家,今年市场行情不太好,工人们工资都降了,我跟李迩琢磨着在镇上开个小店,让李迩平时卖卖东西,赚点小钱。”
纪民的确是下岗了,他的岗位被一个领导亲戚代替了,没权没势的人怎么斗得过别人,但他不敢和家里说这事,就怕话一出口,老太太二话不说安排他回家发展。
冯月红一听眼睛就亮了,二叔打算做生意?那敢情好。
纪民又把话接下去说:“这年头生意不大景气,我琢磨着回来问问家里的意思,看能不能先拿点钱给我运转运转。”
冯月红那眼睛马上就黯了,感情二叔一家不是来送钱的,是来要钱的?
“家里没钱。”纪老太一下脸都黑了,她现在是谁和她提钱她和谁急。
纪民有些犹疑,叹了口气,“那我也只能和其他人借着先,也不好耽误家里跟我一起欠债...”
纪老太还想说些什么。
在一旁默默站着的姜常清却看出了几个儿子的心思各异,除了老大,其他一个个都要分家,想到了纪红彩平日里的作为,姜常清面上满是沉重。
继续由着纪红彩闹下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家人分崩离析。
垂眼想了一下,姜常清站了出来,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行了,分家吧!”
语气不容拒绝。
连纪红彩都被姜常清的模样给唬住了,愣愣地看着他将分家的事情和几个儿子说了。
回过神来有些愤恨,但看到二儿子和三儿子的神情,纪红彩又实在说不出反悔的话来,一个儿子说要分家,她完全可以用孝道压死他,两个儿子要分家,她还继续固执着不分家难道要和儿子们断绝关系吗?
纪红彩有些时候是糊涂,但也不傻。
分家这事宜早不宜晚,纪红彩不过一点头,纪葎就抱着纪榕出门了,分家是需要村里人公证的,大多都是些老大妈老大爷这样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有的就是村里的大队长李创业。
生产大队的人对于纪家要分家这件事,几乎人人都有预料到,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请了村里人过来只是当公证人,但具体的分家的财产还是得由纪红彩这个当家的来决定。
纪红彩觉得自己心就像在滴血,一抽一抽又开始痛起来,但路都走一半了,想回头已经没有可能了。
纪红彩只能忍着心痛,回到自己的屋子,在枕头底下摸啊摸,颤颤巍巍地拿出来一个红袋子,带着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是一叠票和钱。
“这里是我这些年来帮你们存下的钱,今天就按四等份分了吧!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看到的,那几只鸡是我用棺材本养的不能分出去,其他的,你们一人一间屋子,就还是那个位子分给你们。”
纪红彩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自己逼到绝路。
说到底,老太太没有多少分家的意思,就连拿出来的东西都像是在敷衍。
几个过来走过场的人都看不过去了,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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