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似有交谈声, 淹没在嗡嗡的耳鸣中。四肢冰冷, 酸软无力,眼皮之下却又火烧般的滚烫,一阵阵的失重感挤压着游鹤,这是一段不断向下坠落, 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整整三日不眠不休的潜伏监视将这幅瘦弱的身体掏空。
实在是太累了,游鹤放任自己在黑暗中坠落, 堕入深渊,不再醒来, 不再有那张丑陋的嘴脸,恶毒的咒骂和血腥的命令。
还有……
“怎么还没醒啊?”刑炎凑近了打量游鹤的脸,黑眼圈深得发青, 脸上都没几两肉。“会不会烧坏脑子啊?要不然送她回城里去?”
叶柔一边给游鹤换上沾湿的毛巾降温,一边不赞同地说道:“我们几个太明显了,要是跟秦默猜的一样,还没到城里就会被袁谦的人发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既然她因为以前那点情分不下杀手,那我们也得给她留点余地, 让袁谦看见她被我们救下来, 她以后还怎么混?”
“也有道理。”刑炎瞧着好像在做噩梦睡相十分不安稳的游鹤, 在没药给她治会不会死和叶柔说的话之间纠结, 猝不及防后脑勺被扇了一下。
“眼睛不疼了你?”
刑炎回头之际刑雨一把将热毛巾按在他的眼睛上。
“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情,管好你自己再说吧。”
刑炎听出哥哥情绪不太对,嘀咕了两声安分坐好, 不疼也不敢说。
眼睛……
“可能和她姐姐有关系吧?”秦默说。
姐姐……
“我也觉得。”叶柔想起一个月之前初见成凌时的聊天内容,“听说她是在她姐姐失明之后才性情大变的,我们到云海这么久也没听到一点有关她姐姐的风声,事情不一般。”
秦默想着早上的事情经过,思忖一番又说:“她对蜘蛛好像特别恨,的确有点疯劲儿。”
“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郭依突然道:“很早以前了,世界突变没多久我们就被云海城的卫队集中起来,然后像现在这样做一点探索的小任务混口饭吃。当时势力之间还没分得那么清楚,有一个地方对于那时候来说还挺危险的,去了不少人,活下来的没几个,听说是接连遇到了很多怪东西,其中就有黑蜘蛛。”
接着郭依又补充道:“袁家是少数活下来的队伍之一,要是我没记错,你们那个姓成的朋友的哥哥也死在了那次任务里。”
蜘蛛……
一片朦胧的嗡嗡声中几个词汇清晰地钻游鹤的脑海,刺入骨髓的疼痛。熟悉的脸庞缓缓浮现,落泪的冲动顿生。
不能睡,不能睡!
挣扎的念头刚起,黑暗的深渊骤然撕开安逸的伪装,展露狰狞的獠牙,向着游鹤吞噬而来。
“这么说她姐姐可能也是因为黑蜘蛛被弄瞎了才对我反应这么大?”刑炎猜测道,按着眼睛的手微微用力,不免感到后怕。
郭或唏嘘道:“被溅到眼睛里也是很倒霉了,这血还真是毒啊。”
郭依也跟着感慨:“黑蜘蛛成群结队出没,真要有弄伤眼睛的估计都死了,我也没听过几个毒瞎的。不过有段时间倒是盛传解毒剂的消息,我也去药店打听过,没货,有货也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废话。”一直安静的温德尔翻了个白眼,嗤笑道,“黑蜘蛛的血只是有腐蚀性,根本不算毒,皮肤接触时间长了不洗干净一样会发红发肿,眼球比皮肤脆弱,烧伤了还怎么恢复?那些昂贵的解毒剂都是给其他更高级的慢性蛛毒用的,冒冒然去问谁知道你要治什么。而且几乎没有会致盲的蛛毒。”
众人恍然大悟,果然道听途说要不得。
……
“诶,你们看她!”刑炎惊呼。
躺在地上的游鹤似乎很难受,面色发红,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像是噩梦将醒之前的挣扎。
大家围上去,秦默刚好坐在她头的一侧,俯身时蓦地对上了她睁开的眼睛。
这双眼睛因为发热而泛红,透着疲惫,削去一部分凌厉的色彩。秦默警觉地打开了她试图抓上来的手,软弱又无力,丝毫不具有攻击性。
游鹤不依不饶,一次次抬手一次次被打开,最后秦默索性让她扯了领口的衣服。
秦默撑着地,免得倒下去,等游鹤喘了两下后才听她吃力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磕磕绊绊的话里隐隐带着些小心和害怕。
“在说眼睛粘上黑蜘蛛的血就瞎了,不是毒,没解药。”秦默隐约猜出一些事情,叶柔想要阻止时她平淡而无情的阐述已经脱口而出。
四周鸦雀无声,耳边的风声都大了些。
少顷,秦默感觉领口攥紧的手松了,便直起了身子,整了整领口。
游鹤艰难地翻身想从地上爬起来,手上一软,又重重地跌了下去,大家隐隐听到有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
或许是游鹤的样子实在可怜,除了刑雨外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抬了下手,又收了回来。
“袁谦……你骗我……”
有水珠打在地上,游鹤又一次撑起身子,曲腿跪坐起来,哭声扼在喉咙里,背对着所有人的肩膀不知是因痛苦还是愤怒而颤抖。
“你骗我……”她咬牙切齿地重复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想要跑出去,又摔在地上,再爬起,再跌倒……没人敢上去扶她。
“啊!!!”她发泄般歇斯底里地吼着:“袁谦!你骗我!”
惊起飞鸟一片,游鹤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秦默几人赶忙跑过去,就见她无神的双眼缓缓合拢,一行泪水涌出眼眶,越过鼻梁,跌落在杂草中。
叶柔探了下她的鼻息,温度滚烫。她对其他人摇了摇头,“晕过去了。”
大家齐齐舒了口气,刑炎尴尬地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说到:“那回去吧?谁抬一下?”
“我来吧。”郭依两步上前把人抱起来,在帐篷里安置好。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任谁看到这样的景象,听到这样痛彻心扉的哭喊,都会动恻隐之心。
郭依烧水换衣服好一阵忙活,其他人也都没闲着,比之前上心不少。
过了正午,游鹤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耐不住闲的刑炎拖着哥哥和郭或去周边转转,秦默在帐篷边寻了个地方坐下,盯着一处地方发呆。
四周迷雾淡去一些,但依旧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又过一会儿,秦默伸手到背后,将灰白的壁虎捏至眼前,微微蹙眉,神情复杂,手指跟着用了些力。
“你,你要干嘛?”温德尔僵直了身子,尾巴尖向上勾起,头两边的压力让它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
秦默盯着壁虎袒露的腹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随后问道:“你想要我死吗?”
虽是问句,却处处透着肯定。
温德尔挣扎的动作一滞,咽喉蠕动了几下,似乎很难开口。
不是否认,那便是默认了。温德尔呆在她的背后,别人的偷袭他应该看得见才对,这沉默打消了秦默最后一点疑虑。
无数的质问已经挤到了喉咙口,愤怒在一瞬间上涌,又落回去。
背叛,这个词让秦默感到反感,但转念一想,从未信任过又何来背叛。她施力的手指松开一些。
咽喉被掐,温德尔在突然的窒息后又重新获得空气,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干呕,像极了秦默之前的经历。
“那么,原因呢?”秦默接着又问,“你讨厌我?想要换一个主人?”
温德尔又干呕了几声,液体从他的嘴角流出来,根本说不出话。这感觉,还不如直接死一次算了。
这时,叶柔从帐篷里出来,秦默警觉地回头看了眼,捏着壁虎的手往后挡了挡。
“在做什么?”叶柔奇怪地问道。
“没事。”秦默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游鹤看起来快醒了,你要进来看看吗?”叶柔回道。
“好,我收一下东西。”
秦默目送叶柔放下帐篷的帘子,重新提起温德尔,低声说道:“你好好想想,我要听实话。”
再不管温德尔,秦默松开手指任他落在地上,转身挤进狭小的帐篷里去。
就像叶柔说的,没过多久游鹤就醒了。
她起初看上去神情有些呆滞和麻木,在郭依坚持不懈的询问下总算有了些回应,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女生都为之一惊。
“你想杀了袁谦么?”游鹤看着秦默问道。她的声音平稳,像是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不可否认,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秦默真的心动了,然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回道:“你想要什么?”
游鹤倾身逼近一些,“我要你们救我姐姐。”
“我拒绝。”秦默果断地回绝。杀死袁谦对她的吸引力,还没有大到搭上自己和朋友们的安危。
游鹤一下子变得情绪激动,作势要扑上来,叶柔迅速将她拦下。
叶柔给了秦默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游鹤低声说:“先给我们说说怎么回事吧。我们不想杀人,如果只是袁谦的命,付出的代价对我们来说不值得。”
“是啊,他势力那么大,挺危险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呗。”郭依跟着说。她挪了挪位置,怕叶柔一个人防不住这个一脸凶相的姑娘。
沉默了一会儿,游鹤低垂着头,缓缓蹦出一句话,跟之前问的完全没有联系:
“袁谦勾结了很多怪物,冬天就要攻城,不跟随他的人都得死。我知道他的计划,用这个,你们换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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