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 很快便漫过了帕克的脚踝。更让帕克震惊的, 是他眼中的景象逐渐染上血红，再低头时他已然踩在了一片血海中。
“装神弄鬼。”帕克嘀咕着，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开始有可怖的影像闪现在脑海里，随后出现在眼前。帕克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是幻象。但精神攻击是一种折磨，与他害怕与否无关。
这些影像像是诱饵, 慢慢钓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在等其他团员帮他破除迷雾和幻象，然而秦默几个又怎么会让他们得逞。这些人早已自顾不暇。
迷雾中出现人影, 一个、两个、三个……很快将他包围。帕克一刀斩断离他最近的人影。人影炸裂，散作一滩水落下。
这让帕克更加狂躁不安。他接连斩断水中的人影，却没有一个是真的。
于万千幻想之中, 一道水箭弹射而来，帕克躲闪不及，腰侧被射穿一个血洞。随后他脚边的血水开始躁动，凝结成一条条血红的触手，将来不及逃脱的他缠住、绞紧。他的四肢被怪异地扭曲，有些地方被挤压, 有些地方又被拉扯, 痛得像是随时都要断裂。脖子和胸腔被窒息感占据, 他张大嘴巴却无法呼吸, 眼球因用力而突出。
幻想之外，游云看着眼前勒住自己脖子，双眼失神的帕克, 面无表情。她抽出台上帕克想要的那把大砍刀，干净利落地削下他的头颅。
喷涌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让她不适地拧了下眉。他们几乎没有杀过人，多数时候放不开手脚，所以擂台也打得吃亏。
从这一刻起，游云似乎变了。
“团长！”
野狼的人见到这样的景象，顿时乱了方寸。有些人不知所措，有些人准备逃跑，少有两个衷心的想为帕克报仇，但很快被制服。
这场混战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不论是观众，还是其他佣兵团的都没掺和。
从今往后，野狼佣兵团就此消失，连秦默他们也没料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底下围观的没有要散的意思，窃窃私语着。上面的参与者纷纷下了台。只有蛮熊庞大的身躯依旧跪立在擂台上，双手垂在身侧，没有生气。
在一片目光中，郭或上去把人抗了下来，离开了这里。
宽敞的客厅里，几个人分散地站在墙边，沉默无言。秦默和叶柔站在门口，手臂贴着手臂，看向客厅中间。那里躺着蛮熊，身边跪坐着被游鹤抢回来的女性半兽人。
她叫琳娜，和蛮熊是恋人。他们从荒芜的冰原来到繁荣的城市，还没来得及为眼前所见的景象欣喜，却因为救错了人而身陷囹圄。
帕克眼中的他们或许从来都不是救命恩人。是货物，是质子，是武器，是任何除了人以外的东西。
琳娜注视着蛮熊的脸。那上面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挣扎，一片安详。她忽然就笑了。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她站起来，走到游云游鹤两姐妹面前，解下自己藏在衣领里的吊坠送给游云。
“蛮熊的给了她，这个就给你吧。”她说，“谢谢你们救了我，还有那些半兽人。”
她拥抱游云，又和游鹤拥抱了一下，对她说：“不用内疚，用了那个法术，他本来就活不下去了。我一直相信北地以外的世界是美好的，虽然很短暂，不过我很高兴和他一起走出来过。现在他回去了冰原，我也该去找他了。可以把你的匕首借给我吗？”
游鹤看着她带笑的脸，犹豫片刻，摸出了自己的匕首——之前插.入蛮熊胸前的那一把。
琳娜谢过游鹤，坐回到蛮熊身边，将匕首抵在胸口，俯身拥抱他。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滴进两人交缠的发丝中。她合上双眼，抚着蛮熊的脸庞陷入梦境，回到那片大雪纷飞的纯净冰原。
客厅里寂然无声，秦默察觉到时眼泪已经滑过了脸颊。她别过头，揭掉眼角的泪水，将身旁转过来的叶柔揽进怀里。
他们默默地将蛮熊和琳娜带出去火化，装进瓶子里。
在情绪低落的几天里，佣兵大会落幕，几日前的意外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成为群众谈资的一部分，没有什么特别的。
令秦默没有想到的是，几天后迎来了游云和游鹤的告别。
初闻时谁也不敢相信。两姐妹站在精灵、半兽人们前面，对他们说：“都什么表情啊，正好送精灵们回家嘛。”
“要送我们可以一起送啊，为什么要说分开什么的……”刑炎着急地说，说着说着又不吭声了。
叶柔拉着游云的手问：“真的要走吗？”
游云点了点头，伙伴们的表现让她感动，鼻头酸酸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和小鹤想救更多他们这样的人，总不能一直拉着你们一起，想了想，还是决定出来单独干。”
她说话时摸着胸口的吊坠，叶柔注意到她的动作便不再劝说，和她拥抱，拍着她的背说：“那你们在外面可要小心，打不过不要硬拼，回来找我们一起。”
“好。”游云应道，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那颗吊坠叫做平等之心，当初蛮熊和琳娜送给她们两姐妹，一人一半。
秦默走上来，取了两枚次元戒递给游鹤，“本来准备过几天一起给的，这两个就先给你们吧。准备了点野外要用的东西，空间也比之前的大，用起来会方便很多。我也没什么能做的，还有一些钱，不够再跟我拿。”
游鹤笑了声，上去跟她抱了下，“还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你说。”
“城主大人，”游鹤用调侃的方式称呼秦默，“想借你地方用用。有些找不到家的半兽人，我和姐姐想带回天堑城去，在码头上找点工作混口饭吃。就是他们身份特殊，可能会给城里招来麻烦。”
“没关系。”秦默说，“跟叶叔叔他们说一声就行。我也当不了什么城主，我的家就是大家的家，想回的时候就回去。”
难得的，游鹤眼角也有些许泪光，“谢谢，很高兴能跟你们做朋友。”
两姐妹跟每一个伙伴拥抱道别。大家一直把她们送到城门口，再往外就被她们拦下了。
“就到这儿吧。”游云说。
叶柔和她抱了抱，“一定要注意安全。”
“会的。”游云拍她后背，与她分开。
后面的尼亚跑出来抱住叶柔的腰，眼睛红红的，“祭司大人一定要来精灵国啊。”
叶柔摸了摸她的脑袋，轻笑着说：“一定去。”
尼亚用力点头，擦掉眼泪，“尼亚等您。”
送别了游云和游鹤，秦默等人又沉寂了好一阵。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和伙伴分开。特别是对于从天堑城就一起一路走来的几人来说，两姐妹话不多，但少了她们影子总觉得缺点什么，一时间难以适应。
*
玄序的夏天炎热却很短暂，之后又是漫长的冬季。就像是黑夜里绚烂的烟火，来得猛烈，热情奔放，随后转瞬即逝。
时间能够抹平很多东西。在繁忙的生活中，秦默也渐渐适应了少了两个朋友的生活。他们偶尔能收到两姐妹短小的简讯，里面还捎来了远在天堑城叶柔父母一切安好的消息。
他们去了一趟北地冰原，将蛮熊和琳娜的骨灰撒在了一片冰雪之中，随风飞往故乡的每一个角落。之后一直待在郭父的佣兵团里，在索尔达山脉里探索冒险。偶尔也会接一些不太远的任务，在佣兵城里攒下了不小的口碑。
“跟你说几次了？拿弓的手是推的，不要捏那么紧，弓反都反不出来。”
城外树林的空地上，叶柔拿着一根树枝打了下刑炎的手。他们对面的树上挂着靶子，树干子上扎了两根箭，离靶心近的没两根。更远的地上扎了更多脱靶的箭。
刑炎“诶哟”地叫着，实际上一点都不疼。
“天冷手都冻僵了嘛。”
现在刚刚跨年，正是最冷的时候。隔三差五叶柔就会教大家射箭，其他人早就学会了，就剩下总是插科打诨的刑炎依旧三箭必有两箭脱靶。
叶柔又打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看你以后一个人掉外面怎么活。”
“不会的，不会的。”刑炎笑嘻嘻地推着她往城里去，“今天就到这里吧！该回去吃饭了。”
叶柔哭笑不得，真是拿他没辙。
“看你哥过会儿打不打你。”
“我不说，你不说，最好还能夸我两句，他就不会打我了嘛。”刑炎开始撒娇，“姐，你最好了。”
叶柔被他叫得浑身鸡皮疙瘩，然而并不嘴软，回去就如实告诉了刑雨，拉着秦默坐在一边，看刑炎被追得满屋子乱窜。
秦默看得直摇头，一点没有要劝架的意思，毕竟刑炎是真的欠收拾。
野外求生的本领不好好学，修炼也不好好修。他们都陆陆续续跨过四阶的门槛，差不多快到二级了。像史蒂芬和特别刻苦的计殷都已经到了三级。只有他还在翻四阶的栅栏。
“哟，又在打啊。”从门外进来的郭或抖了抖身上的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刑炎朝他做鬼脸，他也朝他做了一个，然后开始笑。
郭或身后跟着郭依，两人刚从父母那儿回来。
郭依坐到桌边说：“我们两跟爸妈说了，他们也同意了。”
“那准备一下，差不多一周后就可以出发了。”秦默算了算，“路上不出事的话时间比较富裕，不会很赶。”
“行。”
他们在聊去精灵王国的事情。之前两兄妹说有一年时间陪爸妈，实际上赶路还要占去好几个月，现在出发最合适。
两父母都很开明，难免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放他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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