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愔愣了愣。
大红盖头复又落下，重新遮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她听见张恕的声音，就在她上方响起。
“哥！我回屋了。”
“诶？你就走了？”大当家的声音中透着惊讶，“那你这新媳妇儿怎么办？”
“带走。”说着，张恕转头对喜娘道：“扶她上轿，跟着我。”
看见张恕真要带走那姑娘，众人面面相觑，倒是十分意外。
这是真要带走？！
二当家不是对女人没兴趣的吗？要不是他也没有对哪个男人特别好，都快要怀疑他好男风了，可现在……这是真的看上这个上面赏赐的媳妇儿了？！
喜娘站在一旁，她见张恕吩咐完转身就要走，忙不迭地道：“哎呀二当家，这不行，不行啊！你和新娘子还没拜堂呢！”
“不妨事。”
喜娘：“……”
喜娘不是山寨里的人，不过是镇上的普通小老百姓，对这在金沙江畔远近闻名的水匪头子们，自然是怕得要命。现在二当家说不妨事，她哪里还敢再多嘴劝说？
见二当家果真要把新娘子带走，寨子的糙汉们顿时开始起哄，“噢~~~二哥已经等不及了！”
“二当家连堂都不拜了，这也太心急了吧！”
寨子里的众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唯有李卫东，他见张恕要带闻愔走了，他三两步上前，伸手就抓住了张恕的手臂。
张恕扫了一眼他抓在自己的手，而后微微低头看着他。
李卫东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闻愔，松开了手，又稍微靠近了少许，用极小的声音问道：“你同意了？！”
张恕没说话，甚至没搭理他，绕过他径直走了。
喜娘赶紧上前，搀着闻愔上了喜轿。
一路上，闻愔盖着红盖头，也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只是听见不管走到哪儿，耳畔都是寨子里糙汉们起哄的声音。
闻愔坐在喜轿里，忐忑不安，又想起刚刚李卫东拦住张恕时说的话——‘你同意了？！’
他把她带走，可是因为同意了？
正在思忖间，喜轿停了，闻愔登时又紧张起来。
“你带她进去。”
“是。”
张恕说完后，竟又转身走了。
闻愔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正要把盖头掀开，就听见喜娘急急道：“我滴姑奶奶哟，你可不能自己再把这盖头给掀了，不然都第二次了，多不吉利，要嫁不出去了，你且进屋等着，等二当家来掀开。”
闻愔不想跟喜娘多纠缠，打算待会儿等她走了，她再掀开。
谁知闻愔都坐好了，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闻愔忍不住道：“大婶，耽误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天已经这么晚了，请先回去吧！”
隔着红盖头，喜娘看不到闻愔的表情，但听她这么温温柔柔的声音，说话也是十分有礼，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姑娘，我这就要走了。”
闻愔稍稍放松一些，却没想到喜娘下一句便是，“诶，二当家您回来了，您要我在这儿……”
“不用了，你回吧。”
“是，是是！”喜娘连忙应声，然后又道：“我就不打扰二位了，祝二当家和闻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喜娘话音尚未落下，陡然间音量又拔高了，“哟，哟哟，这……这是真的金吧？谢谢二当家，二当家真是大方爽快！对了，二当家，别忘了红盖头要用称挑开，称心如意嘛！不然怕是不太吉利，好好，我走了，走了！”
闻愔听见门又关上的声音，屋内瞬间静了下来。
她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走动，接着她听见他倒水的声音，接着像是椅子被拖动了，然后就陷入一片安静中。
她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正忍不住，想要悄悄掀开一角，便突然听见他冷冽的声音，“还等我给你挑开？真想嫁给我？”
闻愔愣了，脸上随即一热。
闻愔立刻把红盖头拿下来，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眯了眯眼，很快就适应了。再次张开时，她不期然地，又撞进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
张恕坐在屋子正中央的圆桌旁，正注视着她。
还从未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看她。闻愔有些羞意，却也对他笑了笑。在心里把要与他说的话过了一遍，而后攥紧了手中的白玉佩，稳了稳呼吸，“张恕。”
张恕似是没想到她会叫自己，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闻愔不敢看他眼睛，她看向他的手，他手中正捏着酒杯。
闻愔的注意力也根本没放在那小酒杯上。
“我很抱歉，你也知晓，这是皇上赐的婚，我们原先根本就不认识……也许……也许你已经有喜欢的姑娘，如今皇上赐婚，很可能坏了你的姻缘。不过你不用担心，也不用为这场婚事为难，你只要让我在这里待上一段日子即可，一段日子以后，会有人来接我的，我一点都不会妨碍你。”
说着，闻愔从衣袖里翻出一个宝蓝色的荷包，放在桌上，推了过去，“魏公公在的这几日，我可能需要暂时借住在这里，不过等他离开，我便会在外面另找地方落脚。这几日多有打扰，这荷包里面是一块上好的翡翠宝壁，我的一点心意。”
闻愔对他微微笑，即使心中不安，还是看着他，安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应该会答应吧？
毕竟于他百利而无一害。
张恕坐在圈椅上，看都没有看那个荷包。他手中把玩着小酒杯，默默地听闻愔说完，半晌后突然问：“你这么笃定他会来接你？”
“诶？”
张恕没有再重复，只是看着她。
闻愔在等他的答案，或接受，或要求加码，却万万没想到他问的这个，稍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微微点头，道：“我自幼与世子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张恕垂下眼睫，过了一会儿后才又看向她，“姓李的，与你什么关系？”
“李大人与我并不相熟，他是世子的朋友，此次受世子所托，送我来北域。”闻愔说完后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刚才听李大人所言，他似乎也跟你提了这件事。”
“嗯。”
闻愔等了半晌，没听到下文，便又忍不住问：“那不知，你同意吗？”
张恕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似是在权衡利弊。
闻愔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也迎了上去，却也不敢出声打扰。
只是这样近距离地观察，闻愔才发现，他居然是短发！
头发很短，而两侧更短，都能看到青色的头皮；他的五官长得很立体，眉毛粗黑，单眼皮，眼睛却不小，眼尾还微微上扬，很标准的一双桃花眼。
只不过眼神很冷，盯着她看的时候，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半晌后，闻愔的心越揪越高，就在她觉得这事可能成不了时，张恕突然出声了。
“今后你就住这里，这间屋子给你，那边两个柜子可以用，其余的你不要乱动。我住在隔壁，对外不要言明我们的真实关系，他们误会就让他们误会去，都明白了？”
闻愔：“……这……你是同意了吗？”
“嗯。”
“太好了！我一定不会乱动的！谢谢你！”闻愔笑得可爱又灿烂。而后又想到什么，赶紧道：“这是你的屋子，断没有请你帮忙还霸占你屋子的道理，还是我去隔壁住吧。”
“不用。”张恕把那个装着翡翠宝壁的荷包又推了过去，“收好，需要什么，我自会去找他们要。”
说完他不待闻愔有所反应，起身径直打开了屋门。
屋门拉到一半，张恕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转身。
月光自他身后洒入屋内，他被拢在一片银色的光晕里。
看不清神情，只听见他的声音，清冷的似是融进了这片月光里，“寨子里女人少，狼多。护金人的女人，他们更感兴趣，你没事呆在屋子里，不要自己到处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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