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满堂花醉(3)

    云流深深望着他:“这实在牵连甚广,老师不嫌麻烦?不怕引火上身?”

    沈无澈揉他的头:“你老师我渡劫巅峰修为,谁敢往我身上点火?谁敢点烧死谁。”

    云流微笑起来,把沈无澈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拿下来,牵在手里,忽然道:“老师这么勇敢无畏,究竟是因为要使真相大白于天下,还是因为发现眉如意威胁到了龙苍流,要提前替龙苍流铲除敌手呢?”

    沈无澈一愣,云流则抬头看他,嘴角勾起,依稀带着笑意。

    沈无澈最终道:“胡说什么。天宫龙尊和我素昧平生,我管他作甚。”

    云流笑容一顿:“老师对徒儿也不愿说真话吗?”

    沈无澈道:“我说的就是真话。”

    云流脸上平静,心中却恨极,低声道:“我不信。老师嘴里,惯常没一句真话的。”

    沈无澈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总之并未回答,只一路朝画眉楼而去。

    而离画眉楼越近,紫微剑便又开始躁动。为了不再次牵动他体内剑伤,沈无澈只好把紫微剑从灵脉中拿了出来,化作一个小小的紫色光球,一路摇摇晃晃跟着他。

    云流望见了,问道:“老师,这是什么?”

    沈无澈可不敢说实话,否则身份直接暴露了,遂道:“是我的法器,可以变换成各种形状——别问我名字,它没有名字。”

    云流长长地哦了一声,紫微剑总觉得这声调有点熟悉,但它此时满心都扑在画眉楼中,便没多注意。

    沈无澈小心往前走着,不知道为何,越是靠近画眉楼,反而越是没有守卫,他于是顺利地来到了花海前。看着那道栅栏,沈无澈随手扔了块石头进去,只见瞬间黑光闪过,石头化为了齑粉。

    沈无澈挑了挑眉,心道原来如此——这结界自身就足够抵御敌人,而若是来人实力强横,连结界都抵御不住,那些侍从便更加不可能有用了。

    他犹自试探,紫微剑已然按捺不住,直愣愣冲了进去。奇怪的是,结界对它毫无防备,直到紫微剑越过了花海,冲到了画眉楼前疯狂扣门,结界都还是安如鸡,一点动手的意思也没有。

    这更说明了画眉楼跟紫微剑渊源颇深,也就是说画眉楼跟沈昏一定有关联。但沈无澈努力回忆了下,却的确对这里毫无印象。

    他虽然满头白发,但绝对没有老年痴呆,更没有失忆过,所以沈无澈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来过这里。

    那这渊源从何说起呢?沈无澈苦恼地叹口气。

    他并不是不好奇,只是伴随着好奇而来的,还有潮水般的往事。那些东西湿湿冷冷,让他稍微沾上,便觉不堪重负。

    沈无澈深吸口气,提醒自己不要多想,他只是来拿心法的,别的什么都不看。

    就这样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沈无澈才迈步朝花海中走去。

    而担心花海中有其他危险,沈无澈便干脆把云流抱在了怀里。

    被他抱在怀里,云流僵硬半晌,最后慢慢平静下来,甚至有意无意地用双手环过他脖颈,是一个又依赖、又充满占有欲的姿势。

    沈无澈并未注意到这些,他只注意到,在他踏入花海的一瞬,风骤然停了,又骤然再起,漫天都是纷扬的金黄花瓣,它们落在沈无澈黑色的衣摆上,也落在他雪白的发间。

    云流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无澈则一心只有紫微剑,担心它敲门的声音把别人引来,遂三步做两步地走上前去,低声对紫微剑道:“安静!”

    紫微剑一僵,委屈地安静下来,蹲在了沈无澈肩头。

    云流还窝在老师怀里,此时嫌弃地把它拍下去,紫微剑不明所以,再次蹲回来,云流便又拍下去,这次被沈无澈看到了,疑惑道:“徒弟,你在干什么?”

    “……在跟它玩呢。”云流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乖巧回答。

    沈无澈信以为真,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四下观察了下,小心地推开了画眉楼的门。

    轻微的吱呀一声,楼中陈旧枯朽的味道迎面而来,沈无澈闪身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紫微剑化为一只烛台,为他们照亮四周,沈无澈抬目看去,一时愣住了。

    只见画眉楼中空空如也,只有一道破旧的影壁横在楼中,正朝门口方向。影壁上用墨笔画着一幅男人的画像,那画的笔锋极为凌乱潦草,却又简练传神,只见画上男人衣袍长发逶迤在地,指尖勾着一只酒壶,长睫微垂,如玉山将倾——竟是醉了。

    画中人脸颊被垂落的长发挡了一半,看不出究竟什么样,但沈无澈直直望着他腰间别着的一枚剑穗,脸色骤然一变。

    云流沉默地看着,忽然走上前去,直接把剑穗取了下来——原来那剑穗并非是画上去的,而是一件实物,更确切地说,是一件小法宝。

    那是温鹭当年送他的一件法宝,名叫“挽春”,随身带着,能保持衣袍洁净如新。

    沈无澈出神地想着,那会儿温鹭和龙苍流一起去参加书院大比,各给他带回了一枚剑穗。沈无澈拒绝了龙苍流的礼物,只是把温鹭送的挽春系在紫微剑上,一直到他跳下紫微天,都没变过。

    那年正好是龙苍流拜入天宫第十年,他已然二十三岁,却因为被师尊厌弃,一直没能学到高阶心法,籍籍无名,一事无成。

    沈无澈回过神来,心道怪不得紫微剑这么激动,原来是它的剑穗朋友在这里。

    他一面想着,又看向画中男人,心道这么说来,难道这画的是他?

    可他什么时候喝醉过?

    他可是很有契约精神的,说好扮高冷恶毒师尊,那么就一丝都不会松懈,喝醉酒这种事,是万万不会做的。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的契约只是在龙苍流面前扮高冷恶毒,若是沈无澈某天心态崩了,偷偷找个角落喝闷酒,这也说不准。

    但时间过去得有点久,沈无澈想了半天,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喝醉酒,还被人看到过。

    他决定略过这事不想了——他来只是为了如意心法,要对所有沈昏的事敬而远之。

    沈无澈振作了下,看到云流还拿着那剑穗把玩,便嘱咐他别乱跑,自己把一楼逛了一圈,一无所获;又上了二楼,看到了一排眉家的牌位,牌位前供的不是牛羊瓜果,而是一本发着红光的小册子。

    如意心法,沈无澈心想,找到你了。

    于此同时,一楼的云流静静地站在影壁前。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手上的剑穗,又抬头去看影壁上的画像。

    他已然发现,那作画的笔锋和楼外门匾上的“画眉楼”三字相似,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不论是书还是画,都是这样潦草随性,挥洒自如,于拳拳深情之中,带着不可一世的锋锐。

    那深情绝对不可饶恕,但那锋锐又是如此熟悉。

    云流稚嫩的眉间一派冷冽,忽而低声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久别的对手,一生的宿敌。

    他抬眼望着那幅画,画中的沈尊衣袍垂下,步履踉跄,好像下一秒就要醉倒在地上。

    云流想伸手抱住他,却又无端有些恨他。

    他的好师尊,在他面前装的无悲无喜,拒人千里之外,一转身,不仅对温鹭百般纵容,竟连在他的对手面前,都露出这般撩人的醉态。

    画是黑白的,但他能想象的出,师尊当时喝醉后,定然是十分活色生香——他淡色的嘴唇会变得湿润饱满,让人恨不得用手指、用唇舌、用一切东西肆意品尝,那一双冷淡的眼睛,也必然是水光潋滟,眼尾泛起胭脂似的红,勾得人只想听他笑,听他哭,听他婉转求饶。

    这样的师尊,本该被他藏在洞穴之中,禁锢在自己怀里,可是如今,却被别人看去了!

    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云流心底猛升起一股怒意,周身淡蓝色的罡气隐约浮动,其中带起可怖的电光。

    就在这罡气越来越强,即将被楼上的沈无澈察觉时,门外忽然传来李浚的声音:“这地方真美!普元兄,咱们进去看看如何?”

    他说罢,直接推门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那幅画,霎时一震,继而又和转过身来的云流对上视线。

    云流冷冷望着他,李浚看看四周,又看看自己手上的锦衣夜行,确认他望向的是自己,不免奇道:“你居然看得到我?”

    云流不说话,倒是他身边的普元退到伞外,忽的倒抽口气:“李兄,我也看的到你,‘锦衣夜行’失效了!”

    李浚闻言一惊,然而还不待他反应过来,结界便对失去法宝庇护的普元发起了攻击,满天花叶带着灵力席卷而来,一股强大的气劲以结界为中心,飞快四散到整个画眉院,瞬间惊动了所有人。

    几乎是一瞬间,眉如意如一道红光闪烁而来,二话不说,直取李浚二人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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