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澈追上了云流,两人走在繁华街道上,和以往一样,却又有种微妙的不同。
这种不同在于云流更加沉默了,他长长睫毛垂下,好像要靠近老师,却又好像要推开他。
沈无澈正疑惑这是怎么了,却听得云流道:“昨日普元去驿站,顺便带回来一封给老师的信,温鹭发的。”
云流侧头看路边杂耍,漫不经心道:“温鹭说让老师等他,他马上来岐山。”
沈无澈自觉找到了云流不高兴的原因了。
他遂笑道:“温鹭很可爱,你也可爱,两个可爱鬼一起玩,不好吗?”
云流却道:“温鹭和我,谁更可爱?”
“……”沈无澈,“当然是你。”
云流略满意:“那我比温鹭,可爱多少?”
沈无澈:“……”
他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云流连温鹭的面都没见过,到底哪来的这么大敌意。
沈无澈便无奈道:“不谈这些行吗?难得来帝都,你想不想逛街?要不要买点什么?比如吃的?玩的?”
“我七岁起就辟谷了,老师。至于玩具,更是——”云流望见沈无澈略失望的神色,补充道,“要不去买身新衣服?老师这衣服都旧了。”
沈无澈低头一看,果然看到袖口裂开点线头,那是画眉楼一战,剑气四溢造成的。
不过云流不说,沈无澈是全没注意到。
“老师这样不会照顾自己,”云流轻声道,“还想着照顾别人吗?”
沈无澈一时讪讪,和他进了布坊,老板娘热情地迎上来,笑道:“客人好!客人看看想要什么?咱们这有云罗坊新出的‘桂宫秋月’套,特别火,全长安人都抢破头的,店里没剩几件了;还有玉织坊的圆领胡服,是今年新的流行——来,图册在这,您慢慢挑!”
云流想了想,取出银票,轻轻放在柜台上,一面问道:“能封店么?”
老板娘看到那张大额银票,当即眉开眼笑道:“当然能!”
她吩咐众人在店门挂上“已打烊”的木牌,又派人端茶上点心摆椅子,小二们做这些做的轻车熟路,显然经常接待云流这种事儿逼贵客,对封店此类要求也见怪不怪了。
云流又道:“把所有新款都拿出来。”他指了指大堂,“就摆这,我们挑。”
一众人勤勤恳恳地去了,不多时真的推来上百个挂衣服的小屏风,一排二十来个,摆了四五排,中间就隔一人过的距离,直把宽敞明亮的大堂变成了个迷宫。
而沈无澈坐着的“贵宾休息区”,本就设计得比大堂高上一个台阶,此时放眼望去,倒是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您二位大可舒舒服服地挑,咱们店的服务,论第二,长安没人敢说是第一。”老板娘自豪笑道,“好多长安贵人都喜欢来咱们这买衣服,尤其是皇室的公主们,还有法华寺的修士大能——”
“法华寺?”沈无澈忍不住挑眉,“和尚也跑来赶时髦?”
“是呀,”老板娘面不改色地笑道,“法华寺大能们尤其喜欢咱店里的假发,那都是论车买的呢。”
假发!
沈无澈精神一振:“拿来我看看!”
云流深吸口气,最终却还是没阻止他。而沈无澈被假发勾起了兴致,抱着双臂在屏风间穿梭,正享受着死有钱人的快乐,却看到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
那是李浚和普元,他二人追踪而来,虽然看到打烊牌,但又不是傻子。小二连声道抱歉,然而他每说一次,李浚便抽出一张银票在他眼前晃,最终李浚手上厚厚一沓,晃得那小二眼神发直,恍恍惚惚地闭上了嘴。
李浚得意地笑了起来,拍拍他肩膀,又往店内指,意思是让他们老板娘通融一下。
沈无澈想了想,干脆开口道:“让他们进来吧,是认识的朋友。”
老板娘也看到了李浚二人,心下正嫌弃地想哪来的土包子不懂规矩,都封店了还要进,却听到了沈无澈说话,遂闭上了嘴,笑颜如花地把李浚二人放进来。
李浚一进来便笑道:“老板娘,为了一个客人,把千千万万个客人拒之门外,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老板娘心道老娘怎么开店,你管的着吗?你以为你是皇帝?
她暗自腹诽,面上却赔笑道:“这是客人要求的,往年长宁长公主、玉柔公主都很喜欢咱店的服务,赞不绝口呢。”
李浚这才不说话了,老板娘料想他被这一串大人物镇住,正暗自得意,却听他嘟囔道:“长宁是我小姨,玉柔是我妹妹,这真是——唉,亲戚最难办了。”
老板娘石化,一脸惊恐地看着李浚,然而李浚却没兴趣跟她再掰扯,施施然走到了沈无澈身前,笑道:“道友,普元好奇你们出去干嘛,我没柰何陪他来了,道友不要见怪。”
云流手臂上搭着给老师挑选的腰带,闻言嗤笑了一声,李浚却不为所动,继续望着沈无澈。
沈无澈遂道:“李兄,你这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厚?”
李浚这才大喇喇地笑了起来:“那好吧,我说实话,是我想来见沈道友,所以拖着他一起来了。”
“老师,”云流指着一面屏风上的衣服,对沈无澈道,“这件好不好?”
沈无澈看了看:“好。”
“那就去试试吧?”云流对小二一个示意,众人便一拥而上,沈无澈只得去换衣裳了。
而他一走,云流便对李浚道:“跟踪别人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阁下是我见的第一个。”
“那是你见的人太少。”李浚含笑道,“小朋友。”
“不如说是阁下太不知礼节?”云流手指划过精致的布料,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片刻,那边沈无澈已然换好衣服出来,甚至美滋滋地戴上了假发——可他没注意,假发头顶有个巨大蝴蝶结,还是粉色的。
云流和李浚转头一见,当即沉默了,李浚想笑又不敢笑,云流则眼疾手快地把假发给他扯了下来,叹气道:“不要这个。”
“要!”沈无澈很执着,“还给我。”
“那换一顶,这顶就算了,好不好?”云流轻声细语的,连哄带骗,不知道的以为沈无澈才是小孩。
而李浚则笑道:“道友穿上这身衣裳,就好像天上月神一样。”
老板娘见缝插针地推销:“这套叫‘桂宫秋月’,长安贵人人手一套,不过没一个穿的有这位客人好看。”
“人手一套?”云流蹙眉,“那不要了,再换。”
沈无澈无可无不可,随他折腾,权当是陪他玩了,遂再次被众人推去换衣裳,大堂再次只剩下李浚云流,以及一脸“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普元。
李浚见沈无澈这样宠云流,顿时心里酸溜溜的,哼了一声道:“小朋友,你从哪找的这么好的师父?”
云流冷淡道:“与你何干?”
“当然有关。”李浚笑道,“沈道友还收徒吗?”
云流似笑非笑:“怎么,阁下想做我师弟?”
李浚不以为意:“真能被沈道友收为徒弟,叫你一声师兄又如何?”
两人再次对视,沈无澈换好衣服出来,远远抱怨道:“这衣服太长,穿着拖地呢?”
李浚侧头看看,含笑道:“静若处子,邈若神人。”
沈无澈头疼:“我不喜欢!”
“那就换掉。”李浚从善如流,和云流几乎同时挑中两套衣服,然而李浚个高手长,快了一步递到沈无澈面前。
“换这套吧,”李浚温柔道,“圆领胡服,大漠弯刀,道友会喜欢的。”
沈无澈一心想着赶紧换掉身上这套,接过就转身跑了,而云流个子太矮,被淹没在屏风之中,沈无澈压根没看到他。
李浚小胜一局,意气风发地望着云流,而云流状似平静地收回手,半晌,还是没忍住冷淡道:“试件衣服有什么可得意的?我和老师日夜相处,不过是过去还是以后,都会一直在一起。阁下呢,却只能去继承你的‘家业’了。”
“至于想让老师跟你走?”云流微笑,“做梦比较快。”
李浚:“呵。”
云流:“哼。”
两人对视着,却听到后面传来沈无澈的惊叫:“这怎么躲着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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