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熟悉无比的声音，此刻听在耳中倒像是从另一个纬度传来的，有些缥缈，更有些莫名的不真实。
叶凡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目光落在身侧那高坐神位的人身上时，才恍然发现，对方竟似是看不到他的存在一般，根本对他的问话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冷淡而疏离地倚坐在以无尽光明装点、缭绕无数天地法则的神座上，目光无波无澜地看着云台之下。
这种感觉……
叶凡目光转到云台之下那些看不清面容的存在身上，肉眼可见一道道不可言说的力量从这些存在的举手投足中流转而出，透出玄奥而强大的气息，似是随着他们的一抬手、一说话，便有着一片片天地道理幻化而生。
然而就是这些让叶凡都看不透的不知名存在，都仿佛看不见云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毫无反应不说，而且还基本都不会往云台这边看一眼。
叶凡能够感觉得出来，他们都知道云台上坐着的是谁，一举一动间虽然自在随意，但是隐隐中还是对云台的方向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关注，而且这种关注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所以，如果这些神秘存在真的能够看到自己，一定会有所反应的。
不过，这种情况虽然令叶凡有些诧异惊疑，但是更令他在意的，是身侧的这个人。
这位高坐神位的主人，明明就是熟人——曹鸿。
只不过，这样的曹鸿太过陌生了，也太……不似人了。
他更像是一尊神明，执掌万界光明，高居九天之上，俯瞰着芸芸众生与诸神。
高贵，神圣，完美，强大，而无情无欲。
更重要的是，
他，同样看不见自己……
叶凡无声地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叹气，不像是惋惜或者失望，倒是隐隐地似有一丝无奈……
星辰垂落如银河，在广台之上化成一面光辉之湖。
白衣婀娜的神女赤足而行，在星潭上轻舞，伴着空灵悠扬的歌声，一缕缕光辉凝聚成纱，宛若精灵般在她的指尖、手腕、纤腰上缠绕、跃动。
舞美，歌美，人也美。
美得无瑕。
美得，惊心动魄。
便是诸神也要为她而痴迷，为她而赞叹。
然而她的眼中。
只有高坐云台之上，淡漠而渺远的神祗。
她，
爱着她的主。
叶凡冷静地看着那位简直不可想象的完美神女，虔诚地献上她的舞蹈，在璀璨梦幻的星光中，向着云台上的人，俯下了她优美的头颅，心中已是如此地了然了。
曹鸿的恋人？
叶凡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不明的光芒，过了一会，他摇了摇头。
不，
嘴角的线条，微不可查地变了一丝弧度，有一种莫名的冷意。
只是个暗恋者罢了。
心底蓦然浮现的念头让叶凡不禁蹙了下眉，觉得自己这突然得出的结论，有些奇怪的意味，似乎有什么东西潜藏其中。
唔，也许是这情况使我的心有点乱……
叶凡揉了揉额头，不再去想它，目光再次投落在那些未知的存在身上，开始思索这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小鸿说要让自己亲自看一看，然后周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这是一种幻术，周围出现的事物就是小鸿想要自己看见的？
叶凡想及此不由得再次打量了周围一眼。
这难道是，小鸿的记忆过往？
他微眯眼眸，顺着云台下的存在一个个看去，尤其仔细地打量了下那位神女的模样。
这些都是小鸿以前见过的人？
看起来，都不是凡人，也不像是东方人，倒像是……
叶凡若有所思地看着广台之外，偶尔从云海间有舒展着纯白色羽翼的人形生灵飞过。
西方神话中的神灵……
叶凡沉默了一下。
“前世……难道真的有前世今生……而小鸿的前世就是一位神灵……”
叶凡觉得思维有些乱，因为这个认知有些不符合他的所看见的世界。
修士之中，没有轮回，最多……不过是某种相近的存在罢了，就如同两朵相似的花……
在叶凡还在思索这其中究竟哪里出了错误时，周围的情景突然像是褪色了一般，忽然停滞然后消散，然后又重新涂抹上色彩，化作另一幅时空画面。
这回，叶凡是出现在了一座大殿之上。
大殿几乎一眼看不见头，带着一点古希腊肃穆而浪漫的风格，四排数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纯白色石柱分两列矗立于殿中两侧，柱身上还缠绕着一排排的金色枝节状神秘纹络，不是铭刻在石柱上，而是烙印在附近的空间中。
正中央的地面则是呈现淡金色的金属般光芒，那是一种光明金石，横铺在殿中，人走上去光滑地可以清晰地映照出影像，像是走在镜中宫殿，朦胧而神秘。
而在一端的尽头，则是一片光海，海上是一座百丈高的神座。
无尽光辉笼罩的神祗，坐在神位上，静静地看着下方的一位手托金色罗盘的金衣女神。
“尊敬的主宰，您还是放弃吧。”
金衣女神的声音无比地柔和，像是母亲的低语，然而神色却温婉中总是透着一股不可捉摸地漠然。
“没有永恒不衰的至尊，正如命运的车轮永远不会停止转动，而您的强大与□□，只会带着您走上深渊的不归路！”
“您的时代终归会离去，因为您的光明太盛！您所谓的光明带给所有信徒的是无数万年来的痛苦与折磨！”
“碧妮斯。”
神位上的神祗轻笑了一声，声色低沉而磁性，如同海神手中的海琴拨弄时流溢出的声音，那是一种可以回旋进心灵深处的音色，一起一伏都使听的人忍不住生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像是几乎要让人溺毙在这声音里面一样。
“你们三姐妹里，你是最聪慧的一个了。”
神祗姿态闲散地抬起一只手，微微撑着下颔，语气淡淡的，目光也没有落在那金衣女神的身上，而是有些漫无目的地落在一处虚空中。
叶凡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明明应该看不见自己的人，目光落处正好是自己的位置。
身在这样一个位置，叶凡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清冷和疏离，像是举世无一物可入他的眼，也无一物可以让他在乎，便是面对那就站在面前的金衣女神，也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状态。
这是，以前的小鸿？
叶凡有些惊讶，他觉得，自己似乎了解到了对方的某种秘密。
听到神祗的话，金衣女神露出一个神秘而悲悯的神情：“不，我也看不到那位至高之子是谁，而且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无论您想要如何去阻止。”
“至高之子？”
似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尊贵无比的神祗不由得低笑出声，接着笑声逐渐变大，直至后面大笑起来。
神祗笑得肆意而畅快，就连他脚下的光海也泛起了一圈圈煌煌灼辉的涟漪，美丽而璀璨。
“命运？”神祗摊开手掌，修长的指尖状似随意地拨开身周的光辉。
“碧妮斯，你还真是……”
身披光明的神祗收回手，目光第一次落在金衣女神身上，冷漠而高高在上。
“聪明得有些愚蠢啊……”
金衣女神蓦地瞪大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实，神情震惊而恍惚。
叶凡忽然发现，这位似乎一直不卑不亢，甚至有些智珠在握的女神此刻竟然如同凡人一般露出一种绝望到有些癫狂的表情。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这明明……”
金衣女神纤长的十指狠狠地攥着那道黄金罗盘，不停地摇着头像是在否认着什么，嘴里的话语凌乱急促，杂乱无章得听不出半点清楚的含义。
“不，远古神界不在这里……已经消失了……至高神……”
“主宰……归宿……神子……”
黄金罗盘有些锋利的边缘将她的肌肤割裂，闪烁着荧光的神血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啪”的一声，滴落在如镜子般光亮的淡金色地面上，碎裂，飞溅……
金衣女神有些疯狂地神情蓦地一滞，就连嘴里不停呢喃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还不等叶凡思索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那个恍若按下了暂停键的金衣女神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
是的，叶凡觉得自己绝对没有出现幻觉，对方真的是在看自己。
金衣女神看着叶凡，明明那里并没有人，但是她却一副笃定的模样，目光如炬地看着那个本不该存在的人。
“你来了。”
金衣女神甚至露出一个称得上温和的笑容，但是才刚刚看过对方那疯狂模样的叶凡却总觉得，这看似温柔的笑容下面，是一股扭曲般的执念与癫狂。
“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可以到来……”
叶凡皱了皱眉，觉得事情发展似乎有点超出常理，甚至可以说有点诡异。
这明明就是小鸿的记忆，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如此匪夷所思？
这里究竟是哪里？这些疑似神灵的人有究竟是何种存在？
叶凡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很多，但是同样的未知的谜团也变多了，他虽然隐隐有种猜测，但是这种猜测又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金衣女神似乎并不知道叶凡的疑惑，她只是继续有些执念般地呢喃道：“光明主宰亚欧尼斯，万界之主，这只不过是个笑话……他是个□□者，以武力压制诸界众神，唯有成就至高神才是真正的万界之主……想要成就至高神……”
“碧妮斯，这样子游戏可就不好玩了……”
就在金衣女神似乎要说出什么禁忌之秘时，手握光明的神祗忽然淡淡地道。
随着神祗的低语，金衣女神突然像是清醒了过来一样，神情惊恐地看着神位上的主宰。然后这位美丽高贵的命运女神缓缓地松开了紧攥着的手掌，慢慢地低下了头，向着光明海上的至高存在跪了下去。
本来被紧握在女神手掌中的黄金罗盘掉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然后顺着那掉落的力道，如同一个轮子一样，滚向一边。
而它滚落的方向，正是叶凡脚下。
叶凡默然地看着黄金罗盘像是巧合一般的，滚到自己脚下，犹豫了一会，还是蹲下身欲捡起一看，然而他的手才碰到黄金罗盘，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悸感，下意识地抬起头，便看到本应该看不见自己的神祗，正冷漠地看着自己。
“小……”
叶凡想要叫出的话还没说出口，周围突然昏暗了下来，看不见一丝光亮，叶凡更是觉得脑海突然懵了一下，像是被某种大钟震了一下似的，恍惚中像是只有一瞬间，又像是过了很久，他才觉得思路又清晰起来。
“唔……”
脑子是清晰了，可是身体却突然沉重无比，像是压着一座山。
“嗯？还没死透啊……”
就在叶凡努力想要控制着手脚动起来时，一道有些缥缈，如同睡梦中梦呓一样的声音悠悠地响了起来。
谁？！！
叶凡心里一震，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失重了似的，坠了一下，然后那种压着巨山似的沉重感少了许多，手脚也能感觉到了，甚至眼前也出现了一丝朦胧的光线。
叶凡这才隐约发觉到了一丝端倪，似乎自己现在是躺在哪里，身下传来的是冰冷而坚硬的触感，耳中听到了轻微的水声，皮肤上也能隐隐感觉到一种水气的湿润感，鼻尖则嗅到一股浅淡的奇异香气。
叶凡心中警惕，立刻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道道轻薄的纱帷，有点点星光饰在上面，明明没有感觉到风的存在，那些轻纱却自然地摆动着，抖落下无比梦幻的星尘。
耳边的水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叶凡此刻才感觉到身体似乎是受了某种重伤一样，不仅没有多少力气，而且体内也不知是何处总是传来一股抽筋断骨般的痛楚，他现在就像是一具奄奄一息的垂死者一样，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使得叶凡心中警觉更重，下意识地想要观看自己的苦海与道宫情况，然而神识才沉进去就是一愣，因为他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水声就在不远处响起，勉强压下去心中的震惊，叶凡费力地转动头颈，顺着水声望去，他还记得，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时，可是听到了一个不明敌友的声音，甚至从话语里面的透露出来的意思，叶凡已经做好了是敌非友的准备。
目光越过薄得几乎透明的星纱，落在周围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活着的存在身上，这一看叶凡却不由得怔住了，原因无他，只因为那隔了一层薄纱的不远处，竟然是一座华美奢侈得像是一座小湖泊的浴池。
正对着他的这一侧，正有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倚靠在浴池旁。
男子背对着他的方向，从镶嵌着星辰似的宝石的池岸边看，只能看到小半个身子，而且这小半个身躯还被一头长长的银发所遮住，只能看到一侧如玉石般透着莹润梦幻光泽，却肌肉线条分明的肩背。
叶凡张了张嘴，目光有些复杂。
这……不会是小鸿吧？
正在叶凡迟疑时，似乎是发觉了他的疑惑，浴池中只露出了个背影的男人抬起手撩了一下银白的发丝，再次开口道：
“圣歌主神席多拉，你的主子就是叫你死给吾看的？”
男人的声音十分梦幻，如同呓语，总让人觉得他不是在与你说话，而只是在沉浸在梦境里时无意识的梦呓。
叶凡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以他现在的情况也无法发出声音。
男人的声音依旧缥缈得像是在梦境里一样，即使他的语气有些苦恼：“哎呀呀，虽说吾乃睡梦神王，但是吾从来不管你们的小阴谋啊……”
叶凡皱了皱眉：似乎……不是那个人……
他记得小鸿在这里的身份应该是光明主宰才对……
但是……
叶凡突然又想起这场幻境般体验的来历，是因为小鸿的原因，可是那个与小鸿一模一样的光明主宰如同其他幻境人物一样看不到自己，那么小鸿是不是变成了别的人……
想到这里叶凡又有些迟疑，因为他想起自己出现在这里之前，无论是光明主宰还是金衣女神似乎都看到了自己，自己也是因为触碰到了那个黄金罗盘才变成了这种情况……
想及此处，叶凡的手指动了动，猛地发现自己的手里似乎握着一样圆形的金属物件。
在叶凡触动到手中的物体时，一股无形的浅金色光纹瞬间扩散开来。
当光纹划过那浴池中浑身透着慵懒气息的男子时，男子蓦地抬起手，竟然一把抓住了划过身体的无形光纹，像是抓住了一条淡金色的绳子一样，而且他身上的气息也由慵懒闲散瞬间转成深沉莫测，一股无言的压迫感默默地覆盖整片空间。
“命运枷锁？”
男子侧过头，露出一张柔美到有些朦胧梦幻的面容，狭长的眼眸中带着神秘悠远的雾气。
“吾竟然看走眼了，你不是圣歌主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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