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做“零号”的实验体，从来到这个世界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一生。
生，不被任何存在祝福。
死，没有任何人惋惜。
活着，只是因为他是最成功的武器。
你说他的一生，是可悲？还是可笑？
曹鸿醉了。
他特意叫叶凡拿出最烈的酒，一边喝一边缓缓说着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记忆。
他不会喝酒，所以刚开始喝烈酒还会皱眉头，但是喝得够多了，也就尝出来这种似乎要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的烈酒的美来。
但是喝酒之后，他的思维似乎太活跃了，总是说着说着就跳到另一件事情上来，曹鸿觉得这简直和文道世界的“文思泉涌”有点相似，很多平时似乎记不清了，不想记了的事情都会一股脑的涌上来。
“零号是第一个成功活下来的实验体，所以编号为零号……他是那一批实验体里最优秀的一个……”
“文道修炼就是动脑子，其实记忆力好也占很大优势，不过光是记忆好也只是前期优势大，毕竟每个文士开启文宫后记忆力都不错……”
“你能够想象吗，一个帝国，把一个宇宙当做试验场，如果有不稳定因素……杀毒，也就是格式化，就像是程序员编写虚拟世界一样，一个按钮……”
曹鸿蹙了蹙眉，觉得用杯子喝酒不够痛快，目光扫了一下，直接抱起桌子上的酒坛子继续喝。
“你醉了。”叶凡按住他的手，无奈地说道。
“今天本来就是喝酒的……”曹鸿避开对方阻止的手，继续又灌了一口，脸上显出几分酡红，“我知道你要说，喝醉酒的人都不知道自己醉了，但是我现在感觉自己很清醒，十分清醒，所谓的醉了只不过是放开了某些枷锁，所以才让其他人觉得醉了吧……”
曹鸿用一副很严肃，很认真，很科学的态度，说道。
叶凡看着他的眼睛，点漆般的瞳眸清亮无比，看起来的确不像是醉了，但是看过一次对方喝醉酒的情况，叶凡很确定，曹鸿绝对是醉了，不是那种浑浑噩噩的醉酒状态，曹鸿喝醉酒是看起来清明，实际上脑回路都不知道怎么连接的状态！
曹鸿还在絮絮叨叨，崩了一路上才建立起来的高冷星际指挥官人设。
“我最好奇地就是种马主角的大被同眠问题，究竟一个人怎么睡两个以上的女人？一起的时候不会让没有被照顾到的女孩子有冷落尴尬的感觉吗？”
叶凡：“……”
“星际种族千奇百怪，我还见过一体双魂的，双魂还是一男一女……”
叶凡：“呃……”
“诸子百家里我觉得小说家应该才是最牛叉的，可是人族里最厉害的是儒法墨兵，小说家都不知道排挤到哪个旮旯里了，这简直是暴殄天物，不信你去问起点，看看小说家厉不厉害……”
叶凡：“——”
远处，李黑水扒在一颗千年老树旁，一脸啧啧啧地看着在月黑风高天里、喝了好几个时辰酒的两个人：“喝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发生点什么，小叶子不行啊！”
“你这思想……真看不出你是这种人！”视角稍稍向下移一点，一只老大的黑狗头从树后面伸了出来，一脸鄙夷地看着李黑水。
“喂，你个死狗怎么说呢，我为兄弟的幸福着想，有什么不对？”
“可你为兄弟着想的对象是男人，这就不对了。”大黑狗哼哼道。
“告非！你觉得曹鸿真的是男的？”李黑水蹲下身子，皱着眉头疑惑道。
“嘿嘿，你是在怀疑本皇的眼力和鼻子吗？”大黑狗一脸不屑。
“可是，他是男的，那又怎么会进的去瑶池？莫非瑶池只收女弟子的规矩变了？那样的话，我也是不是就可以……嘿嘿嘿……”李黑水说到后来，一脸荡漾。
“不忍直视！简直不忍直视！”黑皇一爪子拍在李黑水的脸上，省得辣眼睛。
然而，黑皇看向远处曹鸿的身影时，一双狗眼中却闪过一抹精光，它曾经也与曹鸿瑶池弟子的身份接触过，以当时它看的情况，那时对方也确实是女子啊……古怪！当真古怪极了！
“你还是别喝了，再喝会头疼的。”叶凡见曹鸿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干脆一手按住酒坛子，坚决不让对方再这么不节制地喝下去。
“你我都已不是凡人身，怎么会头疼，你放开。”曹鸿用力抬了抬，没有拽动，不禁皱眉不悦道。
“不喝了，回去吧。”叶凡继续劝道。
“我拉你来是陪我喝酒的，可不是来拦我的！”曹鸿的眉间立刻变得锐利冷酷起来，锋芒毕露得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然而叶凡丝毫不为之所动，依旧牢牢地按住桌子上的酒，摇头道：“可是喝了也有几个小时了，你也该喝够了，酗酒可不好。”
曹鸿不语，只看着叶凡，目光逐渐冷下来。
叶凡分毫不让，直接回视着曹鸿的目光，神色平静。
就在气氛一时僵凝起来，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时，曹鸿的神情忽地变软，眉眼间的锋利淡去，一双黑瞳带上几分请求之色。
“我只是想喝酒，你让我喝一喝好不好？我不想与你吵，你不要阻拦我好吗……”
叶凡一怔，看曹鸿罕见地露出如此示弱的一面，手下无意识地松了力道。
见叶凡松了手，曹鸿轻声道了句谢，便再次抱起酒坛喝了起来，只不过也许是听进去一点劝，他这回喝得很慢，很浅。
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起来，一个在慢慢地喝酒，另一个则也端起了酒杯有些心不在焉地浅啜着。
“叶凡，你人真的很好很好……”
叶凡不禁抬起眼看向对面的人。
“你是第一个会在危险关头向我伸手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你也能这么好心肠地来救人……”
“所以你就觉得我是好人？”叶凡问道，他忍不住有些想发笑，这世上的好人哪有这么容易就判定的，人面兽心的家伙也不少。
“不，你不是个好人！”
叶凡：“……”
“你是好人，别人也就不会被你坑死了！”
小鸿这绝对是醉了，绝对是。
“叶凡，你说天下间的主角怎么不能都像你一样，对别人友善一点呢？”
叶凡闻言眉梢一扬，重复道：“主角？”
“不对，不对……”曹鸿又开始摇头，眼中带着回忆之色，“也不一定是主角，只是我觉得是而已……”
叶凡听得皱眉，回忆着之前曹鸿说的话，总觉得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大恐怖。
然而还没有等他深想，面前的人就忽然爆发出一声大喝。
“你们全他么的是二百五！”
看着突兀骂出来的曹鸿，叶凡一脸茫然：？？？
他有些发懵，对面的人却像是憋了千百年的情绪全部爆发一样，直接伸出手越过了桌面，一把揪住叶凡的衣襟，气愤而暴躁。
“零号……零号！谁他娘的想当零号！你是成功逃出去了，脱离苦海了……我们就要代替你承受帝国的暴怒！”
“你大爷的，走的时候就不能把实验数据全部毁了吗？把基因库毁了也行啊！你怎么什么都不带走呢？！！”
看着怒火冲天的人，叶凡有些小心翼翼：“……小鸿？”
似乎是被熟悉的声音，也可能是称呼唤回理智，眼睛都红了，甚至其周身的空间隐隐扭曲的人忽然放开了手，又跌坐了回去，一双乌黑的眼瞳从叶凡身上移开，有些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半空处。
“他也没有做错，谁也没有这个义务，正像我一样，都是实验体，我们的生死皆是不由己身，还能做多少，有多少善心可言……”
实验体？
这是叶凡今天听到的出现频率最大的词，而这两个字，总是会让人联想到一些比较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和人联系在一起时。
叶凡隐隐约约地，猜测到了一些什么，比如……曹鸿所谓的“前世”……
对面的人抬手撑住额头，肘腕支在桌面上，从指缝间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小半张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手很白，苍白的白，尤其是和乌黑的发丝衬在一起时。
“没有人做错……”
他疲惫地吐出叹息般的话语。
“只是零号觉得不公平罢了……”
“死去的零号觉得不公平，活着的也一样……”
“明明已经找到了……找到人族了……我可以回去了……我甚至都找到地球了……”
“啪嗒——”
一滴水珠溅落在石桌之上，瞬间四分五裂，不见了踪影。
“可是他能回去，我却回不去……人族，我回不去了……”
“人族……杀了我……”
最后一句，沙哑而低沉，就像是从深渊里传出来的恶魔低语，若不是叶凡耳力令人，且全神贯注，几乎要听不清这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然而听清了这句话，却更让人有一种从脊椎骨尾部油然升起的惊悚与寒意……
“小鸿！”叶凡突然感觉有些不妙，忙起身两步并作一步地走到曹鸿身旁，伸出手探向对方。
然而还没有等他的手碰触到对方，撑着头的人却猛地抬起了头，使叶凡的瞳孔不禁一缩。
月光下，只见对方的脸惨白得惊人，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张原本白净无瑕疵的脸上，左半侧额头上竟然覆盖这一层乌黑的鳞片，鳞片细密相邻，晶莹如墨玉，但边缘处也透着极其锋利的光泽。
而对方的一双眼瞳，右眼乌黑依旧，左眼却是一片暗红，恍如血海，透出一种狰狞的戾气，而且其中的瞳孔更是眯成一线，色呈赤金，竟是兽类竖瞳！
叶凡心中一沉，探出去的手一转，按在了对方的肩上，微微加大了力道。
坐在石凳上的人抬头看着立在面前的人，一双眼瞳内翻涌着无尽的暗潮与风暴，眯成一线的瞳孔更是锋利狭细，似乎是蠢蠢欲动、随时都要探出利爪的远古凶兽，然而另一个纯黑色的眸子却像是一面镜子一样，清晰地映照出立在身前人的身影。
周遭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实质，沉凝，厚重，让人有种窒息般的错觉。
叶凡一手按在曹鸿的肩上，身子微微紧绷，已经做好了应对任何变故的准备。
“叶大哥……”
然而，满身凶戾气息的人忽然缓缓开了口，眼睫眨了一下，双目恢复了漆黑明亮的颜色，甚至就连额头上的鳞片也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若刚刚那只是个错觉。
“我好想回家啊……”
一语毕，坐着的人忽然倒了下去，站在他面前的叶凡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心情焦急地仔细一看，瞬间哭笑不得。
对方竟然是睡过去了！
抱着醉睡过去的曹鸿，叶凡心情复杂无比，这么一连番变故简直是让他有点心力交瘁，尤其是那些断断续续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话，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光是联想一下都觉得心惊肉跳，不敢再细想下去。
然而如果对方说的都是真事的话……
叶凡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忍不住叹息，伸出手轻轻地替对方将有些散乱的发丝拢好。
那么小鸿这副古怪的性子倒也是不足为奇……
……
这几日，王神医都在思索小囡囡的事，他将自己关在了草堂中，翻阅各种古籍，寻找线索，终于找到了一些东西。
曹鸿站在一旁听着王神医讲述他先祖遇到的一件奇事，两千五百年前其先祖遇到过一个奇怪的同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失忆的小女孩，通过手札笔记与画像，几人都震惊地发现，那个两千多年前的小女孩和小囡囡十分相似，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也许，就是同一个人呢？
曹鸿的微微沉思。
“这怎么可能，让人无法相信啊！”李黑水一阵头大，用力揉自己的太阳穴，始终想不透。
可怜的小乞儿。
叶凡想到了过去的小囡囡，浑身破烂的小衣服，连小鞋子都有趾洞，让人心酸。她难道一直是这样生活下来的，尝尽人世酸甜苦辣，饱受世态炎凉，若是真的这样，她到底经历了多少苦难？
一个在茫茫人海中独自艰难挣扎生存的小弃儿，不足三岁，时时忘记过去，她历经这么久的岁月，恐怕什么人世苦痛都尝遍了。
想及此，他心中再次一动，不禁看向曹鸿。
若是说，同样身世坎坷，尝尽人生辛苦……
初见时的犹带稚气、腼腆温和，与如今的冷肃疏离、敏感锐利……说是变了，也许只是因为那个不知苦难世事的少年长大了，经历了，想起来了……
而自那天醉酒后，曹鸿便似乎恢复了过来，性情柔和了许多，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也淡了很多，但那晚的事，对方也像是彻底忘了一样，一句都没有提过。
王神医讲解了一番先祖的观点与自己的看法，只给了小囡囡两个字——神婴。
至于神婴的具体意思，背后的来历，皆是不知。
李黑水觉得恐怕黑皇知道其中的隐秘，几人也都如此觉得，毕竟黑皇对小囡囡的维护与谄媚太过明显了，一看就知道它知道些什么。
不过黑皇的口风很严，叫过来后一听众人的询问就一副装疯卖傻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无论如何威逼利诱，就是死咬着不知道不放，问急了甚至会直接咬上几口，见此几人也只好放它离开，不再询问。
小囡囡的事暂时没了头绪，李黑水的目光于是就转向了天璇圣地遗址，毕竟曾是一个顶尖圣地的处所，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好奇，尤其是几日前听到那哭声后。
李黑水好奇，叶凡也同样如此，大黑狗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挖坟之心，曹鸿虽然也有一点好奇，但是他形体刚塑成，还需要稳固一下自己的情况，更重要的是把又突破了的修为梳理一下。
没错，一觉醒来，曹鸿修为境界直接冲到了化龙秘境，虽然只是化龙一层，但是依照他的年龄与接触修行的时间来看，简直是与诸圣地妖孽同等级别的，甚至更变态。
然，修为攀升的太快，还是呈现一种跳级的状态，让曹鸿总是对自身力量的把控差了那么一些，所以每次出现突破，他都必须要静心好好地把自身的力量体系与状态梳理一遍，否则总有种悬于空中楼阁的感觉。
听了曹鸿解释，叶凡立刻让其去闭关，探索天璇圣地遗址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情况，虽然三人中曹鸿境界最高，但是说起来战力，身为斩杀过大教圣女、世家长老，更干翻过不止一位化龙境天才的圣体，叶凡与曹鸿的战力还真说不准谁高谁低，况且叶凡还是全盛状态，曹鸿却有一些问题，真遇到什么事，叶凡就怕对方真的陷进去了。
曹鸿闻言也没有反对，叶凡这次来中域的目的是去圣崖找九秘，前面刚从不死山脱离，又经历了金翅小鹏王挑战，如今只是随王神医来隐居之地休整一下，只是去探一个圣地的遗址，按照小说套路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无法招架的强大危机，估计也就是些小惊吓，找到些小宝贝，所以他并不担忧，毕竟王神医也在这住了不知多少个年头了都没有出事，而且他也相信叶凡的实力，况且王神医也会跟着他们一起。
因此，曹鸿并没有执意要与叶凡三人一起去，后面要闯危险莫测的圣崖，他必须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目送四人一狗离开后，曹鸿便封闭了住处，进入闭关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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