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祝玖不喜欢迷津渡。

    它和祝玖床头的木雕兽头一起,并列为祝玖的童年阴影。

    三长老祝岩扉曾多次拿迷津渡恐吓祝玖,说他倘若不好好修仙,就会被关进迷津渡,到时候迷津渡里的恶鬼游魂他一个都打不过,只能被吓到哇哇乱逃。

    不过恐吓也只是恐吓,祝朝夫最多把祝玖关一关静室,却从未想过要将祝玖扔进迷津渡。

    包括在祝玖的上一辈子里,他都没有真正地去过迷津渡。

    所以不喜欢归不喜欢,童年阴影归童年阴影,迷津渡究竟是什么模样的,祝玖并没有见过。

    翌日是个雨后艳阳天。

    清晨时照涟漪就已有碎金点点,和熙的阳光晕染在东方的薄云上,描绘出一层层浅浅淡淡的金。

    祝玖与危宿同搭一舟,两个人距离远远的,谁也不理谁。戒律堂的人脸覆黑铁面具,只撑船,同样一语不发。

    小舟就这么安静地穿梭过照涟漪,驶入湖泊的一条狭窄支流。慢慢地,河流上飘荡起雾气来,这雾气逐渐蔓延,最后竟然连阳光都看不见了。水面、两岸、天空,目之所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视线找不到落点的情况下,人的听力似乎会格外敏锐。祝玖只觉得摇橹声、水声都要比先前响上许多,偶尔还能听见寒鸦凄鸣,但抬起头来却只能看见惨白的雾气。

    他有一些渗得慌,脑海里飞快闪过祝岩扉往日里说来吓小孩的话。

    祝玖转头偷偷看了眼危宿。危宿在小舟的另一头,盘腿而坐,正抱臂往外看。

    祝玖于是暗戳戳的往危宿方向移了一点。小舟有些颠簸,祝玖立刻僵住。可是谁也没有看向祝玖。片刻之后,祝玖又偷偷摸摸的往危宿方向再移了一点。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小舟终于停泊在了渡口。

    戒律堂的人说:“小少爷,到了。”

    祝玖这才慢吞吞地从小舟内往外爬。他正要直起身子来,危宿却长腿一跨径直下了船。小舟在水上,本就不稳,顿时失去平衡地猛然一抖。祝玖险些栽倒,气急败坏地抬起头来道:“你干什么呀!”

    危宿站在雾气弥漫的渡口,冷冷淡淡地回头瞥了祝玖一眼。

    祝玖瞬间闭嘴,心中还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就算是不小心摔到水里去也不应该对危宿嚷这样一嗓子。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祝小公子就是这个脾气,骄纵恣肆,谁惹都不行。

    可小书给的原剧情中也没有迷津渡这一段,他就一定非要去做上辈子的自己吗?想着想着祝玖就有点茫然了,他甚至搞不清楚该怎样面对危宿。

    他心中在想事,下船的动作也歪歪扭扭磕磕绊绊。

    戒律堂的人耐心地等他下了船,用桨一撑渡口,小舟就晃悠悠地飘远了。戒律堂的人远远地对他一拱手,说道:“小少爷,时间到后,我会重回这个渡口接你。”

    小舟彻底消失在白色的雾气中。

    祝玖在渡口站了一会儿,感觉很茫然,再加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更感觉到孤伶伶了。

    祝玖正在发呆,忽然有什么东西很快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祝玖立刻捂住头,非常努力才忍住快要溢出喉咙的惊叫,又往四周去看。

    有个硬邦邦的小果子滚落在地上,周围都没有什么异常。不远处的人影应该是危宿,他还能看清他的轮廓,眼看危宿也要消失在雾气里,祝玖立刻喊了声:“等等我!”然后追了上去。

    危宿的速度不快,可祝玖还是追了一会儿才追上了他。祝玖也不管不顾了,他实在有些害怕迷津渡,就干脆拽住了危宿的衣襟。

    危宿停下了步伐。

    祝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松手,下一刻,他拽得更紧了些。

    危宿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问:“怕了?”

    祝玖不说话。他不知道他现在应该怎么说,于是默默地在心里和危宿抱怨,说是啊,我最怕这种地方了,大雾弥漫的,感觉随时都会有妖魔鬼怪出来,打应该确实还能打,但是就是怕,有什么办法。

    危宿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应该是祝玖的错觉,因为他再抬头看危宿时,危宿还是那种风淡云清的冰块脸,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

    注意到了祝玖的目光,危宿又淡淡道:“是该怕。那么大的雾,进来了且不说会不会迷路,单是视野就受限,谁知道雾那边什么东西会出来。”

    祝玖抓着危宿袖子的手僵了一僵。

    危宿轻描淡写道:“怕就跟紧些。万一离远了视线,你被别的什么东西冒充了怎么办。”

    祝玖的心跳都要漏了一拍。

    他忽然想到,到现在为止,这是这辈子里危宿对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偏偏这个时候的危宿,昨天才被他揭发陷害过,还是在刚为他说过话之后,今天又刚从静室出来,应该是最厌恶他的时候。

    搭乘小舟过来时他们也一话都不说的,甚至还坐得离他远远的。下船时也不等等他。怎么现在忽然就和他说话,还对他那么温和了。

    并且,祝玖下船时磨蹭了那么久,按照危宿的速度,应该是早就消失在大雾里了才对,怎么还会被他看见背影呢?

    他在渡口发呆时,用小果子扔他后脑勺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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