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踪蜂引路, 白额虎带着他们穿梭过数个传送阵, 最终到达一座高耸入云的险峰面前。
他们已经在极高的重峦之上了,层层的云海飘荡在他们脚下。只是面前的这座山峰要来得更高,峰顶被掩映在云层中,看不真切。
更奇特的是,整座独峰皆为红色岩石构成,山上不见草木鸟兽, 一眼望去只有深深浅浅的红,山外有大大小小数个洞穴, 通向山体的内部,洞穴幽深且暗,从外丝毫都窥探不得内里。
贺子罡道:“看来那小子真是好运气。此处山不论其中深浅,单看外形便知其中必有奇遇。不过再如何的奇遇, 总要有命拿。”
祝玖说:“倒还真便宜了我们。”
贺子罡道:“可不是么。行了,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开行事。我与他在大比上闹了那么大的纷争, 他必然对我心怀警惕。可是你不同, 你到底和他是一家人,纵然你之前再如何欺他辱他, 放在大是大非前都是小打小闹。按照常人的心思,在这种独身已久的秘境之中, 多少都会对本家人放松警惕。”
祝玖说:“我知道。让寻踪蜂跟着我。我跟在他身侧, 你于暗中窥探,我们见机行事。”说罢他交由贺子罡几张精巧纸张,“传讯符。只能短距离发挥作用, 若要找我有事,就书写在上面,再用灵火将它烧了。”他停了一停,提醒道,“你小心行事,我与危宿做对头那么久,他……他非常敏锐。”
他随着追踪蜂进了一处洞穴。
贺子罡另有别的手段,会在一炷香后隐匿身形尾随在他身后。
祝玖越走越深,追踪蜂翅翼下散落点点碎金光芒,在黑暗的洞窟中煞是好看。四处寂静,祝玖只能听见追踪蜂嗡嗡的声响与自己的脚步声,偶尔还能听见洞窟内水滴滴落的声音。
他不敢思考,偶尔会克制不住的想到即将与危宿见面——以一个居心叵测的身份,便觉得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事到如今,竟也分不清这是激动还是恐惧了。
他跟着追踪蜂在幽深的洞窟内七折八绕的走。走着走着忽觉四周宽敞了不少,连山壁也散发着薄薄的红光。
再走一段路,眼前之景浑然已然不是未经雕琢的山壁原貌,而是豁然开朗,成了一处被精心修缮过的仙人洞府。
祝玖外放出神识。心动期的神识弱小,维持时间不长,可探范围也不广,可在光线昏暗的山体内,也能窥探一二。在他的神识触碰到不远处另外一缕警戒着的意识前,祝玖收了追踪蜂,装作浑然不知,莽莽撞撞的闯了进去。
凛冽剑光擦过他的眼睫一晃而过。
危宿的剑太快。
祝玖尚还来不及眨眼,他的出剑收剑也不过是一息之间。
危宿收了剑势,目光倒是缓钝的在祝玖脸上停了一停。待到祝玖恍然睁大眼睛看清他,危宿才垂下眼帘,声音低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祝玖抢白道:“该问这话的是我才对吧。真是倒霉透了,谁知道一进这个秘境就会被迫与同伴分开啊,分开就算了,怎么偏偏又遇到了你。你还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拜托,你要是也烦我的话,麻烦请出去?即然我们想看两生厌,那就麻烦你往一边去?”
他语气蛮横,也很不讲道理——明摆着是危宿先到的这里,祝小少爷却一不客气起来,就堂而皇之的赶着人走。
危宿漆黑的瞳孔中似是有无措一闪而过,他抿了抿唇,干巴巴地道:“我没有讨厌你。”
一直都是你在讨厌我。
危宿想,明明我都决心不再追究你身法是哪里学来的事了。祝玖那么可疑,但奇怪的是,在夜游会晚上,危宿看到他喝得酩酊大醉地趴在桌子上,烟花声与喧闹声都隔得远远的,一向被众星捧月的小少爷却醉在冷冷清清的藤萝花下。那一瞬间,危宿难以否认,他的胸腔内软成了一团。
他私自决定既往不咎。分明他是异常记仇的性子。在金阙楼时都还能有来有往的小小惩戒一下祝玖的骄纵。在迷津渡里,祝小少爷的所作所为更加放肆,他接近他、戏弄他,到头来又不要他。按照危宿的性格,本也该干净利落的斩断在迷津渡生出的似有似无的情愫才对。
但是他没有。
仿佛从那时开始,他的行为就不再被他一个人控制。他处处退处处让,看着祝玖总是躲避他也心软,看着祝玖喝醉后也心软,原则本性什么的全都溃不成军。
这太奇怪了。也太不应当了。
此刻祝玖避无可避,他本该继续追问身法之事,再不管也该逼问他到底是怎么找到此处的,毕竟他太过可疑——可偏偏这些念头全都一晃而过,随即全然被他抛掷在脑后。
他不愿怀疑祝玖什么。
他的本能告诉他,他干干净净的小未婚夫不应当沾染上这种脏污。
祝玖睨视着他,露出怀疑的神色来。
危宿又退了一步,他的语气很淡,可话语内的意思却很强烈:“你可以和我同行。再往里走就不安全了。”
祝玖皱了皱眉:“我才不信你。这座孤峰看外形就不简单,怕整个秘境中最有价值的东西都在里面了。你该不是想哄骗我什么,然后再独吞秘宝吧?”
危宿道:“醉花阴那些人编撰的话本子少看一点。”
祝玖脸色一红,像是被抓住了破绽,又不服输地嗫嚅道:“秘境夺宝这件事又不止话本子里面会写……”
“玖玖。”危宿无奈喊道,“稍微多信任我一点,不用躲着我,我不欺负你,真的。”
危宿这声“玖玖”喊得自然无比,当即令祝玖背后一麻,在他陷进前世的温柔陷阱前,又立刻警醒的反应过来,当即瞪圆了眼睛,张牙舞爪道:“闭嘴!谁让你喊我这个称呼的!恶不恶心啊!更何况就你这样还想欺负我?不就是认为我修为高想蹭我的便宜让我带你往里探探呗,说那么好听做什么?谁躲你啊?你说清楚谁躲你?你算什么啊,你值得我躲吗?哼!”
他这一连串诘问说得又快又急促,几乎要将危宿这段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拆出来驳斥一番。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语速太快,他的面庞上浮上一层薄薄红,眼睛瞪得溜圆,像即将要进攻的猫咪幼崽。危宿看着他这样子,莫名的很平静,心脏内早已软下的那部分温暖妥帖得不像话。
他笑道:“即然不叫你玖玖,那叫什么?”又道,“你说话那么快,像不像小鸟在啾啾叫?干脆喊你啾啾好了,怎么样?”
这一声“啾啾”让祝玖僵立在原地。
他嘴唇嚅动了片刻,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仿佛在一瞬间内同时感知到了莫大的欣喜与恐惧。
危宿越来越像前世的危宿——他甚至在笑。
祝玖想,前世这时候的危宿会笑吗?似乎他是在出了秘境后才慢慢学会笑的。
最开始的危宿,就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大冰块,说话吐字也少,面上表情从来都没有变化的。
但是……但是这一世,不太一样。
祝玖勉强回忆,似乎是很早很早,危宿便会偶尔露出浅淡的笑容。虽然大部分时间也同样面无表情,可能不能再称呼为大冰块了,顶多算是微微融化了一点的小冰块。
这个对比令他心惊。
小书感触到了他起伏的情绪,跳出来提醒他:「宿主!」
祝玖立刻醒神,勉强道:“随便你了!”又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催促道,“不是说一起么?快点啊!磨磨蹭蹭做什么?”
·
贺子罡慢悠悠地走在幽深的山洞中。
有一大群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的穴居飞虱听从他的指令,从他身边沿着各个洞穴飞去。而他身侧的空中,悬浮飞着一只与先前追踪蜂一模一样的蜂,翅翼扑扇下落下闪耀着金光的鳞状物。从它的嗡嗡声中,能听闻见细小却清晰的人声。
是祝玖与危宿的声音。
贺子罡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蜂传来的信息,嘴角半勾着笑。他发现祝玖这个人还真的挺有趣,欲拒还迎的手段拿捏得挺准。分明是为着刻意接近危宿,降低危宿的警惕,偏偏还真表现得和误打误撞遇见他一样。就算是再有戒心的人,被这么胡搅蛮缠一番怕是也难以深思熟虑吧。
可是听着听着,他的表情却怪异起来。
危宿的态度不对。
大比场上那一战,不仅令贺子罡明白了这家伙绝不是可以轻易揉捏的软柿子,甚至还令他对这人有种隐隐地恐惧。他觉得这人比起缺乏表情的外表,更像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疯子的特征很明显,再结合那场大比与祝玖的态度来看,危宿不可能不记仇。但是,他对祝玖的态度——那绝不是这种人该有的态度。
贺子罡心中揣着疑惑,听见那端传来危宿沉且低冷的声音:“等等。”
随后是衣物的窸窣声。
贺子罡正刚到疑惑,又听危宿道:“这是什么?”
祝玖:“啊,这个——”
随后就是清脆的一声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捏碎了。与此同时,悬浮在贺子罡耳边的蜂僵停了一下,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死了。
贺子罡瞳孔一缩,厉声叱骂道:“该死!我的追踪蜂!”
旋即,他心中一急:追踪蜂既已被发现,祝玖怕是也极有可能被发觉目的。他这人易心浮气躁,一遭挫折,当即便对整个计划产生了怀疑,立刻摸出了祝玖塞给他的传讯符,以灵力为笔匆忙在符上写了一行字,又急急燃起灵火,将符烧尽。
他这一番动作做完后,才有功夫捶胸顿足惋惜他那珍惜的追踪蜂。可是猛然间,他看着那符文青烟袅袅飘散开,又骤然想起了什么,暗道一声不好。
贺子罡并不知传讯符点燃后会以怎样的方式将讯息传达给祝玖,若是传达方式明显一些,危宿本就发觉并捏死了追踪蜂,正是最戒备的时候,若再发现传讯符的端倪,那他这个计划岂不是彻底夭折了!丧失这一机会,再失去了祝玖替他做筏子,再想一想危宿那高到离奇的武力值与祝家的严明,他该是再也报不了大比被辱之仇!
·
危宿修长的手指缓慢从祝玖的衣襟上移开。
他的体温偏凉,稍有不慎触碰到了祝玖的脸颊,触感宛若一片落下的雪花。
祝玖浑身僵住,目光迟缓地从危宿捏碎的追踪蜂虫尸上收回,缓缓地看向了危宿。
危宿的语气毫无起伏,他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祝玖的视线只敢盯在危宿的唇和轮廓线条漂亮的下颚处。他脑内思维飞快的运转,喉咙倒是发紧得很,导致他脱口而出的音调也有些干涩:“你问我做什么?这又不是我的虫子!我也不知道呀!”
危宿道:“说谎。”
他漆黑的眼眸看起来非常危险。
祝玖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他讨厌这种被逼问的时刻,可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被逼问代表着危宿还愿意信任他。
在金阙楼他他那样欺负他之后,在迷津渡他软磨硬泡骗了危宿的感情后,在突如其然的冷对待之后,甚至在他至今解释不清楚他的身法是从哪里学来的之后,危宿还愿意信任他,还在尝试听他解释,还在努力接纳他。
这一点更让祝玖难过。
他没有将这一份难过表现出来。祝玖做出气恼的表情,忿忿道:“你既然不愿意信我,那你不要和我同路啊!我们各走各的不可以吗?你非要委屈自己做什么呢?”
危宿停了停,仿佛是害怕吓到祝玖,他的声音轻了一些:“那是追踪蜂。可寻踪,可窃讯,尾针带毒,不要把它藏进袖中,不安全。”
祝玖愣了愣。
他对追踪蜂不了解,贺子罡也没告诉他这蜂能窃讯且带毒。
他因此也能确定,贺子罡说是与他联手,但到底防备着他,甚至还留有后招。这愈发地令祝玖厌恶贺子罡了,他瘪了瘪嘴,道:“这又不是我的……我不知道它怎么飞进来的。”
危宿道:“知道不是你的。驭兽驭虫,是贺家的绝活。”
祝玖委屈道:“那你还说我说谎!”
危宿垂眉注视着他:“我担心你与贺家人联手。你学来的身法,伴身的追踪蜂,都很可疑。知不知道?”
祝玖心惊胆战,又忽然察觉传讯符的青烟拂来,携带的信息悄悄地引入对接的符讯中,他暗骂一声,看都不愿意看,不动声色道:“你这还不就是在怀疑我吗?”
危宿说:“贺家人阴险狡诈,包藏祸心。与他们合作,你会吃亏。”
“傻子才会与他们合作呢。”祝玖说,“我话都不愿意和他们多说。大比开始贺家少主贺子罡就一直在挑衅我家来,我厌恶他都来不及,提都不愿提。”
“嗯。”危宿颔首。他们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后,祝玖又听见危宿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替你报仇了。”
祝玖一怔。
攸皋大比上,危宿无疑将贺子罡揍得很厉害。
他不仅胜了他,甚至也狠狠地打了嚣张跋扈的贺家人脸。与贺家有仇的人自然觉得痛快,但是难免会有老学究的长老觉得危宿锋芒太过,心狠手辣,残暴不仁。
那个时候祝玖也只以为危宿心情不好,借贺子罡出气——倒是没想到危宿记仇归记仇,但为人做事从来都稳妥内敛,这一次揍贺子罡算得上是离谱了。
谁曾料想,他是默默地将贺子罡与祝玖的纷争记在了心里,借此替祝玖出气。
祝玖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形容。
明明他上台前还来诘问了祝玖身法是如何习得的。
明明他们关系从来都不曾好过。
他快走两步追上危宿,说:“不仅仅是给我报仇吧,你是不是自个儿也很讨厌贺家?比如……贺家与你们危家曾经是有仇的?”
危宿的脚步忽然停了。
祝玖忐忑着等着危宿答案。他想着,快点说是,不然我真的是会良心不安的。可一转逝,他恍然自己又说错话了:危家的灭门惨案是默认的不能去碰触的话题,他提到“曾经有仇”,无疑就是在指代着那桩灭门惨案。
祝玖说:“……危宿?”
危宿长剑已然出鞘,寒剑的冷光将祝玖护在身后:“前面有声音。”
他视线的余光飞快的看了祝玖一眼,又低声道:“贺家人很危险。他家以前是危家庇护的小家族,危家的覆灭与他家缘故匪浅。你……切记注意。”
祝玖心中一惊。他知晓危宿前世一直在为家族覆灭一事奔波寻仇,所遭遇的危险艰难绝非三言两句就能说清。可前世危宿也总是在瞒着他,导致他对危宿的仇恨一无所知。
他站在危宿身后,心脏噗噗地跳,他贴上危宿的背,在他耳畔说道:“那追踪蜂有些计较。我怀疑有贺家人跟上我们了。”
小书在他识海中惊道:「!宿主!」
「我知道。」祝玖很冷静,「我知道达成结局的底线,我会做好该做的。只是不会影响关键节点的事情,我多做少做与否都不会影响什么,对吧?」
小书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测算着什么,须臾后它才回话道:「没有问题。」
他们面前的洞室无比宽敞,里面黑漆漆的,走道内的稀薄火光一旦飘散过去,就宛若被黑暗彻底吞噬,一点亮光都照映不出来。当他们同时安静下来时,洞室内的声音就格外清楚。
沉重的呼吸声与踩踏声,听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兽类在洞室内梭巡。
危宿燃了一个火折子,将之抛掷进洞室内。只见那微渺的火光在一团漆黑内只亮了短短一瞬,就宛如被黑暗彻底压倒一般,熄灭了。
危宿道:“火折子不管用。这里面会吞光。”
祝玖从芥子戒里摸出一块萤光玉来,偷偷塞给危宿问:“用这个试试?这个光是萤火,冷的,也许不算光。”
危宿静默地看了眼这块有价无市的上等萤玉,再抬了抬眼看了眼祝玖。
祝玖俨然不知自己的奢侈:“?不能用吗?”
危宿默了片刻,还是将玉接了过来,相触间他无意碰着了祝玖的手指。
危宿摩挲了一下萤玉细腻嫩泽的触感,一时之间竟觉得与祝玖的短暂一触竟也同此玉相差不离。
他停顿了片刻,将玉抛向黑暗的洞室内的声源处。
萤玉的冷光照亮了一小块洞内的景象。
它从一只巨兽的狰狞兽瞳划过,照亮了一点巨兽身躯上棕红色垢结成一团的毛发。随后又被一只巨大的肉垫一扑,扑楞楞的滚落在地上,直直照亮了一小块带青色鳞片的尾部,有力的尾部一甩,萤光玉的冷光被撞了很远很远,最后碎在一处晶簇边上。
祝玖小小声问:“这是什么?”
“‘其心在丹砂’……此处是句漏山,山内多丹砂。传闻一巨兽为解鬣,食丹砂而生,被困于洞窟中,吐息为夜,浑身皆毒。这恐怕就是解鬣了。”危宿淡淡道,“我去杀它。它离不开洞窟,你就待在这儿,莫乱走动。”
祝玖一惊,伸手拽住了危宿的衣袖。危宿回了头,首先是垂首看了看被祝玖紧紧地拽在手中的广袖,目光再缓慢上移,落在祝玖脸上。
祝玖说:“即然解鬣吐息为夜,且浑身皆毒,你杀它便不怎么方便。里面那么黑,你要怎么视物?”
危宿道:“听声便可。”
祝玖摇了摇头,又取了一块萤玉的玉佩,塞至危宿手心,道:“你找个方法将之捆在解鬣身上。它厌光,用这个不仅能干扰它,并且……我能看清一些,也能够放心。”
危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了萤玉玉佩,执剑踏步进洞室内浓重的黑暗中去。
他颀长的身形被黑暗吞没的同一刻,祝玖听见了一声洪亮的咆哮——随后便是碎石的掉落声,□□重重地撞在崖壁上的声音,风声、剑气凛冽声、争斗声、咆哮声混杂成一团,最终最难分辨。
祝玖兀的睁大眼睛直视着难以分辨的一团漆黑。
终于,那一团混沌中终于亮起了一小点微薄的冷光。萤玉被捆扎在解鬣的毛发上,这一点点的光在黑暗的包围中摇颤不已,在极速的奔转挪移中几乎织成了一条长长的光线。
解鬣在光的刺激下,越发暴躁了。好几次祝玖接着稀薄的冷光瞥见危宿一瞬的身影,或是一点残缺难辨的剑光,距离解鬣的利爪极近,又飞快的掠开。
一块巨大的山石从上落下,险之又险的砸在祝玖脚下。
整个山体似乎都在震荡。
祝玖抿了抿唇,手执寒机弩,瞄准了黑暗中的一线残光。
他浑身上下都宛若紧绷成手里的那根弦。感官一时间极其敏锐,解鬣的速度在他眼里慢了不少,他借着那一点光以及光线运动的脉络,逐步将整具巨兽的躯体给推断出来。稍息后,祝玖扣下了板机。
须臾间,第二支、第三支□□同时急急发出,祝玖被调动充足的五感捕获到了几声细微的,箭矢穿透皮肉肌理的声音。
解鬣厉声长啸。巨兽猛然撞向祝玖所在的狭窄廊洞,它被莫名的禁制困在洞窟内,利爪难以穿透进来,然而碎石却扑簌落下,祝玖站立不稳,勉强地扶住了山壁,无数爬虫从缝隙中钻出,密密麻麻地向外逃散。一块巨石从上落下,几乎掩上了一半的洞口。
与此同时,一道极快的剑光凌然划过,解鬣的尖啸遽然而止。
洞室内浓重的黑暗此刻就像是雾气一般的逐渐消散。祝玖稳住身躯站起来,从乱石的碎隙间,所看见的第一眼就是危宿。
到处都是巨兽的鲜血,解鬣倒下的尸身高耸若山。可偏偏他却不磷不缁,一点尘埃都未沾染,正垂首站在消散的黑暗中,将剑身上的鲜血抖净。
祝玖被这迫人的一幕慑住,怔忪了片刻后,才开声问道:“危宿!你有受伤吗?”
危宿抬起眼来,还未回话,瞳孔猛然一缩。
有人已经悄然贴近祝玖,懒洋洋没有骨头一般,将脑袋搁在祝玖肩上,手腕松松垮垮地绕在祝玖脖颈处,一把小巧的附灵小匕刀刃出鞘,正抵在祝玖的脖颈上。
贺子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真是好巧。不过,即然碰上都碰上了,祝危宿,我看你这对这里也是熟门熟路的,不如烦扰您带个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转眼反目贺子罡【
啾啾对贺子罡的好感值由负十下降为负无穷_(: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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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还有最后一波更新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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