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玖被嚷嚷声吵醒, 睡眼尚且惺忪, 就被清晨的阳光刺了一刺。
饶是没有起床气的人都会被逼出起床气来。
他随手抽出枕头，劈头盖脸地就朝着声源处砸去。
“睡姑娘？”他撑坐起来，强压着恼怒，怪声怪气道，“你是哪脉分支的？叫什么？大清早来青楼踹门，我是睡了你看上的姑娘不成？”
那小少年目瞪口呆：“你好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
祝玖冷笑。
他慢条斯理地从床榻上趿了鞋子走过来。未束冠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 发丝从修长白皙的脖颈滑下，里衣松垮, 露出精致的锁骨来。
一般人刚醒时分，未有整理，多少会看起来凌乱且邋遢。可同样的场景，换置到祝家小公子身上, 偏偏显得容色更艳几分，慵懒又旖旎。
祝玖比那小少年高半个头, 此刻正抱臂俯视着他冷笑：“你是等着被遴选入学府的吧？不好好在府上等着, 跑到青楼来踹我门，莫非是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不成？”
这个小少年被这骤然地逼近骇得连退几步, 一时竟不敢抬头看祝玖，先前的凶悍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只低着头, 耳朵红成一片，还偏偏要强撑着气势，结结巴巴道：“你晾着我们那么多人……是你失约违诺。君子应重诺责, 敦风义，而不是放着约定好的正事不做，跑到这里来喝花酒。我们、我们都在府上等了很多天……”
祝玖：“哦。所以你这是等得不耐烦了，亲自上门来找我算账了？”
“也不能这么说……”
祝玖挑眉道：“你又怎么知道晾着你们不是选拔的条件之一？修行与学习都枯燥乏味，最重要的就是耐心。你连这几日的时间都不耐烦等，冒进急躁，冲动鲁莽。我拿这一道关卡做考核，这不是刚刚好将你这种人的品性试探出来了？”
小少年大惊，先前的气势顿时消散无踪，神情也顿时慌张了起来。
祝玖看了他一会，了然道：“你是东三支的祝屹，对吧？谁煽动你来找我的？”
祝屹瞪大眼睛，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又慌张地说，“怎么就说是煽动了！是我自己看不过去……就算是我错了，那也是我自个的问题。”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了上来。
“阿屹！你别冲动！打搅了小公子的休息就不好了！更何况这也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他刚跑上来，就正对上祝玖似笑非笑的眸子，当即停了脚步，规规矩矩躬身行礼道，“祝小公子早，我是东六支的祝莲舟。阿屹他本来就容易冲动，绝对不是刻意针对小公子的。还望小公子饶过阿屹这一会吧。”
祝莲舟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说完后，他仿若有些紧张，就悄悄抬眼偷看了祝玖一眼，又慌忙将头低下去，随即，又很是担心的模样，抿着唇，看了一眼祝屹。
小动作虽多，可偏偏拿捏得很到位，看起来只会让上位者觉得可怜可爱。
祝莲舟的相貌也有足够的优势。修仙世家的子弟模样都不差，可祝莲舟的长相却是让人能切实记住的好看。
他白皙且瘦，眉眼生得秀气，气质清清淡淡，宛若沾了水滴的莲花花瓣。
祝屹急道：“莲舟，你来做什么！”
祝莲舟咬了咬下唇，并不回祝屹的话，只楚楚地对祝玖说道：“小公子，阿屹不懂事，扰了您的兴致，我代他向您道歉。”又道，“我早些时间亲手做了一些点心，是我娘自个儿研制的，其他地方都没有，叫做冰碗藕，味道清甜芳香，甜且不腻，您一定会喜欢的。”
祝玖看了他片刻，笑道：“倒是辛苦你了。”
祝莲舟：“不辛苦。若是小少爷喜欢，就是莲舟的福气。”
祝玖说：“辛苦你打听到我爱甜口。大清早的一边要手作点心，一边还得拦着祝屹跑来打扰我。追他追得那么辛苦，却还没忘记将甜点给随身带着。”
祝莲舟茫然的“啊”了一声，无辜地睁大了眼睛，很是无措的模样。
祝玖倒是也不深究，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往一边等着吧。等我梳洗毕了，再随你们去府中主持遴选也不迟。”
·
烟渚城城主府。
祝玖同祝珒来时，支脉的子弟们早就已经全到了。
祝玖目不斜视，从两旁纷纷避让看的各色目光中穿过，踏步上高台上的锦绣金织的华贵銮椅。
祝宴息恭敬地将名录递给他，小声道：“小公子，备选的名姓和修为都记录在上面了。不知您是要用什么方式来选拔进入学府的学生？看炼器，看学问，还是看武学？”
祝玖的目光懒洋洋地从台下一张张渴盼的面容上移过。
祝宴息接着道：“具体怎么比，我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一侧就是炼器室，无论什么器皿材料都已经准备好。如果是往外走，就是演武场。”
分支的炼器与嫡支的有些区别。分支更侧重于将器具给打造出来，故而较为繁琐。嫡支的炼器，更准确而言，是在已经由分支打造好的器具上篆刻炁纹，注入灵气与天地灵通，真正让其变成有功效的“仙器”。
所以分支能比拼的炼器与武学，祝玖都懒得看。
他随手翻了翻名录，就随手将名录扔至一边，漫不经心道：“比什么比？一个个上来，我看得过眼的就录用了，我看不过眼的，就打回去呗。”
众人哗然。
只站在最前方的祝莲舟，猛然抬了头。他唇角带笑，押对了宝似的，一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希冀。
祝宴息怎么也未想到祝小公子会怎么乱来。他愕然了半天，劝道：“小公子，这不太成体统吧。既已难得开了学府，我想族长家主也是想要选一些优秀的分支人才的。随手乱点……这、这也太乱来了。”
祝玖笑眯眯道：“不成体统？宴息伯伯，不好意思，我总觉得，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了，我就是体统，对吧？”
祝宴息眼看着劝不动，立刻以求救的眼光看向祝珒：“大公子，您也劝劝啊……”
祝珒只笑。他随手替祝玖剥了枚仙果，放入祝玖面前的碟子上，摇头道：“宴息城主，小公子既然在这，主事的人就只能是小公子。找我，没用的。”
祝玖撑着下颌，旁边的仙侍给他轻轻扇着风。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随意地梭巡，半晌后点了一个人：“从你开始吧。你，留下。”又点了一个，“你，走人。”
一晃眼，一部分人还未反应过来，祝小公子就轻飘飘地决定了好几个人的命运。
被祝小公子敕令离开的人还未反应过来，煞白着一张脸，僵立在原地。
祝玖的手指又点在了一个人身上：“你，走人。”
“我不服！”那人暴喝出声，顿然打断了祝玖接着点兵点将的节奏。
这一声声响，也骤然拉回了不少人的神思。
许多被推拒的人纷纷响应：“对，为什么啊！”
“这太没道理了。我们分支好歹也是仙士，并非嫡支的奴仆！”
“进学府要遴选我们都能理解。可是这样随便淘汰人，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我们辛辛苦苦早早在这等了那么久，失约便算了，这样敷衍了事，实在是太过傲慢了。”
在议论纷纷中，最先开口道“不服”的人朝前跨了一步，站了出来。
他个子很高，模样粗犷，看起来很是憨厚，嗓门也很大，说话时掷地有声：“祝小公子，如果你是以貌取人，就算是有幸进入学府，怕是也会令人心烦意乱、忿忿不平。我自认为能力出色，可供考校。我现已在心动期，以往举办过的武斗从未输过，亲手打造的器具都可达地一品。你这么轻易地就驳了我的前程，总要给我一个交代。”
这话说得有理，顿时附和声如云。
祝玖轻笑了一声。
“给你交代吗？”他道，“行。”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祝严武，东九支四房庶三子，幼时不受宠爱，为攀附父亲不孕宠姬，逼死生母，被宠姬抱养。稚岁时，嫡兄展露才华，被父亲称赞一句‘此子最肖我’，伙同庶二子将嫡兄推入炼器炉中烧死，后将此事陷害给庶长子。随后帮助宠姬害死嫡母，扶宠姬升任继室后，将庶二子杀死。为了获取这次进学府的机会，你伪造了修行上的意外，杀死了生父，随后在丧礼上攀附上了祝宴息。”
祝玖有条不絮，一一列清楚，随后对着汗流至踵的祝严武粲然一笑。
“我给你交代清楚了吗？我们学府庙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
祝宴息大骇：“这可是真的？！”
祝玖笑道：“是不是真的，宴息伯伯查一查就能验证，又何须问我？”
祝严武脸色苍白，两股战战，冷汗直冒，他还想争辩什么，可是看着身侧的目光，顿时哑了气。
他自个儿也很清楚，确实如祝小公子所言，这些事只要查一查，很容易就能查个清楚。
他之所以能够不被发现，站在这里，多少也是因为各分支之间并不会太过干扰，他又长得憨厚，巧言善辩也会被认为是言辞恳切，而很多人就这么轻易的信了他罢了。
祝宴息心下已有数，他一挥手，戒律堂的人就上前将瘫坐在地的祝严武带走了。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祝玖不慌不忙，温和笑道：“——所以，我判断你们录取落选与否，标准就是这么简单。你们既已通过了自己分支内部的层层选拔，既已站在这里，想必总是有能力有决心的。学府要教人学问，要教人武学修炼，要教人术数，简单。但是要让思维行为早已定型的人磨练心境，难度未免太大，风险也同样太高。所以呢，我的标准只有一个，心性。”
一时之间，没有人提再出异议。
在短暂的沉默后，祝屹没忍住，终是开了口：“小少爷，你同我们并不熟，又怎么能知道我们的心性如何呢？”
“问得好。”祝玖拍了拍手，“汤圆儿，顼灵师妹，你们可以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
_(:з」∠)_呜呜呜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qwq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