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去世

    “一定是杜识滟那个丑丫头做的, 贱人现在村里人人都在私下议论我哥和王小花的事，被他们这么一弄，本来根本不熟的两人好像真的有什么似的。

    这是想毁了我哥，她就是报复, 我去找她算账, 一定要让杜家给咱们一个说法”陈仕骄想起那天识滟对她说的话, 便十分肯定这件事是识滟找小花做的。

    最终陈仕美还是知道了这件一直被家人瞒着的事, 一家人聚在一起气氛十分沉默，一时间谁都没有好主意能完美的解决目前的问题。

    陈仕美脑子还没坏, 很快听出小妹这话里的漏洞, 眼神阴沉的看着小妹“仕骄，你为何这般确定事情是杜识滟做的”

    陈仕骄一噎, 眼神闪躲, 明显不敢说实话，但在大哥的眼神压迫下, 没抗住还是颠三倒四的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最后小声解释“我以为杜识滟就是说说而已，她没那个胆子的。

    再说, 我是什么人王小花是什么人她怎么配和我相比”

    一家人觉得陈仕骄说的非常有道理，他们家仕骄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没对杜家小子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 他们家姑娘能看上杜识有, 那是看得起杜家一个外来户。

    杜家这般行事, 委实恶毒。

    陈仕美一拍桌子“荒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叮呤咣啷响个不停, 全家人都有点儿怵这样的陈仕美。

    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声荒唐是在说谁。

    一片沉默中，陈父将烟斗在桌上磕了两下，吸引了全家人视线, 才缓缓道“这件事咱们家仕骄有错，但纯属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做不得数。

    杜家姑娘这般行事委实过了，回头我会找杜先生好好说道说道教导女儿的问题。

    目前最紧要的问题是如何止住村里的流言，仕美是要参加科考的，名声上不能有瑕疵，不能任由流言继续传下去。”

    关键是王小花在他们家出入的太自然，村人私下里已经怀疑他们家和王家达成了什么协议，给两个孩子安排好了婚事。这是陈父不愿意看到的，自家最有出息的大儿子，万不能和王小花那样的女人扯上关系。

    陈仕美没说什么，就是默认了陈父的说法。眼神晦涩不明，心里不停念叨杜识有和杜识滟的名字，不知在想什么。

    陈母搂着受了委屈的女儿，一脸不屑道“这有何难反正这种事都是女人家吃亏，男人风流又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我就找人说道说道，保证王小花倒贴勾引咱们家仕美的名声传遍十里八乡”

    这边陈家人商量着怎么对付王小花，另一头，识滟和王小花在村口大树下一副小姐妹手挽手闲聊样的姿态。

    王小花一脸喜意，手中的鸳鸯戏水帕子已经有了雏形，识滟觉得这姑娘的绣活儿有模有样，在村里已然是顶尖水平。

    瞧瞧自己手里同样有了原身识滟几分真传的荷包，时砚心情十分复杂，继承并学习这样新技能的过程多少有些心酸。

    王小花开心的将帕子拎到识滟面前，笑的一双大小眼同时眯起来藏在眉毛下面“识滟妹妹，我和仕美哥成亲的时候用这个做喜帕好看吗”

    识滟瞧王小花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冷酷的打断她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以为陈家会乖乖认了，让你和陈仕美成亲

    就是陈仕美认了，族老们也不会同意。去年县城刘员外想将他们家的小女儿嫁给陈仕美，陈家都看不上呢，你未免过于自信了些，小花姐姐。”

    王小花自信道“陈家不认又如何你没听村里的传言吗大家都说我们两家已经有了默契，早就定下了我和仕美哥的婚事，否则为何这么多年，我帮着陈家干了那么多活儿，他们家从来都不拒绝，不就是觉得我们是一家人，不用客气吗”

    说着王小花自己差点儿都信了。

    识滟瞧着好不容易才做好的荷包，满意的收起针线，悠悠然起身，拍拍王小花肩膀，轻声道“且让你再快活几日，过几日搞不定再来找我吧”

    王小花不以为然，慢悠悠继续手里的绣活儿，心下觉得识滟是嫉妒自己，毕竟仕美哥那么优秀的男子，陈家村哪个姑娘不想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大家都想的事，凭什么杜识滟不想

    现在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是瞧着自己终于能如愿以偿，心里不舒服，酸的要死，故意装出来的吧

    算了，自己有今天，还要多谢她给自己讲那个故事，让自己从中得到启发，等回头和仕美哥成亲的时候，可以单独敬她一杯喜酒，让这黑丫头沾沾自己的喜气。

    “还教书先生家的女儿呢，也就这样吧那一手绣活儿还不如我呢，仕美哥凭啥会看上她呀”

    识滟背着手走在路上，远远地还能听见王小花无意间的嘟囔。

    心下就更加满意了。

    陈家村虽小，人际关系复杂着呢，既然王小花这般心甘情愿，识滟可就彻底放手，不必拉着对方，免得被怀疑她识滟心里恋慕陈仕美那个王八蛋。

    啧啧，单是想想，识滟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纯粹是被恶心的。

    识滟掐指一算，自家大哥距离去府城读书的日子不到五天，也就是说，陈家那边儿必须在五日内解决完王小花带来的麻烦，若不然陈仕美去府城读书，这事儿就相当于默认了，更加无法说清。

    杜识有在屋内看书，透过打开的窗户看见识滟背着手大喇喇进院子，一时没忍住“阿妹，若你是男子，走路这幅姿态或许能被人说潇洒恣意，但你现在是女子，这般样子被人瞧见，对你的名声不好，会被人说不懂礼仪规矩。”

    见识滟压根儿就不搭理他，杜识有无奈追着识滟，拿出杀手锏“阿妹你今年都十六了，早就到了说婆家的年纪，这般作态会影响你找夫家。”

    识滟觉得杜识有烦人，挥手道“哥你若是还想给我说陈仕美那样的夫君就免了吧，我早就听村里人说了，他呀，和王小花的婚事已经在两家长辈的见证下走了明路啦，就等着他明年院试得中，迎娶女方过门呢”

    杜识有好笑道“这话你也能信”

    识滟耸肩“我信不信没关系，大家都信了才是重点。”

    杜识有突然忧伤的叹口气“陈仕美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好脾气，哥算是从小与他一道儿长大，他那人心思深沉，尤其是不动声色间让旁人帮他达成所求这一点，哥是真的自愧不如。

    王家讨不到好，陈仕美也不可能甘心娶一个对仕途没有丝毫影响，甚至会拖后腿之人做妻子。”

    事情不出识滟所料，很快村里就传出流言，说王小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故意勾引陈仕美云云，甭管这谣言有多离谱儿，但有的是人愿意相信。

    尤其那些对陈仕美有意的小姑娘，之前被王小花那一手打的措手不及，只能咬着小手绢儿暗自流泪，心里将王小花翻来覆去的一天骂上好几遍。

    现在情况不同了，显然陈家是不认这门婚事的，那他们还等什么

    群起而攻之，将矛头对准王小花，短短两天下来，王小花遭遇到的恶意，是出生以后加起来总和的十几倍，让王小花本就不坚强的心智瞬间崩溃。

    崩溃的王小花哭着来找识滟，识滟一副非常大度的样子招待了王小花，两人塑料花姐妹情，手拉手坐在一起“上次我给姐姐讲了那个故事，瞧着姐姐很是喜欢，今天识滟再给姐姐讲另一个故事如何”

    王小花迷迷糊糊的想说自己不想听故事，但识滟不由分说就从很久以前开始讲起，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的王小花听着听话就将自己代入到故事的女主人公身上，觉得这个故事简直就是为她和仕美哥量身打造的一般。

    听的她双眼放光，激动异常，恨不得现在就冲出识滟家门，照着实践一般。

    识滟也很无奈，对付王小花这样的水平，只能用这种明晃晃的手段，稍微委婉一点儿，人家压根儿就听不懂，只能这样了，有用就行。

    王小花神采奕奕的离开，当天下午就领着她家的爹娘叔伯和五个哥哥，两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以及堂叔伯家的一众兄弟姐妹们，几十号人气势汹汹的上了陈家。

    强行碰瓷。

    当时阵仗闹的十分大，王家人说陈家陈仕美坏了他们家王小花名声，现在村里人人都知道两个孩子私下有了首尾，这话最开始还是从陈母嘴里说出去的，陈家还想赖账，欺王家无人，王家这才上门讨个公道。

    吸引了好多乡亲们前去围观，其中也包括前去查看效果的识滟，以及不放心识滟，跟着她出来的杜识有。

    识滟听着人群的议论，觉得乡亲们的战斗力比她想的高。

    这种事放在私下嚼舌根时，还能说是王小花勾引陈仕美，但王家人主动拿到台面上说，就是已经不顾及王小花的名声了，这事儿要是陈家不认，王小花别说以后嫁人了，现在就能一头碰死。

    事关女子的生死名节，大家都不觉得王小花作为女子会撒谎，因此念头一转，开始相信王小花和陈仕美那事儿是真的。

    陈家人都要被气死了，陈母和陈仕骄极力解释，说王家人是瞧着他们家仕美有出息，想用一个大小眼儿的丑丫头赖上他们家仕美。

    他们家仕美就算娶妻，也要娶一个齐头整脸的，不说多漂亮，怎么着也不能影响以后的孩子吧，就王小花那样的，谁知道往后的孩子会不会也是大小眼儿

    话糙理不糙，正常人家娶媳妇儿，都会考虑这一点。

    众人的心又开始偏向陈家。

    这时候王小花从人群中冲出来，哭着对陈家几人道“你们不认，我没法儿活了，今儿就一头撞死在你们家门前，全了我的清白”

    说着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直愣愣的撞在陈家门口的大树上，人软软的倒下去，额头上鲜血直流。

    众人惊呆了，现场喊大夫的，喊救命的乱成一团。

    王家有人去扶住王小花，有人喊着要跟陈家拼命，有人叫嚷着让陈仕美负责，私下里甚至已经发生摩擦。

    识滟和杜识有两人缓缓从人群中退出，杜识有一脸高深道“王家身后有高人出招啊，王小花在家中不说毫无存在感，但也跟透明人一般。

    上头三个哥哥，下面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夹在中间的王小花，拥有那样的相貌和性格，不讨喜被家人忽略都很正常。

    能说动全家为她出头，还能有刚才行云流水的表演，这事就不简单。

    今儿这一出，陈仕美算是被王家套牢了，啧啧，这招除了太损，一切都很完美。”

    身后的混乱仿似跟识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一般，和杜识有两人悠闲的往家里赶，识滟一点儿女人样都没有，背着手悠然道“显然是王家回味过来，明白王小花嫁给陈仕美的好处了。”

    识滟瞧着王小花那一撞是来真的，更加坚定了对恋爱脑敬而远之的想法，虽然这主意也是她出的。

    第二天一早，杜母从外面回来，就对一家人道“这些日子王家和陈家因为两个孩子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下算是有了结果。

    听说陈家那边口头上答应了将来仕美院试过后，就让陈家小子娶王家姑娘，这个结果两家人都很满意。”

    识滟啧了一声，听听这说法，里面能做的文章多了去了，陈家小子具体是哪个，王家姑娘又是哪一个，认真起来可有的磨呢。

    不过这样暂时就够了，识滟的目的基本达成，闹这么一出，杜家不可能考虑将她嫁给陈仕美了。

    顺便让陈仕美倒霉，只能说一报还一报，陈仕骄这般对待杜识有的时候，杜家人涵养好，忍了这么长时间，陈家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现在让他们家感受一下被神经病缠上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公平的很。

    识滟一家人在村口送杜识有去府城读书时，旁边陈家人也在送陈仕美，这很正常，毕竟二人是村里唯二在府城读书且在同一所书院的学生，往常两人都是结伴而行的。

    唯一不同的是，陈家那边还站着个脸色苍白，头顶裹着纱布的王小花，一脸殷切的望着陈仕美，心里眼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这边杜父要和杜识有一起出发去府城瞧病，是前几天就商量好的，因此杜识有十分担心的小声对识滟道“我和爹都不在家，家里没有男人，晚上睡觉一定将门都栓死，阿妹你也别瞎讲究了，这几天和娘睡在一起有个伴儿，心里踏实些。

    还有家里那条大黄狗是哥特意和刘家大叔借的，晚上有个风吹草动会使劲儿叫唤，你心里有个数，刘家兄弟平时会注意咱们家那边的动静，若是有事你大声喊，刘家兄弟会带人过去帮忙”

    杜识有絮絮叨叨的和识滟说完接着和杜母交代，识滟嫌烦，转过身直翻白眼儿。

    陈家那边陈仕美突然朝识滟走过来，对着杜家人行礼后，要借一步和识滟说话。

    识滟自无不可，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主陈仕美正式见面，识滟很期待对方特意找来，能说出让她惊喜的话。

    结果陈仕美背过人，瞬间冷脸，企图靠面无表情给识滟压力。

    识滟“”

    识滟就这

    毫无感觉，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陈仕美也发现这一招对识滟这样的厚脸皮一点儿用都没有，于是沉着脸换了个策略，对识滟道“我知道是你在王小花背后出谋划策，想整我还是想看我出丑我很不喜欢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

    杜姑娘，听家妹说，你是因为对在下有意，想嫁入我们陈家，才反对家妹接近杜兄的，是否”

    陈仕美在这一点上相当自信，他长得好，不仅陈家村，就是县城，府城的大家小姐，也有对他有意的，他觉得杜识滟这样的女人对他心生爱慕再正常不过，因此从未怀疑过他妹妹话里的真实性。

    于是不用识滟回答，自动忽略识滟看傻子的眼神，自顾道“恕在下直言，杜姑娘这种得不到便想毁掉的性子，实在是过于执着。

    还请自行收手，否则我会亲自找先生说说关于你教养的问题。”

    哦，这是警告她这段时间不要搞事的意思。

    识滟懂，但不接受。

    最烦在自己面前装逼的人了，但对这种智障，识滟也懒得和对方逐一解释，背着手，比陈仕美更像个爷们儿，一个眼神都不给对方“自恋是病，你要是没钱看病，我让我哥借你点儿，趁着不是晚期抓紧治吧。

    还有，原来你也知道这种行为不对啊，纵容你妹陈仕骄这般骚扰我哥的时候，你们家可理直气壮的很。

    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就受不了了

    别人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在你陈仕美这里，都是反着来的”

    陈仕美一噎，今天的谈话不仅没达到想要的结果反而被识滟一顿讽刺，他觉得以往对识滟的认知需要推到重建。

    且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么多年来顺风顺水靠的可不是什么好运气。

    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看一眼识滟，转身回到人群。

    回去后，杜识有一脸防备的看着陈仕美。

    陈仕美回以一个完美无缺的笑。

    杜识有又瞧瞧没事人似的，背着手走路的自家妹子，额角青筋直跳，但还是忍不住关心“说什么了”

    识滟非常实诚的当着所有人面道“没什么，就是陈仕美他警告我不要妄想嫁入陈家，不要对他抱有不该有的恋慕之情。”

    杜家三人视线齐刷刷看向陈仕美，视线之不善，能在他身上烧几个窟窿。

    识滟又道“我觉得他有病，一种名为幻想的病，所以劝他早日就诊，没钱可以让我哥借他两个铜板。”

    杜家三人神情这才好看一点儿。

    识滟继续道“但他说我的教养有问题，说我是偏执狂，要和爹娘你们好好谈谈我的教养问题。”

    杜家三人视线比之前更不善，眼神能当场让人死亡的话，陈仕美这会儿功夫已经反复去世了。

    识滟笑眯眯道“我觉得他管得很宽，自己家的事儿都没处理清楚，给村里人看笑话呢，还有闲心管别人的家的事儿，跟有什么毛病似的，跟这种人讲道理，显得我很没品位，懒得搭理。”

    杜家三人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杜家人脸色好看了，同样听到这话的陈家人就不爽了。

    杜父为了避免他和儿子不在的时候，妻女被陈家人欺负，在自家女儿占了绝对上风的时候，很自然的转移话题，催促一群人快些出发，免得误了时辰。

    等人走了，脸上缠着纱布，一脸虚弱的王小花叫住识滟，两人落在所有人身后，塑料姐妹似的，肩并肩，慢慢往回走。

    识滟觉得自己慢慢找到做女孩子的快乐了。

    男孩子有男孩子的快乐，女孩子有女孩子的欢喜，两者不能说毫无想通点吧，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王小花脸上的虚弱都不见了，一脸狰狞的瞧着识滟道“你一定很得意吧”

    识滟“是啊”

    王小花“”

    王小花“”

    王小花非常不能理解识滟的脑回路，正常情况下，识滟难道不应该问一句“得意什么”吗直接承认了可还行

    这让提问的王小花怎么继续下去差点儿没把自己憋死。

    至于识滟

    当她没看见陈仕美当时那个奇奇怪怪的笑吗一看就是要搞事情的专业表情，识滟当时还没有具体方向，现在王小花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这语气，这表情，她还能想不到

    陈仕美一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玩意儿，加上王小花这个恋爱脑，两人凑在一起，简直是造福陈家村的男男女女。

    我可真善良，识滟心想。

    懒得搭理这两玩意儿，眼前没了碍事之人，时砚觉得是时候去干点正经事了。

    笑眯眯的就是不给王小花发挥空间，背着手踱着步，像个爷们儿似的，走路姿势比一般爷们儿还洒脱，嘴上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我得儿意的笑，得儿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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