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十二天

    早上天色还是晴朗, 不多时,乌云渐渐布满天空。

    樱桃道“小姐,估摸着待会要下雨, 咱们还去长宁寺吗”

    “去。” 这是与荀夫人见面的好机会,甄玉棠自然不会错过,她看了一眼天色,“樱桃, 你去多买几把油纸伞。”

    “好的, 小姐。”

    旁边就有商铺,樱桃进去买了三把油纸伞。

    坐上马车, 樱桃问道“小姐,您去长宁寺做什么啊”

    荀夫人常去长宁寺上香,前世甄玉棠嫁给阮亭后, 与荀夫人打过一两次交道, 曾陪着她一起去过寺庙。

    昨日甄玉棠托荀府的小厮将一封信交给荀夫人, 她总该去见荀夫人一面。

    甄玉棠出声, “去见荀夫人。”

    樱桃点点头, “我知道了, 小姐。只是,不知待会儿能不能遇到荀夫人”

    甄玉棠面容平静, “不管能否遇见, 总是要试一试。”

    樱桃双手合十, “若是荀学政愿意探查张县令的罪行, 那么张县令便不敢再打压甄家的生意了, 张韶元也不敢再打小姐的主意了。希望佛祖保佑荀夫人出手相助。 ”

    甄玉棠轻笑着摇了摇头, 荀夫人愿意帮忙, 固然是好事, 可即便她没有帮忙,也无妨。

    她不会觉得浪费时间白走一趟,就当是马上要下雨了,她给荀夫人送把伞。

    马车在山脚停下,长宁寺在半山腰,是苏州府颇有名气寺庙,每日来来往往的香客不少。

    等甄玉棠和樱桃去到寺庙时,要去祈福的女客排了长长一队。

    依照甄玉棠前世的经验,荀夫人为彰显诚心,来上香不摆官夫人的架子,和寻常人家的夫人一样,按照规矩排着队。

    甄玉棠一一扫过,在队伍的末端,看到荀夫人。

    她不禁露出笑,看来她和樱桃的动作还不慢,与荀夫人前后脚来到了长宁寺。

    甄玉棠走过去,排在队伍最末端,与荀夫人中间隔了两三个人。

    许是老天爷也在帮她,隔在甄玉棠与荀夫人之间的,应该是一家人。

    那家人一看天色阴沉下来,担心下大雨难以下山,便急匆匆离开了长宁寺。

    这样一来,甄玉棠自然与荀夫人挨着。

    荀夫人年龄和甄玉棠的大伯母相仿,她不经意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原先的那家人不见了,挨着她的是一个年轻姑娘。

    荀夫人多看了甄玉棠几眼,不管男子还是女子,见到赏心悦目的姑娘不免要多看几眼。

    都说江南多出美人,荀夫人在苏州府也见过不少婀娜的年轻女子。

    但她身后的这个小姑娘,眸如春水,肤如凝脂,宛若山间摇曳多姿的海棠花,灵动明媚。

    倒是个养眼的姑娘,荀夫人看了几眼,才收回视线。

    甄玉棠没有贸然与荀夫人搭讪,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她跟在荀夫人后面进去大雄宝殿。

    甄玉棠也许了愿,阿芙平安健康的长大,甄家早日度过难关,这便是她的心愿。

    她注意着荀夫人这边的动静,见荀夫人从蒲团上起身,过了片刻,甄玉棠跟着出去大雄宝殿。

    这时,乌云翻滚,山风肆虐,片刻时间,滂沱大雨倾盆而下,砸在青石路面上,哗哗作响。

    荀夫人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并未带伞,一时立在原地未动。

    荀夫人身边的丫鬟道“夫人,这雨下的可真大啊,早知道出来应该带把伞的。”

    荀夫人望着滴落成串的雨帘,“是啊。”

    甄玉棠走过去,柔声道“夫人,我多带了一把伞。”

    樱桃将其中一把伞递给荀夫人及其丫鬟。

    荀夫人道谢,“多谢小姐,我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小姐可要现在就下山若是等雨势大了起来,下山可就不方便了。”

    甄玉棠浅浅一笑,“我要下山,刚好可以与夫人结伴。”

    荀夫人颌首,“结伴安全些,那咱们走吧。”

    雨珠落在伞面,沙沙作响。

    下雨之后,山路不太好走,甄玉棠没有让樱桃搀扶,荀夫人则由丫鬟打着伞下山。

    山路上只她们几人,荀夫人主动搭话,“小姐来长宁寺是祈福还是求姻缘的”

    甄玉棠道“我是来祈福的。”

    荀夫人又道“我看你年纪轻轻,怎的一个人上山,没有家里人陪着”

    甄玉棠笑了笑,“我爹娘已不在世,我是随着我大伯父来苏州府待几日,办些事情,赶在回家前,来长宁寺一趟,求佛祖保佑我家度过难关。”

    荀夫人好奇的看着她,“你家里遇到了什么难关”

    樱桃顺势道“夫人有所不知,有个卑鄙无耻之徒,非要娶我家小姐为妻,当时我家小姐还在守孝,那人被拒后恼羞成怒,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处处打压小姐家里的生意。”

    荀夫人眼里闪过一道光,用探究的目光看着甄玉棠,“小姐可是姓甄”

    看来荀夫人已经发现了,甄玉棠道“是。”

    荀夫人不急不缓的道“我昨天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倒是和甄小姐遇到的事情差不多,巧的是,信末落款的女子也是姓甄。”

    既然荀夫人认出来是她,甄玉棠也不打算欺瞒下去,“正是我给您写的信。”

    荀夫人眼神精明,“那今日我与甄小姐在长宁寺见面,也是甄小姐故意为之”

    “是。” 既然是要请荀夫人帮忙,甄玉棠从来没打算欺瞒她。

    听到甄玉棠这么利落的承认,荀夫人倒是觉得意外,毕竟许多人是不会承认自己耍过心机的。

    “昨日我写了一封信,托荀府的小厮转交给夫人。今日我又去了荀府一趟,得知夫人去了长宁寺,我便跟着过来了。临上山时,观天色阴沉,便多买了一把伞,想着夫人可能会用上。”

    “ 不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夫人,只是想着来碰碰运气。看来我运气还不错,恰好遇到您了。”

    听她这么一通解释,荀夫人心里的提防少了大半,“ 你之前见过我吗”

    甄玉棠道“在我爹爹没有去世的时候,我曾随着我爹娘来过苏州府,当时有幸见过夫人一面。”

    这个说辞是甄玉棠编造的,但她不可能将前世的事情说出来,只得这样说。

    荀夫人打听着,“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到将那封信递到荀府”

    甄玉棠不疾不徐的道“不瞒夫人,我家是泰和县的商户,我爹爹还有两位伯父合力办了一个学堂。去年院试,学堂出了两位秀才。那两位秀才曾见过荀学政,说荀学政严苛正直,心系百姓。我也不认识府城其他官员,是以,便寻求荀学政和荀夫人的帮忙。”

    荀夫人这下明白了,“ 你在信中所言可有一字虚假”

    甄玉棠正色道“小女不敢欺瞒夫人,信中所言绝无虚假。张韶元乃张县令的小儿子,来甄家提亲被拒,便依仗着张县令的权势,打压我甄家的生意,示意县城其他人家与我甄家断绝生意往来。这么一来,甄家商铺里的伙计,也快断了营生。张县令的儿子在泰和县作威作福,曾抢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去当妾室。县里许多百姓心有怨言,碍于张县令的权势,只能默默忍受。”

    “ 曾有人要去府城寻求公正,还未出泰和县,便被张县令的派人拦下。小女走投无路,只得趁着这次机会,将事情告诉夫人。”

    荀夫人静静的听着,“我知道了。甄小姐,你可否想过,万一你没有遇见我,又万一你送来的伞没有派上用场,亦或是我不愿插手这件事。”

    甄玉棠轻轻一笑,“想过,但即便夫人不愿插手这件事,能给夫人送把伞,也是值得的。”

    她这句话并不作假,前世她嫁给阮亭后,与阮亭闹过矛盾,当时荀夫人安慰过她。

    那个时候,甄玉棠在苏州认识的人不多,每次去到府城,荀夫人总是待她和善。

    这一世,她不是阮亭的夫人,自然不会再与荀夫人有所交集,可荀夫人待她的和善,她一直记在心里。

    荀夫人端详着面前的姑娘,那一双好看的眸子找不出一点虚假伪善,澄净干净。

    荀夫人满意的笑着道“说来你我也算有缘,竟然在长宁寺遇到了。我会将这些事情告诉老爷的。”

    闻言,甄玉棠杏眸涌上惊喜,“多谢夫人,小女感激不尽。”

    “甄小姐客气了,方才的雨这般大,我还要多谢你递过来的伞。” 荀夫人微笑着道“法句经中有这么一句话,妖孽见福,其恶未熟,至其恶熟,必受罪酷;贞祥见祸,其善未熟,至其善熟,必享其福。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还望甄小姐时时保持善心。”

    甄玉棠微微怔愣,荀夫人是良善之人,她知道甄玉棠来找她的目的不纯粹,却甘愿为了甄玉棠递给她的一把伞,帮她的忙。

    在这一点,她不如荀夫人那般纯粹。

    甄玉棠有些心虚,随即下定决心,荀夫人说的是,要时时保持善心。

    她认真的开口,像是在对着荀夫人允诺,“夫人,我会的。”

    下山后,雨势渐渐停止,大雨初霁,空气中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枝头的叶子越发盎然。

    荀夫人道别,“甄小姐,那我先回府了。”

    甄玉棠回道“夫人再见。”

    见到了荀夫人,她也很高兴。是因为她,甄家的生意才遭受重创,她希望可以尽些绵薄之力,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甄远山、甄远林等人费心劳力的奔波。

    匆忙回到客栈,用过膳后,甄玉棠与韩晚去到码头,启程回去泰和县。

    甄玉棠询问,“ 晚晚,你去府学见到严良了吗”

    韩晚情绪仍有些低落,“见是见到了,我旁敲侧击打听了几句,严良说那个女子是他一个好友的妹妹,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甄玉棠呷了一口茶,“哪个好友,你认识吗”

    韩晚嘟着嘴,“就是那个受伤的周大哥,你知道的,严良说那个周大哥看病花费了不少银子,一时手头不宽裕,又在家里养伤出不来,便让他的妹妹去府学找严良借银子,他们俩才多见了几面。”

    严良这番说辞,一听就是费了心思编出来的,还解释了为何韩晚给了他银票,他却只能穿洗得发白的衣衫。

    但甄玉棠并不相信,“严良去府学读书也就是一年时间,即便他与那位周大哥交好,何至于好到这般程度又是借银子,又是两次三番去探望。”

    韩晚眼眶红起来,“是啊,以前我总是傻乎乎的相信他,心疼他读书之余还要抄书,心疼他总是穿着粗布衣裳。可你说的对,他若是真的在意我,怎会打扮的这样不体面还有多余的闲钱借给别人。”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认识那个周大哥的,若是跟着那个人不学好,或是被他骗了,真是要气死我了。”

    甄玉棠轻叹口气,她本来以为韩晚彻底想通了,可听她最后那几句话,心里还是装着严良的,仍对严良有几分期盼,不愿彻彻底底的相信严良是在欺骗她。

    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眼下没有实际的证据,韩晚心里仍存着念想。

    可是,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及时止损,才能让自己过的舒心,才能在以后遇见更好的人。

    甄玉棠道“ 韩晚,不管你心里有何想法,我希望你能有所提防,将这件事查清楚,你与严良还未成亲,若他真的辜负了你,为时不晚,还可以退亲,不至于耽误你以后的日子。”

    “退亲” 韩晚神色迷茫。

    严良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子,还是她的未婚夫,若是没有意外,她会与严良成亲,生儿育女。

    韩晚的心很乱,过了会才道“ 玉棠,我会注意的。”

    回到泰和县后,甄玉棠将她与荀夫人见面的事情告诉了甄远山。

    甄远山面露诧异,“你竟然见到了荀夫人”

    听闻这个消息,他几日以来奔波的疲惫散了许多,“这也是一个法子,若是荀学政知道了张县令的罪行,就算不下决心彻查,也是会敲打一番的,总归对咱们有利。”

    “行了,玉棠,你别操心这些事情了,在外面待了这么几天,你也累坏了吧,回去好好休息吧。”

    甄玉棠应了一声,“伯父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

    回去淡月轩,阿芙哒哒扑上来,“姐姐,你终于回来啦,阿芙好想你啊”

    甄玉棠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姐姐也想阿芙呀,姐姐给阿芙买了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

    阿芙啾啾了甄玉棠一下,高兴极了。

    *

    荀学政外出归来,荀夫人把甄玉棠写的那封信交给他。

    信上罗列了张县令以及张韶元的一些罪行,主要是张韶元的恶行,毕竟张县令在泰和县根基深厚,甄玉棠也拿不到他的罪证,只能从张韶元下手。

    荀学政沉思片刻,“泰和县”

    阮亭正是泰和县的院案首,可以找他来问清楚始末。

    听闻荀学政找他,阮亭很快就到提督学院。

    阮亭作揖,“荀叔。”

    “过来了,来,坐下。” 荀学政问了阮亭的功课几句,然后说起正事,“你觉得泰和县的张县令如何”

    阮亭淡声道“我回到泰和县不过两年时间,与张县令并无多少交集,但曾听闻张县令的小儿子仗势欺人,借由张县令的权势,打压商户的生意,硬逼着良家女子为妾。张县令与某几家商户亦时常有往来。”

    荀学政感叹道“连你也这么说,看来那个小姑娘所言不假啊”

    “小姑娘” 没来由的,阮亭想到了甄玉棠。

    荀学政突然向他打听张县令的事情,恰好前几天甄玉棠来到府城,未免时间太巧合了些。

    荀学政将那封信递给阮亭,“你看一看,是一个小姑娘递到了你荀婶婶手上。”

    阮亭接过信一看,甄玉棠的字迹他并不陌生,好歹他帮甄玉棠补习过功课,还批改过她的试卷,她的书法要比以前进步了些。

    甄玉棠在苏州府待了不过三日时间,竟然还把张县令的罪行交给了荀夫人,阮亭勾了勾唇,他以为甄玉棠就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来苏州府也是游玩而已,没想到她还做了这些事情。

    其实,即便甄玉棠不这样做,阮亭也打算借由荀学政的手彻查张县令的罪行的。

    只是,前一段时间荀学政外出办差事,不在苏州府,他才耽搁了下来。

    荀学政注意着他的神态,“你笑什么”

    阮亭将信递回去,“没什么,荀叔,这封信我看了,信上的内容确实不假。县令本是一方父母官,可张县令及其儿子作威作福,荀叔,这样的官员不可纵容。”

    荀学政亦是这样的想法,既然他知道了,不能视若无睹,“阮亭,再过几日就到了月底府学休假的时间,到时候老夫跟着你一道去泰和县,好好查一查张县令的罪行。”

    一转眼到了月底放假时间,早在前几日,赵构就准备好了要去泰和县一趟。

    唐苒是女子,赵构向她打听甄玉棠的事情不太方便,思来想去,他找到了阮亭。

    “阮亭,你和甄小姐关系如何”

    一看到赵构,阮亭心里就有些堵,“ 我和她曾是同窗,你问这些做什么”

    赵构道“我想给甄小姐送些东西,上次送的胭脂她没接下,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想着来向你打听一下,你知道吗”

    “不知。” 阮亭眼眸半垂,若是他知道的话,早就买回来送给甄玉棠了。

    赵构挠挠脑袋,“算了,我不问你了,我向那些已经成亲的同窗取取经。”

    码头边,荀学政和阮亭一道行水路去泰和县,阮亭刚上去甲板,就看到了赵构。

    阮亭面色如常,“荀叔,那位学子是我同窗,我去和他说几句话。”

    荀学政摆摆手,“去吧。”

    阮亭走过去,“赵构,你怎么在这条船上”

    赵构颇是激动,“我去见甄小姐啊,好不容易休息几天,我得抓紧时间与甄小姐相处,万一有人把甄小姐的上门夫婿抢走了呢。”

    他拍了阮亭的肩膀,“我没去过泰和县,接下来这几日就指望你帮我引路了。阮亭,若是我成了甄小姐的上门夫婿,少不了你的功劳,我请你去酒楼吃饭。”

    阮亭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神色很是冷淡,“不必。只是,你若是真心爱慕甄小姐,便不该这个时候去泰和县。”

    前世甄玉棠是他的夫人,虽然他还没琢磨清楚自己内心究竟是何想法,但阮亭不打算把甄玉棠让给别人,他也不打算再换一个夫人。

    上辈子甄玉棠是他的,这辈子也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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